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珍藏的小本本

我的爺爺既不是離休干部，也不是退役軍人，但他確確實實是一名老兵。

在我心里，爺爺一直是個戰斗英雄。從小到大，每次回老家時，他總會給我講起當年打仗的故事。爺爺有個黑色的小提包，無論走到哪都隨身帶著，里面裝著“傷殘證”和各式各樣的獎章……

去年年初，“@軍報記者”微博上一則“曬曬爺爺從軍照”的征稿活動，激起了我尋找爺爺軍裝照的好奇心。

“爺爺，你年輕時候的軍裝照呢？”我大聲地在爺爺耳邊喊著。因為打仗，爺爺雙耳聽力受損，如今上了年紀，聽力更是退化得厲害，他伸著脖子，側著頭靠近我嘴邊想聽個清楚。我便用更大的分貝對他又喊了一遍，爺爺聽后還是直擺手……

是仍然沒聽清？還是說他沒有軍裝照呢？

我爺爺肯定會有帥氣的軍裝照的！然而，爺爺隨之而來的一聲嘆息讓我的滿心期待頓時化為泡影。倚靠在一摞被子上，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我軍裝都沒穿過，哪來的軍裝照啊……”

沒穿過軍裝，那爺爺故事里的戰斗經歷和身上落下的傷殘又是怎么回事？89歲高齡的爺爺道起緣由來，語句已有些含混不清，還好有父輩們的間或補充，才還原出完整的故事——

爺爺11歲那年，日本鬼子打到了冀中平原。看到村里很多人都參加了八路軍，他也滿腔熱血想要參軍。這樣小的年齡，當然不夠條件。不過，由于個子高，顯得比同齡人年長，他爭取到了一份在前線負責保障的工作。齊會戰斗中，爺爺還救起了一位身負重傷的八路軍首長，并背著他在敵人的狂轟濫炸中一路轉移到安全地點。

17歲時，爺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也等來了又一次參軍的機會。當時，解放戰爭開始了，村里組織了區小隊支前。“一聽說有機會上戰場，我就興奮，根本不知道害怕。”爺爺背著曾祖母遞交了申請書，后來他參加了清風店戰役，跟著解放軍一路走一路打。戰役勝利后，他很想參軍繼續轉戰，但由于是家中的獨子，加之曾祖母極力反對，仍然未能如愿。

雖然沒能穿上軍裝，可是爺爺保家衛國的愿望依然強烈。部隊轉移時，解放軍拿出一部分戰利品分發給當地百姓，盡管家里缺吃少穿，但爺爺其他什么都沒要，“我就挑了一桿步槍，裝了滿滿兩口袋子彈”，回憶起這個選擇時，他提了提嗓門，顯得頗為得意。

后來，爺爺當上了民兵隊長，帶領著民兵隊員配合主力部隊，輾轉在冀中平原打游擊戰，因為作戰勇敢，好幾次負傷。一次戰斗中，他的雙眼不慎被炸彈碎片炸傷，致使右眼完全失明……

“哦！原來您當的是民兵。”恍然大悟過后，我的語氣里透露出些許失望。

“管他呢！只要能上戰場保衛國家，當啥兵不一樣！”爺爺立刻接上了話茬。

話雖如此，現實卻可能真不一樣。建國后，沒仗打的爺爺一心一意埋在田間地頭搞生產，還當上了村支書，全家老老小小十幾口人基本就靠他一個人掙工分養活，日子過得很清苦。那時候，爺爺當年救助過的八路軍首長成為了開國上將，村里人都說，要是爺爺參了軍，肯定發展也不錯……

打了不少的仗，負了一身傷，卻連身軍裝都沒穿上，也沒謀到個好出路……我心里有些替爺爺感到不值。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緩緩說道：“那時候想當八路軍，無非就是想跟著共產黨走，后來入了黨，我慢慢明白，到了國家危難的時刻，黨員就應該沖在前面，哪還分是不是軍人，哪還考慮干啥更有前途喲！”

原來，爺爺對軍裝的向往已經從對黨員身份的認同中得到了滿足。

爺爺的故事講完后，他示意我幫他從枕頭下面掏東西。我順著他枕頭的右下角，摸出了好幾個小本子：《建國前老黨員生活補貼領取證》《中華人民共和國傷殘民兵證》，一本嶄新的《中國共產黨章程》……

這是爺爺珍藏的他最心愛最珍貴的傳家寶。我一本一本把它們平鋪在床上，爺爺不停地用手摩挲著封面。這時，他一改剛才有些含混不清的語調，語氣緩慢、清晰而又鄭重地對站在床前的我說：“你現在穿上了軍裝，但可不要忘了這身軍裝的意義啊！”

雖然沒能找到爺爺的軍裝照，但爺爺對我的叮囑，讓我更加懂得該如何穿好身上這身軍裝，在改革強軍征程中不忘初心，奮勇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