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
【摘要】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以一種獨特的認知話語和思維方式展開敘述,繼承了復調抒寫的藝術特征。她將多種聲音、多種立場、多種思想一一呈現,將人物的內在掙扎,矛盾心情進行了深刻剖析,并對他們進行了共時性的描寫。本文將從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出發,從人物關系、語言技巧、時空安排等方面具體對其復調理論進行探究。
【關鍵詞】阿列克謝耶維奇;復調;時空
復調,這個概念原本是一個音樂術語,它是以兩個、三個或者四個在藝術上有同等意義的各自獨立的曲調的重置,也稱為“多聲部音樂”,將音樂中的復調概念用于文藝學批評開始于前蘇聯文學批評家巴赫金,他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詩學特征中,用這一詞來概括其小說的詩學特征及結構特征:“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同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體充分價值和不同聲音組成的真正的復調——這確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長篇小說的基本特色”。所以,復調的精神在于它的對話型。而對于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她用講述人的眼睛代替自己(作者)的眼睛,沒有濫用自己的權利和絕對的意志,用自己的邏輯將每一個故事,每一種事件串聯起來并且加以評述,我想這便是復調的力量。下面將從阿列克謝耶維奇作品里面的人物關系、語言技巧和時空順序等方面進一步具體闡釋復調抒寫的特征。
一、平等的人物關系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復調書寫這令她在同題材的紀念文學、報告文學顯得極其特別,“我手寫他口”、“他心代我口”,這是我能想到的總結她的抒寫的詞。她只是聆聽、修復故事,這讓它們每一個都原原本本地呈現出來,同時保持恰到好處的緘默。它們在小說的發展最后不是以其中一種立場、思想和聲音去統一其他的思想、立場和聲音的過程。這正是巴赫金所提過的獨白與復調的最大不同,自我意識的強化。
復調小說中人物關系,我在這里主要指的是作者與主人公的關系,與以往獨特小說不同,作者意識不把主人公意識變為客體,并且不在他們背后給他們作出最后的定論,作者的意識感到自己在旁邊或者面前存在差異的他人意識,這時他人意識同作者意識一樣,是沒有終極也不可能完成的。而阿列克謝耶維奇把講故事的權利完全交給了她的采訪對象:第一時間沖向切爾諾貝利的消防員的遺孀們,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們,失去孩子的母親們,爆炸后不愿意離去的老婦……每一個親生經歷者的故事都是獨立化的,個體化的,在一個個活生生的話語世界,我們從里面漸漸窺見一個大事件,一大段歷史的全貌。
在《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關于死亡還是愛情》一書中多次將主人公聲音和作者自己的意識相結合,書中第三部第一篇結尾處“在我的夢想里,我已經忘卻了一切恐懼,從頭到尾我都只是一個旁觀者”。呵!好一個旁觀者,親生經歷的怎么能成為旁觀者呢?這里大概是作者自己的置身其中罷了。在作者統一的支配下層層展開了,這里恰恰是眾多主人公意識連同他們各自的世界,結合在某一個統一的事件中,而互相不發生的融合。
二、高超的語言技巧
在《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一書的開頭,阿列克謝耶維奇這樣寫道:“我走遍了全國各地,幾十遍旅行,十幾數盒錄音帶,幾千米長的磁帶,采訪了五百多次,那些面孔逐漸從我的記憶中抹去,留下的只是聲音。在我的腦海里,那是一種和聲,是無數人參加的大合唱”。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幾處發聲之一,在面對無數人的大合唱時,她用了獨特的語言技巧極其巧妙地將沉思之上呈現了一個個自由直連的故事,那不是一個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樣的哲學化描寫。這是一種很高超的語言技巧在復調中的體現。
如《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一書中,“請不要寫下我的姓氏”諸如此類。這都是內心的獨白,似乎帶著自我論戰的色彩,充滿著戰斗和掙扎。這就如同一種雙聲語,它具有雙重指向:“既針對言語的內容而發,又針對另一個言語而發”,針對言語的內容也是針對話語直接回答,本質上是“兩種意識,兩種觀點,兩種評價在一個意識之中交鋒”。
同時,我認為除此之外,阿列克西維奇的言語技巧也體現在了對其中部分加入作者的感悟,作者的疑問,及其動作神態環境等一系列外部描寫,使文本“張力”十足。如《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中不少這樣的描寫“屋子里暖融融的,可是瑪利亞·伊萬諾夫娜裹著一條厚羊毛毯,還是渾身發抖的樣子……”,“現在我理解了,為什么她們一直喋喋不休地說了……”,還有許多這樣作者的意識加入其中的,用不同于正文的小黑字體嵌入,我很驚訝于這技巧,更是不同于以往的獨白,這也是體現了復調小說中主人公們之外還有語言和聲音的存在,雖小卻發揮作用。
三、獨特的時空安排
無論是《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關于死亡還是愛情》中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爆炸瞬間,還是《我是女兵,也是女人》里面各種女兵眼中的二戰戰場,在他們共同的經驗之下,上千個敘事,上千種聲音,上千個故事,好像如同一鍋大雜燴在一起咕咚咕咚地喘息著,熱氣升騰著。同一個時間節點,令不同的人各自影響,在同一個時刻沒有過程,亦沒有結局,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里面永遠都有一個共時的時間刻面,只不過對于作者的她來說,時間永遠就是真實的歷史,剖開它之后,可以看見縱向拉長乃至于幾十年后的年齡。
也正如巴赫金總結陀思妥耶夫斯基藝術觀察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征:不是形成過程,而是同時共存和相互作用。而阿列克謝耶維奇筆下的人物也是在某一時刻上的橫剖面的相互關系。無論是二戰中的那些女兵,她們扮演不同角色(衛生指導員、狙擊手、高炮指揮員、擔架手、機槍手等),還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后發聲的不同階層,不同人物,她們都共同呈現在讀者面前,有著獨自的原則。這一切又都將成為永恒,同為在永恒之中,一切都是同時的,一切都在共處之中。
至于空間方面,那就容易闡釋得多了。阿列克謝耶維奇,她和俄羅斯,白俄羅斯,烏克蘭三個國家都有血緣,被視為三個國家的共有作者。而這三個國家都經歷了從蘇聯到民族國家的轉變,她的筆下收集了無數個個體的聲音,他們共同經歷了同一個事件,距離事件發生地或近或遠,但都是在感受著。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一公里內還是遠離著戈梅利和莫基列夫的地區都一樣,我想這理解可以看做成當下的全球化的一種,無種族無差別,人人置身其中。而她所書寫的跨越空間在其中跨越經歷,從邊邊角角到中心的每一個人是一一漫及的。
“我是在偉大的俄羅斯文學的漫染中長大的……所以我把這一段血肉模糊的情節寫了下來,但是在隔離區——那是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與外面的世界不同——那些強烈的感受是文學無法形容的。”這是阿列克謝耶維奇在《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關于死亡還是愛情》后記里面提到的。她所敘述的每一個故事,每一種聲音,每一種立場總有感觸人心最敏感的一隅的一瞬間,充分讓人看到后來深深隱藏或是冉冉升起的意義所在。它把作者與主人公,對話與獨白,時間與空間等有關復調的抒寫層面刻畫的剛剛好,并且觸摸到了宿命的許多層面。她的文字,就像她復調書寫中的人物一樣,永遠貫徹著一種永恒的思索精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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