看起來,社交恐懼好像是對某些人的排斥,實質上是患者自己對自己的排斥。感覺自己在他人眼里不完美、可笑、滑稽,甚至從別人眼里讀出自己內心的可恥、卑劣、病態,把他人正常的行為、聲音、表情看成是對自己的厭惡、藐視。
一個人陷入對自己的排斥,幾乎是一種無解的心理困境,這種困境會激發身體產生一種強烈的神經癥沖突,并伴隨明顯的緊張、恐懼、臉紅、出汗,甚至想逃避的心理。社交恐懼引發的內心痛苦、羞恥感、自我否定,甚至是自我憎恨,有時候,使人仿佛感覺只有死亡才能稍微平息這種憤怒。
每當我面對社交恐懼的人時,我的內心會充滿對文化的敬畏。文化激發人的自尊,理想化自我以及對榮譽的過度追求,結果導致一種反向的、對自己產生一種神經質的壓抑與否定。
不過,社交恐懼還有更深層的意義,一般聰明的、敏感的、有些神經質的人容易陷入這樣的困境。而這類人恰好是具有創造力的人。正如蜂群只需要一個蜂王一樣,自然淘汰會讓那些可能成為蜂王的蜜蜂早早被排除出局。神經癥沖突是達成自我毀滅的捷徑,優秀的人經過這樣的折磨,會變得平庸而失去競爭力。
因此,自我如何解讀社交恐懼就很重要,如果你認為你的社交恐懼是一種病,你得到的是沮喪、病態行為和失敗;如果你解讀為我不愛社交,那么你得到時間、知識和內心的寧靜。社交是要花精力的,哲學、政治、文學、科學上有成就的人,多半是不喜歡社交的一群人。對社交恐懼的治療多半不是針對恐懼本身,而往往是針對如何接受恐懼,并克服對社交環境的回避行為。
我在醫科大學精神科實習的時候,在門診接待了一個22歲的女孩。她的問題是不敢談戀愛,每當有人要跟她介紹朋友,她就會因驚恐而暈厥。帶習醫生已診斷她為社交恐懼。心理治療時,開始女孩跟醫生談她的問題時還很流利,后來醫生就指著我對那個女孩說:“好,你現在就把他當成你的男朋友做脫敏吧。”話音剛落,她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眼睛埋了下去,非常緊張,聲音也變得顫抖了。
女孩的媽媽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打算下個禮拜要她去見面,怕她犯病,所以前來求治。醫生對女孩說:“你先不要急著跟他談朋友,你去跟他見一面,問清楚他的名字和年齡,回來告訴我就可以了。”
復診時,她媽媽說這次她的表現不錯,跟那個男孩談了半個多小時。女孩談到當時情景時說:“因為我想的只是去問他的名字,沒想那么多。”
實際上醫生這樣做,是在給那個女孩做漸進性脫敏治療。只是醫生把女孩去見男友這個行為的意義改變了,過去她覺得見男朋友就是為了結婚,而現在見,只是去問醫生想知道的信息。醫生通過重新建構相親的意義,轉移了她內心的焦慮,使她的社交恐懼減輕了。
坦誠地接納自己,承認自己不善社交,允許自己不完美甚至甘愿自己有些另類、討人嫌,是根治社交恐懼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