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頭、豬肚、豹尾的融合鑄就了一篇佳作。缺少其一,佳作自然難成。我們一天天在閱讀,一天天在與那些人類的經典進行著智慧的交流。在讓自己的思想豐盈深邃的時候,如果能夠將這些經典的創作秘方化為己有,融入己文,那么,我相信,當你在某一天睜開眼睛寫下文字的時候,也許它就已經散發“經典”的氣息,讓讀者陶醉了。若如此,你不就成為了一個“作家”了嗎?
那么就讓我們首先將目光聚焦到那些經典作品之“鳳頭”,探討一下它們成為經典的奧秘,為自己的寫作打開一扇天窗吧。
莫氏開篇法:鏡頭切換
我們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莫懷戚《散步》
《散步》成為經典,與這個簡而繁的開篇是難舍難分的。說它簡,是因為它即使計算標點也才二十三個字符。說它繁,是因為“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的排序似乎實在太緩慢啦。說“我們一家子在田野散步”也可以將事件交代清楚,不是也可以嗎?但經典之所以是“經典”,關鍵就在于它能打破常規,烙上帶有個性的獨一無二之標記。
如果聯系日常生活,我們就很可以理解莫懷戚之所以如此寫的理由。我們都見過奧運會的開幕式,觀眾席上的觀眾是一片一片的,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國家隊隊員出場的時候,運動員是一隊一隊的,至少我們可以知道他們是哪個國家的;但國家領導出場的時候,就是一個一個的了,而且伴隨著對這一個一個人的介紹,這樣,我們就不僅知道他是哪個國家,而且知道他是誰。這個“他”就具有了不可替代性,獨一無二性。如此,你就可以理解“我們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這個句子的言語形式了吧?“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這樣的排列猶如拍攝電影時的一個個鏡頭的切換,不僅讓人記住了“誰”,而且讓每一個“誰”都深入讀者之內心,同時也將作者之心境彰顯分明——在莫懷戚的心中,我、母親、妻子和兒子,誰都不可忽略,誰都很重要。“我”寫下他們的時候,“每一個人”都重如千斤。解決母親與兒子之沖突猶如民族英雄面對國家之危亡時的抉擇。于是,當兒子與母親在散步中發生沖突時,作者寫下了“一霎時,我感到了責任的重大,就像民族英雄在嚴重關頭時那樣”這樣看似不可思議的句子。人教版教材編輯在將《散步》選入課文時甚至刪除了這個句子。不能不說,這是編輯以己之解篡作者之意的結果,這是此文入選教材時留下的一個傷疤,是對莫懷戚深情的一個違背。
朱氏開篇法——懸念攝心
如果說《散步》的鏡頭切換一下子就將作者之情感彰顯在外的話,那么《背影》之開篇就在瞬息間憑借懸念將讀者之心攝入文中。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朱自清《背影》
不能不說,這個開頭是具有超強的感染力的。
此開篇令讀者思泉如涌,疑竇叢生:“相見”乃彼此思念,是我想見你,你想見我。那是一種情感,一種思念,一種親情,可是“不相見”不就是彼此不相往來嗎?而這個隔膜竟然發生在“我與父親”之間,是什么樣的情況致使父子形同陌路呢?而且是兩年之久?而既然不相見,為何我又不能忘記他的背影呢?為何不將他從我的記憶里消失呢?……一系列的疑問如泉水般蜂擁而至,一下子就可以攝住讀者的心,使之不得不進入文本,一探究竟,欲罷讀而不能!
類似的開篇還有很多。
比如:
我最不能忘記的是我小學時候的女教師蔡蕓芝先生。——魏巍《我的老師》
這是一個大作家在成年之時縮寫的文章,是回憶老師的文章,是回憶一個小學老師的文章而且是“最不能忘記的”,而且稱之為“先生”的一個女教師。要有怎樣的魅力才能擔當先生之稱謂?要有怎樣的影響才能讓人刻骨銘心,成為“最不能忘記的”對象?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老師?于是,我們將視角伸進了魏巍的文章里……
再如:
我常坐老王的三輪,他蹬,我坐。我們倆一起說著閑話。——楊絳《老王》
兩個人:一個大作家和一個三輪車夫;一幅畫:他蹬,我坐。一件事:我們倆一起說著閑話。迥然相異的身份,看似多余的“閑言”,不可思議的“閑話”,一切都讓人匪夷所思,一切又都招呼著我們走進作者用文字構建的文學天地里。
劉氏開篇法——逐漸推進
一
一群茂騰騰的后生。
他們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們樸實得就像那片高粱。
咝溜溜的南風吹動了高粱葉子,也吹動了他們的衣衫。
他們的神情沉穩而安靜。緊貼在他們身體一側的腰鼓,呆呆地,似乎從來不曾響過。
但是:
看!
這是劉成章《安塞腰鼓》的開篇。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文字是一種寧靜而富有張力的。詩式的言語形式不僅在形式上讓文字緩慢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更讓讀者的閱讀速度變得緩慢,變得安閑。這樣的效果是能讓每一個文字走進讀者的心田。我相信大家再讀這些文字的時候,你的眼前是有畫面的。當你的目光掃過“一群茂騰騰的后生”的時候,你的內心必然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但此時的力量是蘊藉的、深藏的,是含而不露的,而這安靜的力其實為下文的力的爆發蓄足了一股氣勢;當你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們樸實得就像那片高粱”的時候,你的眼前展現的是一種曠遠,一種寧靜,一股悠然的氣息,這與下面的緊張形成一種反差,使文章具有氣氛的跌宕美、起伏美。當你的目光掃過“咝溜溜的南風吹動了高粱葉子,也吹動了他們的衣衫”的時候,你的視線從之前的廣大濃縮到了高粱葉子之上,濃縮到了后生的衣衫之上,視限不斷濃縮,最后縮到了“他們的神情沉穩而安靜。緊貼在他們身體一側的腰鼓,呆呆地,似乎從來不曾響過”。一切都流露著靜的氣息,一切又都讓人感覺靜得不一般,如箭在弦,扣人心弦。
終于,
“但是:
看!”
這個短句的爆發,讓前面一切靜的積淀都變得沸騰。于是,鋪天蓋地的氣勢,鋪天蓋地的聲音猶如空氣一樣充斥在黃土高原的每一個角落。而之所以有這樣的效果,很大程度上是要歸功于作者運用詩式的言語,將讀者的視覺不斷推進,不斷變化的結果。
如果我們在閱讀的時候細細留心經典的開篇,不斷在反芻中將之內化,那么,我們的文章也就會逐漸成其為“文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