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續一切經音義》引《儀禮》考

【摘要】唐慧琳撰《一切經音義》一百卷，遼希麟法師撰《續一切經音義》十卷，二人網羅諸家音韻、古今字書，旁征博引，為佛教經文用語做了注釋。《正續一切經音義》引用古書繁多，本文將對《正續一切經音義》標明引《儀禮》的內容與今本《儀禮》做一個比較，以窺其概貌。

【關鍵詞】正續一切經音義；儀禮；異文

《正續一切經音義》引《儀禮》各類文獻共123條，其中有95條為《儀禮》鄭玄注及《儀禮》劉兆注。標明引《儀禮》的內容僅有28條，其中慧琳引27條，希麟引1條。本文主要分析《正續一切經音義》引《儀禮》的內容，其他批注不做深入探究。

本文主要依據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6年出版的，以獅谷白蓮社藏本為底本的《正續一切經音義》（輔以《大正新修大正藏經》第54冊參校）。《儀禮》內容則依據中華書局據阮元刻本校刊的《十三經注疏·儀禮注疏》（輔以四部叢刊景明徐氏翻宋刻本《儀禮》參校）。

一、與《儀禮》經文一致

塊擲：“儀禮：‘寢苫枕塊是也。”（七·2后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五百六十九卷）

《儀禮·既夕禮》：“寢苫枕塊。”（卷四十一·217）

《儀禮·既夕禮》：“居倚廬，寢苦枕塊。”（卷二十八·153）

按：中華書局出版的《四部備要·經部·儀禮》皆為“寢苫枕塊”，然本文所參考的《十三經注疏·儀禮注疏》中，《喪服篇》為“寢苦枕塊”。疑“苦”為訛誤。《既夕禮》文后，鄭玄注曰：“苫編藳塊堛也。”賈公彥疏曰：“云苫編藁者，案<爾雅>：‘白蓋謂之苫。郭云：‘白茅苫也。”又，《喪服篇》后，賈公彥疏曰：“云‘寢苫枕塊，<旣夕>文與此同。”可知賈公彥所見到的《儀禮》兩處皆為“苫”字。另外，《經籍籑詁》引《儀禮》此句時也引作“苫”字。可見“寢苦枕塊”之“苦”為訛。因此此句應屬與原文一致類。

鵝鴈：“儀禮曰：‘出如舒鴈。”（二五·17后 大般涅盤經第八卷）

《儀禮·聘禮》：“出如舒鴈。”（卷二十四·129）

餼施：“儀禮：‘餼之以其禮。”（五七·13 五百弟子自說本起經）

《儀禮·聘禮》：“餼之以其禮，上賓大牢，積惟芻禾，介皆有餼。”（卷十九·104）

千斛：“儀禮：‘十斗曰斛。”（七五·20 阿育王譬喻經）

一斛：“儀禮：‘十斗為斛也。”（七八·14后 經律異相第十八卷）

千斛：“儀禮：‘十斗曰斛。”（八九·9后 高僧傳第五卷）

《儀禮·聘禮》：“十斗曰斛，十六斗曰籔，十籔曰秉。”（卷二十四·132）

按：三句引《儀禮》皆釋“斛”字，第4條和第六條與《儀禮》正文完全一致，僅第5條有“為”“曰”的不同，但意思基本一致，因此并列入此類。

投簪：“儀禮：‘以爵弁服簪裳。鄭注云：‘簪連也。”（八〇·3 大唐內典錄第三卷）

《儀禮·士喪禮》：“復者一人，以爵弁服，簪裳于衣，左何之，扱領于帶。”（卷三十五·184）

接踵：“儀禮云：‘舉前曳踵也、或作?。”（續一〇·3 琳法師別傳上卷）

《儀禮·士相見禮》：“執玉者，則唯舒武，舉前曳踵。”（卷七·34）

二、與《儀禮》文字為異文

1、通假、異體

食尻：“儀禮：‘兩?屬于尻也。”（五四·13 佛說國王不黎先尼十夢經）

《儀禮·少牢饋食禮》：“佐食設俎，牢髀，橫脊一、短脅一、腸一、胃一、膚三、魚一橫之，臘兩髀屬于尻。”（卷四十八·259）

按：“髀”、“?”，通假字也。“?”，《漢語大字典》：“同髀。大腿。<字匯補·肉部>：‘?，與髀同，股也。”

車軾：“儀禮：‘君軾之。”（七四·1 佛所行贊經傳第一卷）

《儀禮·士喪禮》：“君出門，廟中哭，主人不哭，辟。君式之。”注曰：“辟，逡遁辟位也。古者立乗。式，謂小俛以禮主人也。”（卷三十七·197）

按：此處“式”為致敬之意。“式”、“軾”二字通假。《康熙字典》引：“<釋名>：‘軾，式也。所伏以式敬者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軾。經傳多作式者、古文叚借也。”可見“軾”與“式”為通假字。

2、訛字、衍字

夫壻：“儀禮云：‘壻 御婦車授緌是也。”（五五·3 玉耶女經）

《儀禮·士昏禮》：“壻御婦車，授綏，姆辭不受。”（卷五·22）

按：《正續一切經音義》、《大正新修大藏經》所收此句均有“ ”字，然而本文所用兩種版本的《儀禮》并無“ ”字。經過查閱，“御”、“婿”異體字中并無此字。可見《一切經音義》引文有誤，此字應為衍字。

食尻：“儀禮：‘兩體屬于尻。”（七九·3 經律異相第二十九卷）

《儀禮·少牢饋食禮》：“佐食設俎，牢髀，橫脊一、短脅一、腸一、胃一、膚三、魚一橫之，臘兩髀屬于尻。”（卷四十八·259）

按：前文第五十四卷下引用為異體字“?”，此處又引為“體”。“體”與“髀”意義不同。“體”，段注曰：“體，緫十二屬也。”“髀”，段注曰：“股外也。”另，“體”、“髀”二字都屬骨部，字形有相似之處，疑為訛誤。

三、義引《儀禮》經文

駞驢：“儀禮云：‘君射于郊用驢中射。”（六·3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四百七十二卷）

《儀禮·鄉射禮》：“君，國中射，則皮樹中，以翿旌獲，白羽與朱羽糅；于郊，則閭中，以旌獲。”鄭玄注曰：“閭，獸名。如驢一角。或曰如驢岐蹄。”（卷十三·68）

按：此處引《儀禮》是為釋“驢”字，然其引文時并未依照原文，而是摘取其中必要內容來解說。《儀禮》無“驢”，原文為“閭”。鄭玄注曰“閭”如“驢”。

發撤：“儀禮：‘遍乃撤豐。”（四六·11 大智度論第十八卷）

《儀禮·鄉射禮》：“眾賓繼飮，射爵者辯，乃徹豐與觶。”（卷十二·59）

《儀禮·大射禮》：“眾皆繼飮射爵，如三耦。射爵辯，乃徹豐與觶”。（卷十八·96）

按：《儀禮》中無“遍乃撤豐”，但第五卷《鄉射禮》及第七卷《大射禮》中有“乃徹豐與觶”，其義大體相同。

此外，“撤”、“徹”二字相通。《說文》無“撤”字。《宋本廣韻》：“撤，發撤。又去也。經典通用徹。”《字源》：“‘撤是‘勶的后起俗字，現以之為‘勶的規范簡體字。‘勶的本義是發射。<說文>：‘勶，發也。引申為除去，此義經典常假‘徹為之。”可見二字為通假字。

四、所引內容為《儀禮》鄭玄注文

享餼：“儀禮：‘以牲曰餼，餼猶稟給也。”（二八·8 正法花經第八卷）

《儀禮·聘禮》：“餼之以其禮，上賓大牢，積惟芻禾，介皆有餼。”鄭注：“凡賜人以牲生曰餼，餼猶稟也。”（卷十九·104）

按：《儀禮·聘禮》中有“餼之以其禮”一句，然“以牲曰餼，餼猶稟給也”實際上是《儀禮》鄭玄注的內容。烹肉：“儀禮：‘凡煮于鑊中曰烹，于鼎曰外也。”（四六·10 大智度論第十八卷）

烹煞：“儀禮：‘凡煮于鑊中日烹也。”（七三·9 立世阿毗曇論）

《儀禮·士冠禮》：“若殺，則特豚，載合升。離肺實于鼎，設扃鼏。”鄭注曰：“煑于鑊曰亨，在鼎曰升，在俎曰載。”（卷三·12）

按：“烹肉”“烹煞”下引《儀禮》皆為釋“烹”字，在此并說。此處《一切經音義》言引《儀禮》，實際上卻是鄭注內容，且與原句有所出入。

“烹”、“亨”相通。《巨宋廣韻》：“亨，煑也。俗作烹。”又《康熙字典·子集上》：“又《唐韻》《正韻》：‘同烹。”

升、外二字字形相似。“升”有異體“?”，而“?”與“外”形似。慧琳《一切經音義》第六十五卷又引“煑于鑊中曰烹，于鼎曰升”，疑“外”字為訛誤。

輻軸：“儀禮：‘軸狀如轉轔，刻兩頭為軹，輁狀如長木，穿桯前后著金而閞軸焉。”

《儀禮·既夕禮》：“遷于祖用軸。”鄭注曰：“軸，輁軸也。軸狀如轉轔，刻兩頭為軹，輁狀如長床，穿桯前后著金而關軸焉。”（卷三十八·203）

按：此句亦是將鄭注內容誤作為經文正文內容。

甘膳：“儀禮：‘膳進。”（五九·8 四分律第十一卷）

《儀禮·公食大夫禮》：“宰夫膳稻于西。”鄭注云：“膳猶進也。”（卷二十五·138）

按：《儀禮》并無“膳進”一詞，然第九卷中有“宰夫膳稻于西”一句，鄭玄注“膳猶進也”，疑此句應是鄭注《儀禮》的內容，慧琳引文時誤作為《儀禮》正文。

應撤：“儀禮：‘除也。”（六一·16 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蒭尼律卷第十六卷）

《儀禮·鄉射禮》：“眾賓繼飮，射爵者辯，乃徹豐與觶。”鄭注曰：“徹猶除也。”（卷十二·59）

《儀禮·大射禮》：“眾皆繼飮射爵，如三耦。射爵辯，乃徹豐與觶”。鄭注曰：“徹除也。”（卷十八·96）

按：“除也”乃《儀禮》鄭注內容。上文提到“發撤”下引“儀禮：‘遍乃撤豐。鄭玄曰：‘撤，除也。”（四六·11 大智度論第十八卷）可見“應撤”下又將《儀禮》鄭注的內容與《儀禮》經文弄混。

此外關于撤、徹二字為通假字已在上文解釋過，此處不再贅述。

駈蹙：“儀禮：‘促也。”

《儀禮·士相見禮》：“始見于君執摯，至下，容彌蹙。”鄭注云：“蹙猶促也。促，恭愨貌也。”（卷七·33）

按：此處所引內容也為《儀禮》鄭注內容。

搢紳：“儀禮云：‘搢，挿也。”

《儀禮·鄉射禮》：“三耦皆執弓搢三而挾一。”鄭注云：“搢，挿也，挿于帶右。”（卷十二·55）

按：《儀禮》正文中無“搢，挿也”，此句乃《儀禮》鄭注內容。挿，《康熙字典》：“俗插字。”

五、與《儀禮》無關

將無：“儀禮：‘語辭也。”（六·3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四百七十二卷）

按：慧琳在此釋“將”字，“語辭也”即發語詞之義，然而《儀禮》中并無“語辭也”，與其相關的句子也只有“介受賓禮無辭也”一句，與“將”之義不通，疑此句非儀禮內容，是引用時出現了訛誤。或《儀禮》中有“將”字，其用法為“語辭也”，慧琳直接釋義。因“語辭也”一句在書中出現頻繁，所以未找出其真正出處及原因。

饋遺：“儀禮云：‘廌熟食也。”（五四·13 舍衛國王夢見十事經）

饋遺：“儀禮：‘薦熟食也。”（八二·9 大唐西域記第三卷）

按：兩句引用相似，在此并說。《儀禮》中并未出現“廌熟食也”或“薦熟食也”，幾家批注中也未見此語。

然，《周禮·春官·大伯宗》有：“以肆獻祼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鄭注曰：“肆獻裸、饋食，在四時之上，則是祫也，禘也。肆者，進所解牲體，謂薦孰時也。”《五禮通考》、《陶山文錄》引為“薦熟食也”，雖不知其所用底本，但可以判斷此句為鄭注《周禮》內容。慧琳《一切經音義》當是誤將《周禮》鄭注內容誤作為《儀禮》內容。

二喘：“儀禮云：‘喘，轉也。”（一〇〇·10 止觀上卷）

按：《儀禮》中無“喘，轉也”，鄭注《儀禮》中也無此句。然《康熙字典》引《揚子·方言》：“譴喘，轉也。”又《一切經音義》第七十六卷有“喘欷：上，川兗反。<廣雅>：‘喘，轉也”（七六·10后）。可見此句實為《方言》或《廣雅》內容，慧琳將其誤作為儀禮內容。

六、總結

《正續一切經音義》引《儀禮》的內容并不多，事實上引《儀禮》鄭注的內容要豐富許多。通過分析還發現僅有八條引用是一致的，另八條仍是《儀禮》鄭注的內容，并非《儀禮》經文。疑慧琳參照的應是附有鄭玄注釋的《儀禮》，如此才會有這種訛誤。其中異體字、通假字、訛字、衍字的情況也比較多，引用時也并不追求與經文完全一致，可見慧琳引文目的主要是為了左證其注釋。此外還有三條，今本《儀禮》中并無相關的內容，不知是慧琳的訛誤還是古籍散佚造成的結果。總之，《正續一切經音義》保存了當時尚存的大量文獻內容，給我們現今的研究提供了許多珍貴的材料。本文僅做皮毛，還有大量的內容需要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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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謝影（1994—），女，漢族，湖北應城人，碩士研究生學歷，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主要研究方向：中古及近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