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基地（一）

潔白的窗簾隨著混了花香的風，輕輕舞動著。大開的窗戶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水晶瓶，一朵乳白色的花插在里面，陽光打下來，為它鑲上了細細的金邊。

胡風正想給花換水，就聽到王拓在樓下大喊：“胡風，去打籃球！”

王拓是胡風的室友，愛笑愛運動，是基地里的“開心果”。胡風很喜歡和王拓玩，他很快應聲，利落地下了樓。

兩人沒走幾步，尖銳的警報聲突然響透整個基地：“二級警報，請所有成員回到自己的房間！二級警報，請所有成員回到自己的房間！”

“真倒霉。”王拓嘴里嘟囔著，腳下卻一點都不含糊，“走吧走吧，趕緊遠離危險，回到我們溫暖的‘狗窩’。”

胡風無奈地跟在后面：“這都這個月第幾次了？你有沒有發現，現在的警報次數越來越頻繁？”

在進入宿舍樓的剎那，胡風回頭望了一眼：原本燦爛的陽光已經不見，取代的是無數移動探射燈。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假的終究是假的。

[1]走進“門”后的事情，胡風并不記得。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一張病床上，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女士慈愛地對他說：“親愛的孩子，歡迎你。”

胡風想坐起來，卻覺得全身都酸軟無力。

“這是哪里？你又是誰？”胡風有太多疑問。

女士微笑著說：“大家都喊我E媽媽。這里是‘中間基地’，是你回到現實前的緩沖空間。沈青已經找到你的身體，只不過你的意識——就是此刻的你，被實驗太多次，我們需要進行一系列檢查。如果一切都沒有問題，你就可以離開這里了。現在你需要安心休養，大家還等著給你開歡迎會呢！”

“大家？”

“是的，除了你，還有很多無辜的孩子被當作實驗體，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胡風雖然不是很明白，但E媽媽的笑容還是讓他安心了不少。

后來，胡風才知道，“中間基地”是一個建立在“主腦”之外的黑客系統，藏在里面，“主腦”很難發現他們。為了配合人類的生物鐘，“中間基地”還會模擬出白天和黑夜，并根據人類心理，制造逼真的自然天氣。

這里有非常多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是志愿者。E媽媽說，他們放棄了現實中的自由，自愿讓意識進入虛擬世界，在這里建造緩沖空間，幫助實驗體安全返回現實。而包括胡風在內的兩百多個實驗體，都要接受康復訓練，學習現代知識，以便回到現實后，可以盡快融入社會。

[2]一天，E媽媽給他們每個人一串數字：“這是你們進入資料中心的安全密碼，進入后，你們能看到各自被實驗的視頻資料。你們有權知道過去，也有權遺忘，選擇權在你們手上。”

王拓想都沒想就扔了密碼，按他的話說，就是眼不見心不煩。胡風做不到他那樣的灑脫，他想到沈青，想到那些日夜，最終，他打開了視頻。

這些視頻被分為無數主題，每一個主題下面都標著時間、地點、測試目的和結果。

他看到自己在叢林里奔跑，為尋找可食用的果實攀上大樹；他看到自己緊緊跟著一群鹿，并在一片湖前痛哭流涕；他還看到自己在泥沼里行走，最終不見了蹤影。

……

最后，胡風打開一個沙漠主題的視頻。

一個衣衫襤褸、披著防水布的男孩出現在里面。他走到一塊巨大的巖石處，左右張望著，似乎在想什么。

胡風看到男孩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在巖石有陰影的一側挖洞，挖出來的土堆沿著洞口堆成一面墻。隨后，他又把防水布蓋在地洞上，并用石頭壓住。最后，男孩鉆入洞中，試圖躲過驟降的低溫。

……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的“觀影”感覺。看著視頻里的“自己”，胡風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他只覺得陌生、諷刺，還有可怕。就像全世界都對你懷有惡意，肆意地玩弄你，而你卻像木偶一樣無法反抗。

就在他快要被這種黑暗情緒吞沒時，王拓突然拖著他加入其他人的活動中，還嚷嚷著要和他打籃球。胡風知道，王拓是在幫他。雖然他看起來大大咧咧，卻心思細密，總能第一時間感受到胡風的不良情緒，并幫他調整過來。

他非常慶幸，能有這樣一位可貴的室友。

[3]胡風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又陷入到回憶中。

王拓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狀，從床頭滾到床尾，又從床尾蹦到床頭：“好無聊啊，也不知道警報什么時候解除。”

看他這副樣子，胡風突然想問，他是怎么成為實驗體的。雖然E媽媽說，實驗體之間不能談論這個話題，以防個體的負面情緒傳染到群體中。但是胡風覺得，如果不能正視過去，又如何面對未來？

就在胡風準備開口時，門口突然傳來輕微的窸窣聲……好像有人在轉動門把手。胡風和王拓對視一眼，不由地緊張起來——為了安全起見，一旦進入警戒狀態，實驗體居住的宿舍門就會自動鎖住，任何人都不能出去或者進來，工作人員更不會在此刻開門。

所以現在，是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