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華
摘要:趙蘿蕤是我國譯壇舉足輕重的女翻譯家之一,在《荒原》《草葉集》等漢譯本中,她對詩歌翻譯的藝術與翻譯策略可略見一二。趙先生翻譯重直譯,以“信”為主,因“信”求“達”,化“達”入“雅”。其譯作富有生活氣息,蘊涵節奏律感,隨處都流露著女性的細膩柔美,其翻譯策略與手法的應用也值得稱道。本篇將就其翻譯方法的應用進行淺析,并以《我自己的歌》為例對其譯本選段進行賞析。
關鍵詞:趙蘿蕤 詩歌 翻譯賞析 直譯
中圖分類號:H3159;I04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7)04-0100-02
一、趙蘿蕤翻譯作品研究現狀
趙蘿蕤從事詩歌創作與翻譯長達半個多世紀,在其頗吝筆墨的創作生涯中共翻譯了十余部詩歌與小說,總計一百五十余萬字,在漫長的國外文學作品譯介生涯中,趙先生憑借扎實的語言功底以及對作品獨到的見解,堅持并踐行著自己的翻譯觀。趙先生對“譯作應當忠實地再現原作內容與形式的統一”的翻譯原則十分認可,而這種簡明忠順的翻譯原則也貫穿于她的每一部譯介作品之中,使之所著譯作,如《荒原》《草葉集》等皆自成一派,影響深廣。近年來,隨著“詩學熱”的興起及相關翻譯理論研究的繁盛,亦有不少學者從女性主義視角、形式與內容聯系等方面研究趙蘿蕤的文學譯本,而本文將從翻譯策略選擇的視角,淺析趙先生部分翻譯文本,并對其直譯法的使用進行初步探究。
二、趙蘿蕤翻譯策略初探
艾略特的《荒原》是趙蘿蕤譯本中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上世紀30年代,應戴望舒邀約,趙蘿蕤將這首長詩悉數譯出,邢光祖曾品論道:“對原作保有深刻的理解,保存原著氣息并蘊含著原作的每一個shade of meaning,是我國翻譯界荒原上的‘奇葩”(邢光祖,1940)。而后經由一系列刪改,趙譯本得到廣泛傳播。傅浩曾以趙譯《荒原》為最優,而《中國翻譯通史》也直截了當地評述道,在眾多譯本當中,最優秀的當屬趙蘿蕤譯《荒原》,此評論無疑是對趙蘿蕤詩歌翻譯成就的肯定。因而其詩歌翻譯策略及手法的應用無疑對外國詩歌譯介研究有著極其重大的意義。
淺析趙譯本《荒原》中直譯策略:
就《荒原》而言,其內容是艱澀難懂的,皆因詩中引經據典之處太多,且典故之間紛繁雜糅。除卻內容本身,該詩詩體也頗耐人尋味,誠如趙先生所言:“不論是長句短行,快節奏慢節奏,口語化格律化,莊嚴的,輕佻的,都在恰到好處地創造和掌握詩體的分寸上。”(趙蘿蕤,1980)在譯述《荒原》的過程中,趙先生試圖以簡明的方式對該詩加以解說,可能線條稍顯粗獷,有時亦會顯得刪減過度,但也無可非難,因其主要意圖便是讓目的語讀者掌握詩的主要內容。為了最大限度地再現原文風貌,使原詩意義悉數傳達。在翻譯方法上,直譯法是趙蘿蕤詩歌翻譯所采取的主要策略。先生對直譯法的定義是:“要保持語言的一個單位接著一個單位的次序,逐步順譯下去。”單位可以是一個詞,一個短語,一個從句,其實質不僅要譯出內容還要譯出形式,要在句式、語序、口氣上與原作高度統一。在趙譯本中,譯者竭力消除冗贅,調整句子結構,使語言更加簡明,更符合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如第二十四至二十五詩行,“only/there is shadow under this red rock”,其譯為“只有,這塊紅石下有影子”,較之其他版本的“有影子在這塊紅石下”更符合原詩語氣,也更加遵從譯入語的句式習慣。又如第一百七十三到第一百七十四詩行,原文為“the last fingers of leaf/Clutch”,趙譯文為“樹葉留下的最后手指,想抓住什么”,較之其他譯本的“樹葉留下最后的手指,握緊拳”,顯得更加流暢清晰,原詩意義也更好理解。另有第三百零一到第三百零二詩行,“I can connect / Nothing with nothing”, 趙譯本為“我能夠將烏有和烏有連結在一起”,較之其他譯本的“我能聯結虛無與虛無”更為準確達意,也更符合目的語的用語習慣。
三、《草葉集》翻譯方法初探及選段賞析
1.《草葉集》的譯介難點
被稱為“美國史詩”的《草葉集》傾注了作者惠特曼的畢生心血,也深深地影響了不同流派的詩人與一代又一代的讀者。《草葉集》在中國譯介的歷程中,每一步都被打上時代的烙印,而其貫穿全詩的民主、平等、自由的思想,簇新的詩歌形式,雄渾的詩風,自由的節奏,都對譯者提出了很大挑戰,如何保持原詩風貌,傳達原詩精神,再現原作中所蘊涵的文化意象與特征使其符合目的語讀者的視域期待,都是需要解決的問題。
2.《草葉集》趙譯本翻譯策略淺析——以《我自己的歌》為例
趙蘿蕤所譯的《草葉集》無疑是眾多譯本中佼佼者,其直譯的翻譯手法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作的風格與意義。縱使褒貶不一,但其翻譯策略的應用及翻譯風格的詮釋卻有許多可取之處。本文將以《我自己的歌》為例,淺析趙譯本的翻譯策略。
《我自己的歌》是惠特曼最早寫成、最有代表性、最卓越的一首長詩,也是一百余年來在西方最偉大的長詩之一(趙蘿蕤,1985),我國進步詩人也受過惠特曼詩歌的深刻影響(郭沫若,艾青)。《我自己的歌》內涵深廣,氣象恢宏。在藝術性上,該詩以濃烈的抒情氣氛沖淡哲理玄談的艱澀枯燥,以行中停頓與內韻構成內部節奏,以熾熱摯誠的感情、恣意狂放的想象和縱橫的議論形成舒卷自如的旋律。
在進行詩歌譯介的過程中,趙蘿蕤自認是個直譯者,她不但想忠實地表達原文的思想,也嘗試摹仿原文的語氣。如原作中第三節,十四與十五詩行,“The sniff of green leaves and dry leaves,and of the shore and dark-color'd sea-rocks,and of hay in the barn”,趙譯本為:“嗅到綠葉和枯葉、海岸和黑色的海邊巖石和谷倉里的甘草。” 一系列排比乍一看使譯文讀來頗令人費解,但實則不然。首先,將“氣息”這個名詞轉化為“嗅”的動作使譯文與原詩在句式上保持了高度統一,雖然“嗅”的動作輻射并不是實際的味道,但一系列景致的排比卻讓人抓住了視覺和嗅覺的想象空間。此句另有譯本,“嫩綠的樹葉和干黃的樹葉,海岸和海邊黝黑巖石和放在倉房里面的谷草所吐的氣息,”此譯本雖形象可感,卻忠實不足,“嫩綠”和“枯黃”多是譯者自身聯想,而“氣息”在此也容易被誤解為僅僅是谷倉里的甘草所吐的氣息,而非“綠葉和枯葉、海岸和黑色的海邊巖石和谷倉里的甘草”的氣息。讀來覺得指代含混,可見趙譯本采用直譯的策略是十分恰切的。
再如第一節的十至十三詩行,原文為“Creeds and schools in abeyance,Retiring back a while sufficed at what they are,but never forgotten,I harbor for good or bad,I permit to speak at every hazard,Nature without check with original energy”,趙譯本為:“信條和學派暫時不論,且后退一步,明了當前的情況已足,但也絕不是忘記,不論我從善從惡,我允許隨意發表意見,順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譯文看似句式松散,達意不清,不符合譯入語的行文習慣,實質上卻是譯者采取直譯的策略使譯文在形式上與原文無限靠攏。而這種翻譯策略不僅使詩句在句式結構上保有原文風格,也在詩歌風韻上還原了源語文本的特質,此詩句主句是敘述目前我想做什么。“我”可以不受信條和學派的束縛,傾從于善抑或惡,同時也可肆意傾訴,自然而為,以遵從原發的,不因循范式的嶄新表現形式,避免呆板和矯揉造作。惠特曼于此處表露他偏愛自然,不屈就于陳規的思想。而這種思想也在其作品中貫穿始終。譯者在此對詩句做直譯處理,不僅將原文自然恣意的思想悉數傳達,還能憑借言語間些許的留白產生言盡于句卻意在言外的效果,并不會造成讀者理解上的偏差。試想如若將其譯為:“后退片刻,不去理會信條和學派,不是要將它們忘得干凈,只要明了它們當前的情況就已足夠”,這樣一來,即使意思明白,情致和意趣也就相去甚遠了。
四、結語
趙蘿蕤雖然沒有專門學過翻譯理論,但憑借著對外國文學的熱誠,加之其精通漢英雙語,她的詩歌翻譯可謂起點頗高,成績斐然。詩歌翻譯也是一項創造性的思維活動,其本質不僅僅是對文本意義的簡單闡釋,還包括將源語文本的藝術形象移植于譯語文本中,這其中也包含著一個動態的再創造過程。然而有時對直譯過分追求反倒會使詩歌的意境、形式大打折扣,在譯介過程中,雖然趙譯本的翻譯風格極大地保留了原作的形式與內容,但在閱讀體驗與主體審美方面也有可能削弱目的語讀者對詩歌的認同與感受。這一點也許是其一貫采用直譯手法會導致的缺憾。音美、形美、意美在詩歌翻譯中尤其適用,特別是詩歌意境的營造,要想使美變成通感,便會與完全的忠實在一定程度上產生矛盾,但忠實通順又確然是翻譯的首要標準,趙譯本也確實在原作的內容,風格,語言方面做到了全面的顧及。而如何更好地在詩歌翻譯的過程中,既保持譯文在形式與內容上與原作高度統一,又堅持在意境與語言風格上保有詩歌的色彩與美感,這便需要我們在翻譯理論與實踐中不斷地評鑒,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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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