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謝孝明(貴州貴陽)
左宗棠重視家訓教育
文_謝孝明(貴州貴陽)

“天下之本在家”,中國古代社會的一大特點即是家國同構,家國合一,政治與倫理合一。家庭既是全家人生活的共同體和生產單位,同時也是社會的基層組織和細胞,社會的有效運行離不開每個家庭正常有效地發揮作用。只有搞好家教才能“修身”“齊家”;只有通過“修身”“齊家”,才能實現“治國平天下”。注重家教,不僅是個體家庭和家族鞏固與發展的需要,更是國家政治穩定的先決條件。因此,中國古代的家庭教育,在整個國家和社會政治生活中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和影響。
左宗棠不僅自己深受家訓文化的影響,他在家庭教育上也很強調要認真學習家訓,他常引用的教材是《小學》《幼儀》《弟子職》《女誡》等。《小學》由南宋理學家朱熹編纂而成,是古代家教最重要的教科書。全書共386章,含內篇、外篇兩大部分。內篇凡214章,分立教、明倫、敬身、稽古四個類目。其中,立教、明倫、敬身三目,引用遠古圣賢的言語,是整部《小學》的重要內容,是《小學》的綱要;稽古一目,則主要摘取遠古圣賢的事跡行為,用來充實和證明前三目中所說的道理。
外篇凡共為172章,分嘉言、善行兩個類目,收集了從漢朝以來先賢們的嘉言、善行,用以擴充篇中立教、明倫、敬身的內容。朱熹認為,兒童教育的目的在于“明人倫”,就是要兒童能認識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能正確處理好這些關系。《小學》中,對兒童的衣服冠履、言語步趨、灑掃應對、讀書寫字及各種雜細事宜,都作了很好的示例,對兒童的起居、學習,有著詳細的規定。同時,其還在多處強調,通過儒家儀禮的學習,引導兒童品德的養成,以此來促使人們形成良好的社會風俗。《小學》不僅匯錄了圣賢之語,名臣名儒的嘉言善行,還摘引《顏氏家訓》《弟子職》《童蒙訓》等家訓精華,故成為后來人們共同尊奉的家教寶典。
《禮經?曲禮》中有《幼儀》一節,左宗棠所言《幼儀》,或指明方孝孺所撰《幼儀雜箴》。《幼儀雜箴》載于方孝孺所著的《遜志齋集》卷一。方孝孺一生以儒家圣賢自視,著述《遜志齋集》,其目的就在于講述如何通過修養心性,成為“明王道”的道德君子。《幼儀雜箴》總計二十目,先后列了坐、立、行、寢、揖、拜、食、飲、言、動、笑、喜、怒、憂、好、惡、取、與、誦、書二十項,前邊有序。《幼儀雜箴》二十目,把理學關于修養心性的內容和具體方法歸納于日常生活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而方孝孺又把《幼儀雜箴》放在全集首卷,可見他對日常修養的重視。《幼儀》類書,除方孝孺《幼儀雜箴》之外,清代汪志伊還撰有《節韻幼儀》,也是教育兒童待人接物,舉止禮儀的啟蒙之書。
《弟子職》是《管子》中的一篇重要內容。郭沫若先生在《管子集校》中認為,“《弟子職篇》當是稷下學宮之學則,故被收入《管子》書中”。《弟子職》記述弟子事師、受業、饌饋、灑掃、執燭坐作、進退之禮,類似今之“學生守則”。作為稷下學宮學則的《弟子職》,集中反映了稷下學者教育思想的核心——尊師與重道。清代洪亮吉認為,《弟子職》“乃古塾師相傳以教弟子者”,莊述祖也認為,其是“古者家塾教弟子之法”。如今看來,《弟子職》確然是一份非常真實、非常完整、非常寶貴的研究中國歷史,特別是中國教育史的重要文獻。
《女誡》是東漢班昭寫作的一篇教導班家女性為人處事道理的私書。班昭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女歷史學家。她的父親班彪是當代的大文豪,班昭本人常被召入皇宮,教授皇后及諸貴人誦讀經史,宮中尊之為師。班昭十四歲嫁給同郡曹世叔為妻,所以人們又把班昭叫做“曹大家”。《女誡》被視為我國歷史上第一部系統的女性教育要籍。班昭將以前分散在各經典中的倫理綱常進行了系統的整理歸納,從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七個方面,闡述了女性應遵循的封建倫理和行為準則。該書問世后,經過歷代封建統治者的推崇和宋明理學家的鼓吹,對后世女性的思想和行為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左宗棠以《小學》《幼儀》《弟子職》《女誡》進行家教,在他留下的文獻中有很多記載。如咸豐二年(1852年),左宗棠在寫給六歲的長子孝威的第一封家書中,劈頭就問:“爾近來讀《小學》否?《小學》一書是圣賢教人作人的樣子。爾讀一句,須要曉得一句的解;曉得解,就要照樣做。古人說,事父母,事君上,事兄長,待昆弟、朋友、夫婦之道,以及灑掃、應對、進退、吃飯、穿衣,均有現成的好榜樣。口里讀著這一句,心理就想著這一句,又看自己能照這樣做否。能如古人就是好人,不能就不好,就要改,方是會讀書。將來可成就一個好子弟,我心里就歡喜,這就是爾能聽我教,就是爾的孝。”
左宗棠在與其師賀熙齡討論教授陶澍孤子,即后來成為自己長女婿的陶桄時也說:“為教無方,誠未可以預擬。然《小學》《幼儀》,不可暫廢”。左宗棠的家教不分男女,在女教問題上也很重視家訓的教化作用,并增添了《女誡》這樣一些針對女教的特殊教材。咸豐十一年(1861年),長子孝威結婚,娶左宗棠業師賀熙齡季女為妻,左宗棠此時正率領他的楚軍轉戰江西樂平、興安、廣信一帶,與太平軍鏖戰,但他仍然很關心新媳婦的教育問題。他在與夫人周詒端討論訓媳時說:“新婦性質何如?‘教婦初來’,須令其多識道理。為家門久遠計,《小學》《女誡》可令諸姊勤為講明也。”
左宗棠以《小學》《幼儀》《弟子職》《女誡》等家訓經典,來訓示和規范自己家人,其效果我們可以從楊公道記載的一則軼事中窺探一二。楊公道《左宗棠軼事?家教》載:“公(左宗棠)立身不茍,家教甚嚴。入門,雖三尺之童,見客均彬彬有禮。婦女則黎明即起,各事其事,紡織縫紉外,不及外務。雖盛暑,男女無袒褐者。煙賭諸具,不使入門。雖兩世官致通顯,又值風俗競尚繁華,謹守荊布之素,從未沾染習氣。聞至今后人均能遵守遺訓,無敢失墜焉。”考察左宗棠生平,其稟性剛直,天生英豪,卻崇奉理學,恪守程朱儀軌不稍有懈怠,又嚴以立身,清廉不茍。子孫后代秉承左氏家訓,正直立身,自強不息,代有聞人,而從未曾出過高粱紈绔、危害國家社會的不肖之徒。此足以證明左宗棠家教的巨大成功和家訓在左氏家族教育中起到的恒久影響力和積極作用。
作為晚清王朝的“中興名臣”,左宗棠巨大的事功既有赫赫武功,也有文治勛績。利用家訓興教勸學和化民成俗即是其文治措施的重要內容。早年左宗棠主講醴陵淥江書院時,就“因于《小學》,撮取八則,訂為學規,以詔學者”,即從朱熹《小學》中采擇內容,制定學規,訓諭和規范書院生徒,如有不遵行者,則要樸責驅逐出書院,執行非常嚴厲。后來,左宗棠在西北興教勸學,大辦教育,也非常重視家訓的教化功能和教化作用。
如同治十年(1871年),左宗棠在批示《平涼縣王令啟春稟設義學條規由》時就強調:“塾師非僅因安置寒士起見,興教非僅因文章科第起見。古人八歲入小學,十五歲入大學,次第節目一定不可易。故小成大成各有規模,經正民興,人才從此出,風俗亦從此厚矣。覽諸生所陳義學條規,鮮有見及者。須知自灑掃應對至希圣希天,下學上達,皆是一貫。今日入塾童子,先宜講求《幼儀》《弟子職》,而歸重于《小學》一書,方為得之。薛文清公有云:‘《小學》一書,吾終身敬之如神明,以其為作人榜樣,表里精粗,全體大用無不具也’。可錄此批示之。準設義學六處,所需《小學》諸書,侯飭駐陜局購到頒發。”
《幼儀》《弟子職》《小學》等已成當時西北義學教育的普通教材。我們如此不厭其煩地引述,無非證明左宗棠一生對家訓的重視,也證明家訓,尤其是朱子的《小學》,對左宗棠本人的影響也是極為深遠的。我們在左宗棠的著作中常常可以看到他引用《小學》一書中記載的許多前賢的嘉言懿行,教子、課士、訓吏、勉友和自勉。
除了《小學》《幼儀》《弟子職》《女誡》之外,左宗棠也有將儒家經典作為家訓使用的傾向。他的部屬、第一任甘肅新疆巡撫劉錦棠就說他:“身在行間,講學不輟,嘗手書《孝經》、《東西銘》《正氣歌》之類,付手民刊布。每克復一城,招徠撫綏,興教勸學。”則由此看來,《孝經》等儒家經典也在其興教勸學的過程中發揮著家訓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