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陸政策與沙俄南下政策的交鋒

摘 要：19世紀中期以來，日俄兩國圍繞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在此展開日益激烈的爭奪：隨著西伯利亞鐵路的修建，俄國施行一系列進攻性的政策、方針，致使雙方矛盾急劇升級，為爭奪中國東北最終走向戰(zhàn)爭。戰(zhàn)后，出于各自侵略利益考慮，日俄由對抗走向勾結，共同瓜分中國東北。本文敘述了日本大陸政策和俄國遠東政策的形成，矛盾的升級、激化，走向勾結，最后隨著沙俄帝國徹底崩潰，其經(jīng)營多年的遠東政策隨之不復存在，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數(shù)十年來的對抗頁因對手的消亡而最終結束。

關鍵詞：大陸政策；遠東政策；中國東北；爭奪

1 日本大陸政治與沙俄南下政策的形成

19世紀50年代起“海外雄飛論”、“征韓論”等對外擴張言論在日本相繼出現(xiàn)，主張在侵略朝鮮的基礎上占領中國東北，進而稱霸亞洲、征服世界，后經(jīng)不斷修補、細化，逐步構筑成近代日本的戰(zhàn)略外交總方針——大陸政策。

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中國的戰(zhàn)敗以及俄國在北方列島的進逼，促使日本民族憂患意識空前高漲，他們認為：軟弱的中國可能成為俄國入侵日本的跳板，為謀求生存、必須搶先“并吞滿洲，繼而將中國全部領土劃入日本版圖”。[1]明治維新后，國內守舊士族、失意武士的不滿情緒與日俱增，社會局勢動蕩不安，為轉移國內矛盾，日本迅速制定了“北進大陸”的擴張政策，企圖通過對外侵略挽救統(tǒng)治危機。至此，大陸政策形成的思想條件與社會條件基本具備。

日本窺伺中國東北的同時，俄國貫徹著17世紀以來一貫的東方政策：“奪取遠東出海口，進入太平洋”，并為此積極尋求一條沿中俄邊境直達東海的有效通道，此即遠東政策的早期戰(zhàn)略勾勒。

2 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在遠東地區(qū)的初期交鋒

19世紀80年代，隨著俄國近東、中亞侵略行動的相繼失利，戰(zhàn)略目光再次轉向遠東，并決定將戰(zhàn)略重點集中在朝鮮。因為，控制朝鮮是確保遠東領地安全以及順利南下日本還、進入太平洋的關鍵一環(huán)。為此，1884年“甲申政變”后，俄國開始積極介入朝鮮事物，企圖以朝鮮為屏障，排除外來勢力尤其是日本給自己稱霸遠東帶來的可能性威脅，從而引起日本輿論的普遍仇視。日本此時“在日本還擁有的、可能擁有的、或者被假定擁有的霸權地位”[2]，使俄國遠東海軍極易被封鎖在日本內海，俄國因此亦不能不視之為自己的遠東勁敵。至此，兩國《庫頁島·千島交換條約》簽訂以來的“友好關系”走向終結，遠東政策施行的戰(zhàn)爭依托頁發(fā)生了根本性轉變，即從依靠海軍轉向依靠陸軍——1891年5月，“有使遠東力量對比發(fā)生急劇改變危險”[3]的西伯利亞鐵路正式動工。

俄國在遠東地區(qū)發(fā)動的積極攻勢，尤其是西伯利亞鐵路的修建使日本的擴張野心受到極大挑戰(zhàn)，山縣有朋認為，“西伯利亞鐵路竣工之日，即朝鮮多事之時”，亦是“對我國利益線最有激烈之沖擊”。[4]同時，國內資本主義發(fā)展與原料短缺、市場狹小的矛盾始終未能解決，并直接導致1890年晉級危機的爆發(fā)。國內外“威脅因素”的合力迫使日本不得不尋求更為強硬的“鐵血外交”，1890年12月，山縣有朋“主權線”與“利益線”理論的提出標志大陸政策正式出籠。為將朝鮮建成侵略中國東北和反擊俄國的戰(zhàn)略據(jù)點，1894年7月，日本悍然挑起甲午戰(zhàn)爭。

次年4月，中日進入停戰(zhàn)談判，當獲悉和談條件中有割占自己“最感興趣，同時又是那些支持激進東方政策的集團所涎的地區(qū)”[5]時，俄國斷然標識，絕對不能容許日本占領南滿，因為，日本一旦占領遼東，就會“使未來的西伯利亞大鐵道和俄國的遠東受到威脅”[6]。更何況，俄國在遼東半島尋求不凍港，保持俄國在中國東北的優(yōu)勢或獨占局面，已成為遠東政策的核心內容，俄國決定武力迫使日本就范，法國、德國出于各自利益考慮，與俄國聯(lián)合行動：三國軍艦在中國和日本沿海游弋對日施加軍事壓力，而日本此時，“海陸軍被幾成空虛，不僅對三國聯(lián)合的海軍無法應付，即單獨對抗俄國艦隊亦無把握”，[7]最終被迫放棄遼東半島。

甲午戰(zhàn)爭是日本針對俄國推行進攻性策略的有效反擊，亦是侵略中國東北的開始，欲乘俄國東方鐵路未成，勢力未全，捷足先登。1895年之前，西伯利亞鐵路尚在修筑中，遠東兵力十分有限，俄國認為，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最有利的秘密是站在日本方面”[8]。英國出于牽制俄國的考慮，“對日本侵略朝鮮和滿洲都是鼓勵的”[9]日本積極利用這種矛盾，借甲午戰(zhàn)爭徹底打破中超宗藩關系，為進一步侵略中國東北埋下伏筆。

3 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之間矛盾的逐步升級

俄國在朝鮮的積極進攻策略與中國東北的侵略方針互為犄角：染指朝鮮是為了阻止日本北上，確保在中國東北的優(yōu)勢地位；侵略中國東北是為了保證黃海、日本海航路有，順利進入太平洋，確立遠東霸權。考慮到日本的巨大威脅，俄國認為，必須盡快將相對鼓勵的遠東領地與歐洲本土連接起來，使其得到更為及時、有效的“策應與維護”，由此，籌劃修建一條通往中國東北的鐵路和占有一個遠東不凍港，成為俄國推進遠東政策的主要支撐：除了加快西伯利亞鐵路的修筑速度外，鐵路的走向亦發(fā)生根本性變化——改為橫貫中國東北直達海參崴。只有這樣才能使俄國的“觸角”快速、直接契入中國東北，從而保證它永遠處于自己控制之下，威特對此曾強調：“再沒有比建筑由外貝加爾取道中國東北大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國鐵路那樣更能大大促進俄國政治和經(jīng)濟勢力在中國這一地區(qū)的增長”[10]。鐵路的修建對俄國在日本海沿岸進攻性策略貫徹速度和規(guī)模的改變具有某種程度上的決定性作用。為實現(xiàn)并擴大這個侵略成果，俄國在遠東地區(qū)發(fā)動了一系列政治、軍事及外交攻勢：1896年5月，誘使李鴻章簽訂《御敵互助援助條約》，攫取東北北部鐵路的修筑權、運兵權及沿線行政權等；1897年12月，公然占領旅大；1898年3月，逼迫清政府簽訂《旅大租地條約》，奪取旅順口，大連灣及附近海面租界權；1900年10月，武裝占領整個中國東北。

甲午戰(zhàn)前，日本已將侵略目光盯向中國東北，陸奧宗光曾言：“該半島（遼東半島）扶朝鮮之背，扼北京之咽喉，國家將來大計上，決不可不歸我所有”，三國干涉還遼逼迫日本放棄既得侵略利益，遭受“千古未有之大辱”，因而戰(zhàn)后當即制定了“大規(guī)模擴張軍備及密切結合的扶植產業(yè)的歲出總額達一億九千萬日元的預算，假想敵明確規(guī)定為俄國”[11]，1896—1903年間，“陸軍兵力從17萬人增至60萬人，海軍軍艦總噸位由6萬噸增加到27.8萬余噸”[12]，大陸政策戰(zhàn)略重心也由“北進戰(zhàn)略”中的朝鮮半島深入到中國東北地區(qū)。日本十分清楚，這是一場“以國運相賭”之戰(zhàn)爭，不能不加以充分準備，因而做出戰(zhàn)備徹底完成之前盡量避免與俄國發(fā)生沖突的決定。因而，沙俄占領戰(zhàn)略位置極其重要的旅順招致日本極大不滿，兩國關系由此更加僵化。

英日同盟建立后，日本終于擺脫孤立無援的尷尬處境，敢于并開始為攫取中國東北侵略權益積極尋求戰(zhàn)機。“滿鮮問題”最后交涉中，日本異乎強硬地指出，俄國必須承認“日本在朝鮮之卓越利益”，日本則只能承認“俄國對滿洲經(jīng)營鐵路之特殊利益”，且日后將“朝鮮鐵路延至滿洲南部與東清鐵路相接，俄國不得阻撓”，[13]試圖通過鐵路將其勢力滲入中國東北。俄國仍然蠻橫要求日本“承諾滿洲及其沿岸不在日本利益范圍之內”。日本針鋒相對地指出，“得不到俄國答復或答復不能滿意，它就要采取行動”，[14]日俄和談終于走向破裂。

1904年2月8日，日本海軍偷襲旅順港，揭開日俄戰(zhàn)爭的序幕。由于對日作戰(zhàn)實力估計不足、戰(zhàn)略輕視等原因，經(jīng)過一年多廝殺，俄國遠東海陸軍均遭徹底失敗。國內革命的日趨高漲，對外軍事的徹底失敗迫使沙俄不能再奉行同日本發(fā)生沖突的政策。日本盡管戰(zhàn)場上取得巨大勝利，但“后備已經(jīng)枯竭，財政亦感困難，各方面都陷入精疲力竭的狀態(tài)”[15]，無力再戰(zhàn)，求和心情同樣十分急切，雙方媾和條件日漸成熟。

4 日俄遠東戰(zhàn)略方針的調整：矛盾對抗轉向勾結排外

1905年 《樸茨茅斯條約》是日俄為重新分割遠東霸權達成的分贓協(xié)議。兩國關系由此從戰(zhàn)略對抗逐漸走向勾結排外、共同瓜分中國東北。

想從南滿攫取最大限度的政治、經(jīng)濟利益，又無力同西方列強進行商業(yè)競爭，日本便開始制造各種障礙抵制外國資本，并導致歐美資本貿易額急劇下降。這種企圖關閉中國東北門戶的做法遭到西方列強尤其是美國的強烈反對，日美矛盾成為遠東地區(qū)的主要矛盾并日趨激化。1910年《日英同盟條約》續(xù)訂，英國被免除日美發(fā)生戰(zhàn)爭時的參戰(zhàn)義務，日英離心力開始加強。由此，在“開放滿洲”還是“關閉滿洲”上，日本與英美矛盾越來越深。俄國雖然戰(zhàn)敗，但軍事力量遠未被徹底摧毀，日本始終擔心俄國會伺機報復。遠東國際再次可能出現(xiàn)的孤立處境迫使日本不得不主動向俄國“示好”，謀求深化、發(fā)展兩國間的“密切聯(lián)系”。俄國此時國內革命運動日趨高漲、內外交困的蹙迫境地迫使它為“保存實力，解決歐洲之大問題”，[16]更急于穩(wěn)定遠東統(tǒng)治秩序。日俄兩國均無力量完全壓倒對方，從而不得不致力于保持均勢、相互勾結，而美國此時在中國東北的積極滲透，尤其是1909年錦璦鐵路修筑計劃的提出，企圖打破日俄壟斷中國東北的局面，使兩國遠東利益受到極大威脅，雙方認為，“兩國與滿洲享有共同利益……關系應更趨密切”[17]。由此，在共同瓜分中國東北的基礎上日俄相繼簽訂三次協(xié)約、四次密約，明確了各自在中國東北的勢力范圍，并互相約約定：彼此“特殊利益感受威脅”，應采取任何“防衛(wèi)此種利益之辦法”[18]加以援助。

對日本來說，由于和英美離心力的增強，日俄協(xié)約締結的意義要遠遠大于《日英同盟條約》的續(xù)簽，協(xié)議簽訂后，它在南滿的戰(zhàn)略地位得到空前加強；對俄國而言，由于中東鐵路沿線行政、駐軍等權利的攫取，其在北滿的侵略權益比戰(zhàn)前更有所擴展，從而進一步加強了對北滿的控制力度。盡管日俄并未因此條約締結而徹底消除彼此敵對情緒，雙方在中國東北地區(qū)仍有沖突，但總體上來看，摩擦始終讓位于合作，練過基本保持著勾結對外、共同瓜分中國東北的共處格局，這種局面一直延續(xù)到沙俄徹底崩潰。

總而言之。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是日俄近代以來在遠東地區(qū)推行擴張政策的總概括。它們均于19世紀中期具備雛形，之后在實現(xiàn)發(fā)展中得到不斷修補、完美，不同時期具有不同的戰(zhàn)略目標。因此，它們并非某一時期制定的某一具體政策，而是兩國長期以來在這一地區(qū)侵略意志的整體體現(xiàn)。中國東北位居遠東核心地帶，是極為重要的戰(zhàn)略要地與商品。因此，兩國圍繞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在此展開日益激烈的拼搶。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fā)，沙俄帝國徹底崩潰，其經(jīng)營多年的遠東政策隨之不復存在，大陸政策與遠東政策數(shù)十年來的對抗頁因對手的消亡而最終結束。

注釋

[1]井上清：《日本帝國主義的形成》.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頁.

[2]安德魯.馬洛澤莫夫：《俄國的遠東政策.1881-1904》.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39頁.

[3]鮑·亞·羅曼諾夫：《俄國在滿洲》.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12頁.

[4]大山梓：《山縣有朋意見書》，原書房，1996年版，第196頁.

[5]巴巴拉·杰拉維奇：《俄國外交政策的一世紀，1814-1914》，商務印書館，1978年版，第209頁.

[6]耶·馬·茹科夫：《遠東國際關系史》，世界知識出版社，1959年版，第129頁.

[7]陸奧宗光：《蹇蹇錄》，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第158頁.

[8]張蓉初：《紅檔雜志有關中國交涉史料選譯》，三聯(lián)書店，1957年版，第154頁.

[9]納羅奇尼茨基：《遠東國際關系史》第一冊，北京外國語學院俄語系首屆工農兵學員譯本，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231頁.

[10]丁明楠等：《帝國主義侵華使》第二冊.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8頁.

[11]遠山茂書：《日本近現(xiàn)代史》第一卷，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131頁.

[12]崔丕：《近代東北亞國際關系史研究》，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229頁.

[13]陳功甫：《日俄戰(zhàn)爭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史，第22頁.

[14]《帝國主義在滿洲》，第188頁.

[15]劉培華：《近代中午關系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201頁.

[16]羅曼諾夫：《帝俄侵略滿洲史》，商務印書館，1973年版，第483頁.

[17]吉林省社會科學學院：滿鐵史資料第二卷路權篇第一分冊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68頁.

[18]龔古今，惲修：《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帝國主義侵華文件選輯》，三聯(lián)書店，1958年版，第37頁.

參考文獻

[1]高蘭.雙面人：日本對中國外交的思想與實踐[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

[2]王彥威，王亮.清季外交史料[M].第145卷.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

[3]井上清.日本帝國主義的形成[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4]安德魯·馬洛澤莫夫.俄國的遠東政策，1881—1904[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2.

作者簡介

褚鴿，延邊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中國少數(shù)民族史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