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最有權勢華人”回國背后

譚保羅

1月17日，百度宣布任命微軟前全球執行副總裁陸奇擔任百度總裁兼首席運營官，集團主要產品線、部門全部向陸奇匯報。這是百度創始人李彥宏最大的一次“放權”，陸奇也成為了權力最大的“百度宰相”。

陸奇，他到底是誰？實際上，這個名字在中國大陸根本沒什么知名度，他甚至都不如唐駿出名。當然，IT圈內人才知道他的地位和能量。

陸奇被稱為當今硅谷“最有權勢的華人”。他畢業于復旦，曾求學于卡內基-梅隆，是美國高科技巨頭乃至所有美國500強企業中，做到最高職位的大陸留學生。他曾領導過萬人跨國精英團隊。在微軟期間，他是該公司全球CEO的有力競爭者。

在業界看來，陸奇加盟百度，這是百度“痛定思痛”，進行戰略大轉型的需要。此前，業界傳言陸奇的下家可能是騰訊、阿里、優步或者滴滴。為何花落百度這家BAT三巨頭的“落后生”，這背后的故事和邏輯是什么？

為什么是百度，不是別人？

30多年前，20出頭的復旦大學計算機系畢業生陸奇在畢業紀念冊上留下臨別贈言：“人類終將使電腦智能化且使其遠勝人腦。諸公不妨一效景潤，或許，這顆電腦科學皇冠上的明珠非君莫屬。”

現在，這條臨別贈言被復旦大學的校內刊物《復旦青年》“挖掘”出來，看起來，像是百度乃至中國互聯網產業變革的一個伏筆。作為百度歷史上權力最大的“宰相”，陸奇終于可以在實現夢想的路上大顯身手。

為什么引進陸奇？按照百度的“官方說法”，百度已決定將人工智能列為公司未來十年最重要的戰略方向，而陸奇剛好是這一領域的世界級專家。陸奇還長期擔任雅虎、微軟等巨頭的高管，在全球IT界有著極大能量，可以幫助百度在全球范圍內吸引資金、技術、人脈以及人才。

人工智能的確成為了百度的一個主打方向。早在2014年，國際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領域的權威學者、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主任吳恩達便加入了百度，擔任百度公司首席科學家。目前，百度推出了無人駕駛車。

近年來，人工智能在改變著互聯網的生態。在微軟期間，陸奇分管的搜索引擎必應（bing），最早采用了全球領先的語音識別和人機交互技術，在美國桌面搜索的市場份額已超過20%，僅次于谷歌，遙遙領先于雅虎。同時，必應也首次實現了盈利。

陸奇是人工智能領域的頂尖專家，更是這一領域的世界級商業領袖。但對百度而言，人工智能只是正在發生的未來，引進陸奇更急迫的原因則在于當下。

在中國的互聯網界，長期有著BAT（取三者英文名首字母）“三足鼎立”的說法，分別是百度、阿里巴巴和騰訊。這些年，百度明顯成為了“落后生”。到2017年1月中旬，騰訊和阿里巴巴的市值分別都超過了2000億美金，而百度還不到600億。

市值，不過代表著投資者的預期，并不是什么傷筋動骨的大問題。百度真正的問題是，這家公司正不斷遭遇著“主營業務”的風險，而風險來自于政府和市場兩個層面，并且，這兩個層面的風險還在不斷“疊加”。

百度是谷歌的“復制品”，但和谷歌不同，百度把“競價排名”做到了極致。在谷歌退出中國之后，百度幾乎獨占了中國PC互聯網的入口。英文并不好的中國人要從互聯網獲得信息，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開百度，自動地成為百度競價廣告的接受者。

在這種近乎壟斷的模式之下，百度甚至都不愿意在其他領域進行真正的創新和擴張。一個有意思的例子是，近年來，移動互聯網時代日漸成型，阿里巴巴和騰訊紛紛收購各種APP，其本質是搶占移動互聯網的入口。但百度卻動作不大。

某種程度上講，和百度獨占PC互聯網入口相比，這些對“入口”的收購都并不劃算。簡單理解：一臺智能手機的屏幕上能裝下的APP有限，而且消費者替換成本低，APP的競爭極大。而且，同一領域的APP模式雷同，最終成敗，不過是看誰背后的投資者“口袋更深”。因此，這根本就是一場燒錢無數，也根本打不完的收購戰。

因此，業界的一種觀點是，百度在APP的收購戰中之所以最不積極，根本原因就在于百度曾長期獨占PC互聯網的入口，它內心認為，多數APP根本就不值得收購。

實際上，百度的看法一定程度是對的。因為，阿里和騰訊的收購大戰，最終也以握手言和而告終，滴滴和快的的合并就是結果。

從“優越感”到必須求變

但魏則西事件給“優越感”十足的百度敲響了警鐘。魏則西事件不但讓李彥宏和百度的名譽蒙上陰影，更提示著百度的風險。

2015年4月，十二屆全國人大表決通過了新修訂的《廣告法》，并于當年9月起施行。新法對醫療廣告極具“殺傷力”，其草案規定，“對明知或者應知廣告虛假仍予設計、制作、發布的廣告經營者、廣告發布者，應依法給予行政處罰”。此外，草案還明確表示，醫療廣告不得有表示功效、安全性的斷言或者保證。

百度的競價排名廣告收入中，醫療廣告到底占多少，從來沒有公開的數據可供查詢。2013年，時任莆田市委書記的梁建勇公開表示，“百度2013年廣告總量260億元，莆田民營醫院就做了120億元”。盡管這一說法并沒有得到可靠印證，而百度也從不承認這個數字，但“窺豹一斑”是沒有問題的。

早在2013年，百度公司的收入便首次超過了中央電視臺，成為中國最大的“廣告公司”。百度當年的營業收入為319.44 億元，而中央電視臺約285億，相差約30億。業界評論說，央視已落后百度“一個省級衛視”。

作為中國最大的“廣告公司”，卻長期將容易引發惡性事件乃至群體性事件的醫療廣告，當作主營業務之一，那么風險是不言而喻的。

在這個意義上講，新《廣告法》的頒布，本質上是將裁量的主動權、主導權掌握在了監管部門手中。監管可以隨時“出牌”，而百度只能被動地等待?？梢哉f，數不清的醫療競價廣告，便是數不清的“定時炸彈”。所以，百度必須求變。引進陸奇，以人工智能為導向，便是一個變化的突破口。

百度的“內部政治學”

一切公司的“對外戰略”，都是“內部政治”的折射，百度概莫能外。在BAT三巨頭之中，百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百度是高管團隊動蕩最頻繁的一家。

在百度創立之初，李彥宏為執行總裁，負責全局，徐勇為執行副總裁，負責市場。但2004年，徐勇離開了百度。當時，徐勇曾傷感地表示，不能親歷百度IPO將是他最大的遺憾。不過，2005年百度上市之時，李彥宏邀請了他共赴納斯達克，見證了百度上市。

但百度高管的人事動蕩從未停息，部分高管離職后的命運，更是讓人唏噓。李彥宏說過，他曾經很理想地認為，上市以后基本就可以退休了，所以自己只需要管三個人，即 CTO（首席技術官）、COO（首席運營官）和CMO（首席市場官）就行。但2007年，這三個人全都離開了，CTO出去創業，CMO出了點事故，COO決定退休。

2008年，百度任命華為公司前高管、曾被稱為“任正非接班人”的李一男擔任該公司CTO，但不到2年，李一男便離職。2016年3月，離開百度后多次創業的李一男，因涉嫌內幕交易罪在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2016年11月，百度公司副總裁李明遠提出辭職。李明遠是一位年輕的80后，一些人稱他是百度未來的“接班人”。至于他離職的原因，有消息說，據百度內部通報，他在參與公司某收購項目中，與被收購公司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但這一消息并未得到權威途徑的證實。

和百度不同，反觀阿里巴巴和騰訊，創始人之間的關系和高管團隊的穩定則是另一番景象。馬云創業時期的“十八羅漢”，至今，大多數仍然在阿里擔任重要職務。當年的“金融軍師”蔡崇信，依然是阿里巴巴的“二號人物”和“二號富翁”。

騰訊的5位主要創始人中，目前只有馬化騰和許晨曄位列高管，分別是首席執行官和首席信息官。其他三位創始人張志東、陳一丹和曾李青全都離開了主要高管的崗位，但三人悉數成為了騰訊“終身榮譽顧問”，赫然位列騰訊高管頁面的下方。外界解讀稱，馬化騰為當年的兄弟們留足了面子。

一位互聯網觀察人士對《南風窗》記者評論說，創始人和高管團隊的頻繁變動，是解讀一家公司治理風格的重要截面。核心高管團隊的長期不穩定，固然在于這些高管自身的個性、創業沖動或者行業動蕩等原因。但換個角度看，百度公司治理本身，也可能有些東西應該反思。

一直以來，百度的投票權在BAT中也是個特殊的存在。百度股票分為兩類，A類股主要是收益權，而B類股則主要是投票權，后者的投票權是前者的10倍。而掌控B類股最多的是李彥宏和妻子馬東敏，兩人的投票權合計超過所有投票權的60%，可以說完全掌控著這家公司。而阿里巴巴和騰訊兩家，投票權則分散得多。特殊的股權結構，必然影響到公司的人事和戰略。

不可否認，百度正在經歷一場“內憂外患”。在這個時候，百度需要陸奇的，或許并不完全是他作為一位世界頂尖人工智能專家的造詣，而是他作為IT行業世界級高管的“江湖威望”和領導經驗，從而凝聚內部人心，改善外部形象，帶領這家落后的巨頭尋找未來的突破口。

此前，《南風窗》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百度一定不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互聯網公司，但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它卻成為了世界上“最幸運”的那一家互聯網公司。現在，作為全球IT界最頂尖的技術和管理精英之一，陸奇的加盟不妨也可以看作是百度的一種好運氣。只是這種運氣，不應該被“內部政治”消磨，而應該被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