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佳
劉野是中國文化大革命背景下成長的一代,他的作品在非常人性化地反映了中國社會的變遷的同時,也反映了西方藝術家維梅爾和蒙德里安對他的深刻影響。
劉野,中國當代著名藝術家,1964年生于北京。1986年考進中央美術學院壁畫系、1994年畢業于柏林藝術學院造型藝術系。其作品的價位已達千萬級別,廣為海內外收藏。(文字塊)
在“文革”成長的劉野
劉野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北京是個充滿神奇故事的城市,各種資源各方人才如百川匯集,它散發出的魔力讓人向往。但十年“文革”時期的北京,被紅色覆蓋的年代,一切是那么瘋狂。
對每個家長來說,孩子沒鬧事就是天下太平。那會劉野在讀小學,喜歡畫畫的他一個人悶在家畫畫,從《小兵張嘎》到《小英雄雨來》,有一次竟然把小說里的蘇聯插圖一頁頁裁下來,裝訂成小圖冊,被父親罵了一頓。作家出身的父親并不總是那么嚴厲,加上母親是高中語文老師,家里相對民主、輕松。只是在那個特殊環境下畫畫很容易“出事”。小劉野初生牛犢不怕虎,經常趁著父母上班,扒出他們藏在床底下的書,比如經典名著《夢的解析》。一天能看書、畫上幾小時的畫是他童年最大的快樂。
1980年,16歲的劉野面臨考高中的選擇,他在同學的游說下報考了北京工藝美校的工業設計。那會改革開放不到兩年,封閉的環境下他連工業設計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懵懵懂懂背著書包去了。后來他意識到,這個專業特好,能接觸蒙德里安、立體構成、產品設計打開了新的視野,為以后的藝術創作埋下伏筆。1986年,他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壁畫系,大三時候,學院教授推舉他進當時赫赫有名的德國柏林藝術學院,這是所對他日后影響很大的學院。他開始從中國人視野去看待世界,思考西方文化。
勤奮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在德國期間,幸運之神不斷眷顧這位愛畫畫的青年,他很快地得到了畫廊的資助,緩解了他作為窮學生的困境。1992 年,柏林本土畫廊——Taube 畫廊的老板克勞斯在逛展覽時,無意間看上了劉野的一張小畫。克勞斯根據展訊找到了劉野,他當即向眼前這個擁有著繪畫天賦的青年表示,希望他停止打工安心畫畫,準備舉辦展覽。從那會起,劉野開始用單純的、童話式的語言來講述大人的故事,藝術風格延續至今。第二年,Taube 畫廊為劉野舉辦了《劉野Ⅰ》的個人展覽,十多張大大小小的作品開展就被銷售一空,他瞬間變成了當時班上最突出的學生。
1995 年,回國后的第二年,現任佩斯北京總裁冷林策劃了展覽《世說新語》,劉野是三位參展藝術家之一。“相當特別,相當清新”,冷林第一次面對劉野的繪畫發出這樣的驚嘆。這是劉野回國后舉辦的首次展覽,并在國內藝術界得到了強烈關注。同年,瑞士駐華大使、收藏家烏利·希克開始收藏劉野的作品。
小女孩系列:童話人物卻很憂傷
劉野的作品,標識性很強。人物大多是圓圓的臉盤,大大的腦門,瘦瘦的身材,樣子美麗、可愛、明亮,偶爾空著手,偶爾捉著畫板,偶爾拿著利刀。
比如紅色遠山前持著短劍相向的兩名小女孩,她們看上去面無表情,你幾乎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但事實真的如此嗎?你只能通過畫面來揣測。
《劍》,2001-2002年,(2013年香港蘇富比秋拍拍出4268萬港元)
細看這些小女生,她們的額頭非常碩大,眉眼間距極寬,鼻梁很塌很小,櫻桃小口,有種幼稚感,令我想起奈良美智的萌壞女孩。她們的穿衣打扮不時髦,有點像80年代的學生裝,有人說用現在流行風格來形容屬森女系。有人說,這些作品畫面美麗、可愛、明亮,很歡樂。也有人說,歡樂背后隱藏著一股憂傷。對此,劉野輕描淡寫道,“誰又能完全把握自己的命運呢?正像阮玲玉、周璇、張愛玲一樣。”
喜歡劉野的朋友一定留意到,這幾位女性的確是他欣賞的。2002年以后,劉野創作了一系列以中國著名女性為主題的肖像作品,其中就包括了阮玲玉、鄧麗君與張愛玲等。
《阮玲玉之二》,2002年
這些畫中人臉上的光采、光與暗的強烈對比,傳達一種戲劇舞臺感,不禁讓人想起荷蘭大師維米爾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舞臺感是劉野常用的手法,這與他父親在中國人藝當編劇有關,劉野把戲劇般舞臺濃縮在一個個畫面,講述人間百態。
“很多人看了我的畫說特別歡樂特別幸福,其實我的畫里邊有一種特別不快樂的東西,被乍看上去的那種歡樂幸福蒙蔽了。”
以周璇為題,她象征了一種紅顏薄命的悲劇命運。周璇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紅極一時,是蜚聲海內外的一代歌星,歌曲《天涯歌女》膾炙人口,主演的電影《馬路天使》被選為華語百大電影。但華麗的舞臺形象背后卻是一連串坎坷的經歷︰終生尋覓親生父母而不果、受盡養父母的敲詐、先后三次失敗的婚姻、被第三任丈夫騙盡積蓄、最后更發瘋至死。聰慧美麗如周璇者,卻也難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劉野創造這個悲劇角色時,選擇以童話人物的方式來呈現周璇,通過甜美又帶點稚氣的笑容,營造一種可愛幸福的印象,一如周璇在銀幕完美的形象。銀幕與真實存在強烈反差,這是中國文學中所講“以樂寫哀,哀更顯哀”的美學表達原則。如果你看過卓別林的喜劇《城市之光》就會明白,以喜劇的形式來講一個小人物的悲劇故事,觀眾笑得越厲害,小人物的悲慘命運就襯托得越凄涼。
蒙德里安系列:向大師致敬
有人給劉野貼上標簽“就是個畫美女,畫小女孩的卡通畫家”,劉野對此有點煩躁,甚至反。他的每張畫背后,有自己的哲學表達。
比如《蒙德里安系列》,抽象大師蒙德里安的影子經常出現在劉野畫面。劉野多次公開自己對蒙德里安的崇拜,肯定過蒙德里安的“幾何形體”畫派對他的影響——所以你不難發現,那些縱橫分割的幾何色塊多次出現在劉野一系列的作品中。
《中午的蒙德里安》,2000年
除了蒙德里安,米菲兔也是常畫對象。1998年,劉野在荷蘭第一次見到米菲,那是畫家迪克·布魯納筆下的一只兔子,兩只豎起的長耳朵,穿一件有顏色的罩衫,露出短小的、胖乎乎的四肢。米菲的眼睛是兩粒黑點,而嘴巴是一個小叉,看起來面無表情。劉野驚覺:“這不是我自己嗎?”
這張畫是劉野極其珍視的,曾在2007年瑞士伯爾尼美術館舉辦的個展中展出,并有專文介紹。畫作中,兩個招牌形象小人和米菲兔,面朝百老匯舞臺,背朝觀眾,似乎在述說著畫家小時候的故事,又像是講他與喜歡的藝術大師蒙德里安的對話。
劉野每年的創作量不高,精益求精的他畫完了有時不滿意,撕掉重來。2012年前后兩年,他才創作出十幅畫。他如今不愿再去畫童話了,“因為沒有哪個畫家愿意跟著過去的腳步來走”。劉野時刻保持對生活的探討與追溯,并不停止自己的思考。“利得失,政治上的壓迫、反抗,這些痛苦,我覺得挺膚淺的,對個人來說都是容易解決的。難以解決的是,有時候你會有種莫名其妙的無聊感,偏偏會在你一切都特別好的時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