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來自木馬的肚子

韋廷信

南方的冬

昨天電話里，老家的朋友說

南方第四次入冬宣告失敗

這樣也好

南方的濕冷太毒

常常背后一刀

一刀致命哇

父母都是老實人

一入冬

眼睛便容易犯病

有時客人拿來假幣也分不清

媽勒訪天邊

烏鴉叼走最后一枚太陽

夜橫沖直撞

推倒好幾條山脈

硌下一身傷

族人商議去天邊挖個窟窿

把黑暗塞回去

把光放出來

老年人說，我們年紀大了

別的重活干不了，但路還可以走

年輕人說，我們身強體壯

不怕山高水深

小孩說，天邊離得很遠很遠

說不定要走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甚至八九十年

我去最合適，一個孕婦說

我年紀還輕，可以走五六十年

若還走不到天邊，我生下的孩子，他可以繼續走

木馬奪錦

山川吐出明月

老屋吐出馬槽

木馬吐出松油燈

第一千盞，不知疲倦

馬槽落滿雪花

眼淚淌成小河

一張母親織就的密密的疼

說說那太陽山的黑風

張開嘴巴

呼嘯 呼嘯

像打家劫舍的慣犯

寸草不生

我咬破手指

喂飽木馬

穿過黑風，穿過呼嘯呼嘯的胸膛

圣水寺的畫師

他身子上面

是虎的頭顱

他坐在小木凳上

拿著粉筆

畫一只虎

畫虎嘯山林

畫倦鳥歸巢

畫青峰隱隱

落地打坐

畫一個和尚從佛祖身體走出來

接過大碗的酒大塊的肉

誓 言

有太多的人對天發誓

大地

正遭受五雷轟頂

她指著大地發誓 要

搗碎天空

她開始懷疑一切

包括春夏秋冬的順序

也包括

丈夫的誓言

夜宿赤溪村

我在小木屋里寫這個村莊

寫三十年來的變化

寫石碑的年代

年代里的扶貧事跡

寫蝴蝶谷的秘密

花朵的顏色和春天的氣息

寫完這些，我就可以趴到窗臺上數星星了

星星在開沙龍

圍成一圈

挨著我的那一顆星突然明亮

也許它們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

噓，別靠近

九鯉溪的魚兒在用方言給我傳話

咕咚！咕咚！

同齡人

他們訝異于我的童年

比如秧苗入泥

閑釣蛙鳴

老蛇走開，孤獨走開

村口很老的井

可以煮濃濃的高山茶

背去北方

簌簌下落的

是秋，在一只鞋子里

遇見鄉音

整個村莊過繼給孤獨

在有風的晚上

吐些微詞

還是煙囪，還是柴火

無論如何

年三十晚上是一定要回的

樹梢上掛一溜鄉愁

花都開好了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