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冬季達沃斯論壇,在英文世界的媒體中,多半會稱其是一個“talking shop”,即是一種務虛的會議。形象來說,就是全球政治、經濟領袖一年一度的溝通、討論大會,大家并不簽訂什么務實的協議。
但這樣的會議卻非同小可。尤其對正在崛起的中國而言,它是一次極好的,破除外界有意、無意誤解的難得機會,同時也是展示經濟發展成果,吸引全球高端要素再次流入中國,參與下一輪結構性改革的有效平臺。
2017年1月17日至20日的這次論壇上,中國經濟向世界展示了自己的成果,更有擔當。尤其是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并發表主旨演講,更是為全球經濟喂下一顆定心丸。
即便經濟增速下滑,經濟結構也出現一些問題,但在經濟的核心層面——比如政治治理、金融系統安全等方面,中國的優勢依然很明顯。從達沃斯這個“大秀場”來看,中國經濟之所以脈搏依然強勁,并且后勁十足,在于它有著三件“秘密武器”。
一是在全球范圍內,中國一直是擁有有效的國家治理和穩定金融體系的經濟體,這是國內結構性改革得以推行的穩定閥,也是作為世界經濟“壓艙石”的保證。
二是中國大企業群體基于人口、內需等“大國紅利”而崛起,而如今,“大國紅利”正在衍生出“大國技術”,它們將匯聚入世界技術創新的大潮,或將推動新一輪產業革命的發軔。

三是中國的大城市正成為全球經濟的一股新勢力,他們將深度參與全球化的新一輪博弈。特別是,樞紐型網絡城市的崛起更將成為全球高成本的遏制者、實體企業的捍衛者,以及全球高端要素的聚集地。
“發鈔國”之外最穩固的金融體系
討論冬季達沃斯,不妨先提一個有意思的疑問:為什么如此高規格的會議要選擇在阿爾卑斯山深處的這個小鎮,并且要在當地最為寒冷的季節進行?
實際上,這個看似缺乏“經濟價值”的疑問卻能用最貼近人性的方式,道出了達沃斯真正的價值和主旨。因為,人類是社群化的動物,唯有在狹小、寒冷的環境之中才能調動人性深處最強的生存欲望。當然,更包括了互助和交流的欲望。
會議期間,達沃斯小鎮一定是全球政經名人密度最高的地方,出門碰到馬云,進門碰到比爾蓋茨、索羅斯。與此同時,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即寒冷。因此,所有人都覺得互相之間是如此親近。
在這樣一種環境下,西方人會認為自己回到了童年,正要坐到了祖父的壁爐前,等待著圣誕老人的禮物,而中國人則隱約感到了白雪皚皚中飄來的一股年味。在這種氛圍下,談任何事情都會顯得更加富有“人味”。
達沃斯為何能長期成功地舉辦,原因很有多,但論壇選擇的季節和地點何嘗不是一種吸引力。在這里,大家會真實地感覺到“地球村”的存在,也感覺到經濟合作,推動人類福祉的必要。在這個意義上講,達沃斯不妨看做是一次全球精英的“感情聯絡大會”。
實際上,這樣的大會是非常必要的,尤其在全球化正遭遇逆境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對中國而言,這種“地球村”的溫馨氛圍,則更是推介中國經濟發展,破除外界誤解,吸引全球要素積聚的好機會。
今年的論壇非常特殊,中國以最高規格參加了達沃斯論壇。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并發表主旨演講。習近平指出,“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中國經濟增長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年均在30%以上。這些數字,在世界上都是名列前茅的。”
所有人都在關注,中國經濟盡管增速下行(2016年增長率為6.7%),但為何和依然是全球經濟的壓艙石?這種長期的增長是如何做到的?從根本上講,這和中國金融體系的強大和穩定有關。
目前,國際上認為中國經濟最大的風險是債務風險,即社會總體負債特別是企業負債率較高,可能引發債務危機。但按照著名經濟學家、復旦大學教授韋森日前對《南風窗》記者的估算,中國的負債總規模在170萬億左右,但銀行存款也有超過150萬億。負債雖然高,但金融體系依然有充足的儲蓄,這意味著改革有轉圜的空間。
實際上,后發地區爆發金融危機或債務危機,無一例外都是因為外資出逃,進而內資也出逃,最后國家或國內企業無法償還外債所致。東南亞的亞洲金融危機、拉美國家的債務危機都是如此。當資本外逃,國內的結構性改革便成為了“無源之水”,因此這些經濟體長期都走不出危機。
但中國完全不一樣。中國國家和企業的外債都極少,主要外債都是房地產公司從香港的美元債券融資,而地產公司因為人民幣貶值預期的原因,為避免匯兌損失,早已大規模提前還債。因此,中國的外債其實已經下降到了歷史降低水平,根本不可能發生債務危機。
當然,最重要的是,和拉美、東南亞不同,中國人格外勤奮,儲蓄率高。與此同時,由中央政府掌控的金融體系在防止資本外逃方面,擁有最強大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排除美國這樣的“發鈔國”,可以說中國是全球金融體系最強大和穩固的國家,而這種強大和穩定,為中國的結構性改革留出了空間和時間。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曾經號稱要做空人民幣的國際金融巨鱷、達沃斯“常客”索羅斯近段時間卻一直在“唱多”中國,而稱呼特朗普是“騙子”。
他對中國的信心來自何處?這位年過80旬的老人擁有著對國際金融體系最深刻的洞見,他攻擊過金融系統薄弱的東南亞,獲利豐厚,卻惜敗于當年的“港幣做空戰”。顯然,他太了解中國金融體系穩固,以及保證這個體系得以穩固的強大力量。
“大國紅利”正在衍生出“大國技術”
在達沃斯,中國的企業家越來越成為了主角。馬云是最吸引眼球的一位,每年如此。在去年的達沃斯,馬云舉辦了一次備受矚目的晚宴。全球精英云集,包括了時任英國首相卡梅倫、加拿大總理特魯多、《紙牌屋》的主演凱文·史派西、哈佛校長等30多位名流。
今年,馬云的依然是焦點,記者提問得最多的是,特朗普和他談了什么,是誰主動發出邀約。馬云是這么說的:“有一天,有人問我你想不想與美國侯任總統見面,我說真的嗎,我還沒準備好,我不知道要談些什么。過了幾天,又收到了幾次,我想了想也許我應該去談一談。”
言下之意,這次會面其實是特朗普主動邀約他。馬云是在用他獨有的語言風格講述著一位中國企業家的自信。
以馬云為代表的中國大企業的企業家們,自信來自于何處?來自于它們的兩步走戰略,第一步是享用中國經濟的“大國紅利”,賺取利潤,壯大企業。第二步,則是在企業羽翼豐滿之后,進行技術和商業模式的再度創新,并在這一時期,在一些特定領域趕超歐美同行。
阿里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獨的企業,而是一個帝國或者說馬云所謂的生態系統。在這個系統中,最具潛力的應該是螞蟻金服,這個公司的價值在哪里?在于它可能在歐美傳統的中小銀行模式之外,開辟一種獨特的中國金融模式。
中國實體經濟的疲軟,很大程度是因為中小企業融資難,這并不是因為銀行不愿意貸款給中小企業,而是由于信息不對稱的原因,導致銀行認為中小企業業務的收益無法覆蓋成本。而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在于什么?在于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始終無法建立起覆蓋全國的征信系統,即中小企業、個人的信用數據沒有可靠的儲存和分析,導致金融機構貸款風險高。而征信系統的遲遲無法建立,根本原因又在于地方分割和部門的分割,最終導致一種“數據分割”。
但歐美,比如美國和德國這樣的經濟強國,一百年前的工業化初期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它們的方法是在全國范圍內,鼓勵中小銀行乃至社區銀行的大量建立,而這些中小銀行只服務于當地的客戶,家族企業可能三代都是一家銀行的客戶。因此“知根知底”,信息成本低。以美國為例,其高峰時期全國的中小銀行超過1萬家。
現在,中國的中小企業融資系統正利用大數據進行“彎道超車”。原阿里巴巴副總裁涂子沛此前在接受《南風窗》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互聯網巨頭和全球的競爭者相比,擁有著更大的數據優勢。其中,電商的交易數據是最可靠的企業數據,在這一“大數據”的基礎上,中國的金融業將會有一次革命。
螞蟻金服就是基于大數據的一次中小企業和個人融資工具的大創新。實際上,阿里系當前的首要工作已經是螞蟻金服的未來的上市。馬云出席達沃斯,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向全球的潛在投資者推介螞蟻金服。
除了阿里,源于廣州的微信支付,目前已成為全球最便捷的支付方式之一。在東南亞、日本、歐洲乃至北美,使用這一“中國技術”的消費者正在呈幾何級增長。
萬達則是另一種“中國技術”崛起的典型。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家公司似乎越來越肩負起建設中國文化產業的重任。在本次達沃斯論壇上,王健林特別強調了一個觀點,“我是個商人,賺錢一定是第一位的。”這背后是萬達打造全球文化帝國的雄心,他必須在歐美的政客、商界名流面前,強調自己的“商業屬性”,為全球性擴張掃清可能的政治障礙。

阿里、騰訊、萬達都可以說是中國經濟內部深刻變革的縮影。他們背后的邏輯是,大國紅利可以最好地分攤研發成本,積累利潤,同時也積累重組的擴張資本。于是,中國企業的技術革新、模式創新和產業擴張,得以逐漸從“國內級”進入“世界級”。達沃斯,正是這一變革的“大秀場”。
樞紐型網絡城市積聚全球高端要素
發鈔國之外,最穩固的金融體系,加上大企業“大國技術”的逐漸崛起,這是中國經濟強大的前兩件“武器”,但某種意義上講,它們都必須以第三件“武器”為支撐,即中國的城市化的新一輪革命,特別是樞紐型網絡城市的崛起。
此前,《南風窗》曾提出兩個關于中國城市未來發展的觀點。其一是,中國的一線城市將加入全球高端要素的爭奪戰,而且中國的城市有著極大的“制度優勢”。因為,當前,西方的一些大城市正面臨著嚴重的,基于“選票政治”的高成本問題。除了基建的陳舊和低效,一些所謂國際大都市連最基本的治安問題都無法解決。
其二是,盡管中國的城市具有“制度優勢”,但中國的城市也面臨著另外一個高成本——地租問題。不過,另一方面,一線城市特別是北上深的高房價又不能“猛調”,更不能大幅下跌,因為他們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吸附資本的國內資產。如果大幅下跌,將可能導致嚴重的資本外流,最終危及金融體系的穩固。
近年來,廣州提出了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的戰略,成為了中國一線城市中唯一一座有效遏制了房價暴漲的城市。在北上深充當“資產池城市”,承擔吸附資本的時候,廣州則以較為合理的地租和房價,越來越承擔起積聚高端要素,容納實體產業復蘇和擴張的重任。“達沃斯常客”們,正越來越青睞廣州。
2015年,萬達體育控股有限公司全球總部落戶廣州,該公司注冊資本10億,旗下擁有瑞士盈方體育傳媒、美國世界鐵人公司等國際企業,已是世界最大的體育公司。王健林表示,計劃未來三年每年在廣州落戶兩項重大國際賽事。
正在某些特定領域“彎道超車”的中國互聯網產業,同樣將廣州作為全球擴張的跳板。除微信本身就是“廣州智造”之外,阿里、唯品會、小米業已進駐廣州琶洲電商總部。

未來,這里將成為華南最大的互聯網巨頭聚集地。其中,阿里巴巴華南營運中心將承接阿里巴巴旗下UC移動事業群、UC優視科技、智慧城市、移動互聯網上下游歸集等重要業務領域。
除了國內的巨頭,國外的“達沃斯常客”們也開始注意到這座國際性的樞紐。不久前,IT巨頭思科將思科中國創新中心落戶廣州番禺,未來將形成云計算、大數據、智能制造等技術創新集聚區。此外,通用電氣(GE)也在廣州設立生物產業園。這是它們近年來在美國之外最大的投資之一。
對廣州而言,達沃斯并不是一個純粹的“talking shop”。它是廣州展示雄心和真誠的絕佳場所,更是“廣交朋友”,吸引全球高端要素的良好舞臺。1月18日,廣州與美國《財富》雜志在達沃斯聯合舉辦了2017《財富》全球論壇新聞發布會。廣州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的宏偉計劃,正在越來越贏得“達沃斯常客”們的關注和信賴。
某種程度上來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崛起靠的主要是一個宏觀架構的“鐵三角”,它們也可以形象地稱為中國經濟的三件“秘密武器”。包括了垂直的、穩固的金融體系,大企業的崛起和地方政府特別是城市的競爭。現在,三者都面臨著新的挑戰的和機遇。
金融體系的任務是嚴防資本外流,逐漸消化債務,去杠桿,同時保持穩定,為結構性的改革騰出空間和時間。大企業特別是民營大企業,則逐漸進入技術、商業的新一輪創新和全球擴張的階段,對外輸出“大國技術”和“大國資本”。
而城市競爭則開始出現分化,不同的城市將在新一輪全球化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承擔不同的責任。從達沃斯,從《財富》全球論壇,從各種“廣交朋友”的場合,廣州作為樞紐型網絡城市正逐漸走向全球高端要素爭奪戰的舞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