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君子有三樂”章中的幸福觀及其現代意義

謝永鑫，劉科迪

(許昌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許昌 46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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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君子有三樂”章中的幸福觀及其現代意義

謝永鑫，劉科迪

(許昌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許昌 461000)

孟子的 “君子有三樂”章中蘊含著系統的幸福觀。首先，要孝親，立足于基本的生活需要，滿足心中最真摯的感情；其次，是問心無愧，不斷充實內心的快樂；最后，是廣育天下英才，在事業中擴充自己的幸福感。孟子的幸福觀啟發我們以合理可行的方法去追尋幸福。

孟子；幸福觀；孝親之樂；無愧怍之樂；教育之樂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幸福是人類存在的唯一目標和目的。”打開歷史的畫卷，我們可以發現：人類幾千年改造社會的歷史其實就是不斷追求幸福的歷史。我國著名的幸福力導師王薇華強調：“幸福是一種能力。”[1]11這說明人們可以通過學習進而掌握這種幸福的能力。《孟子》一書中當然沒有“幸福”一詞，但是卻多次提到“樂”，“幸福”是指自足與長久的快樂感，因而兩者在內涵上是一致的。儒家所強調的“孔顏之樂”中的“樂”可以分為感官快樂與精神快樂兩個層次。楊國榮指出：“孔顏的這種境界將精神的升華提到突出的地位，強調幸福不僅僅取決于感性欲望的實現程度，從而進一步凸顯了人不同于一般生物的本質特征。在理性對感性的超越中，人作為道德主體的內在價值，也得到了更為具體的展示。”[2]145由此我們可以知道他們所樂的是“道”，也就是精神的充實與滿足，而這種樂也讓人的幸福感更為真實。

一、孝親之樂

孟子生活在社會大變革的時期，他發揚了孔子“仁”的學說，提出“內圣外王”之道。他把“仁”建立在“心性論”的基礎上，即注重通過對自身內在精神的約束進而達到身心的和諧，并把這種“仁”由內而外推到國家，進而在整個實踐的過程中達到內心的豐盈與滿足。孟子在《盡心上》指出：“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分析這三種樂，會發現孟子的這三樂有其內在的聯系性，從孟子的幸福之道中我們可以學習并掌握抵達幸福生活的秘訣。

在讀“君子有三樂”章時也許我們會發問：“孟子為什么要把‘父母俱存，兄弟無故’放在第一位呢？”我們知道“中國傳統社會以家族為本位，家庭幸福構成了個人幸福的主要內容，個人幸福是與家庭幸福聯系的。對父母的孝敬是人類獲得幸福的一種重要形式，是解決人類痛苦的一種極佳的方法，這種倫理道德與人生幸福緊密相連。家庭人倫之樂是‘君子三樂’的第一種幸福”[3]45。因而仔細品味一下，把“父母俱存，兄弟無故”放在第一位其實是合情合理的。

馬克思指出：“我們首先應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4]135這與孟子的觀點不謀而合，例如，孟子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孟子·盡心下》)這就是說，作為德行高尚的君子，要想做到“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其實是有前提的，也就是要能滿足他們的基本生活需要，這樣的觀念比起空談道德更加切合實際，倘若連父母兄弟的命都保不住，又何談孝親敬長、仁義道德呢？

談起“孝父母，敬兄長”不能不提舜，孟子曰：“天下大悅而將歸己，猶草芥也，唯舜為然。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舜盡親之道，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父子諸定，此之謂大孝。”(《孟子·離婁上》)《孟子》一書中也有部分句子描寫瞽瞍的惡行惡狀，但即使瞽瞍配合其妻子去殺害舜，舜還是會全心全意地孝順、尊敬瞽瞍，天下的人莫不被這種孝行感化，這樣至真至善的愛，終會開出一株燦爛無比的親情之花，這種愛的表達，也是在順著仁德與義行的方向前進，這種品德放之四海而皆準。由此可見，孟子把孝親敬長放于第一位，作為樂的起點，不僅合情更合乎禮。

孝順自己的父母，讓父母露笑顏，尊敬愛護自己的兄弟姐妹，能夠做到與他們和睦相處，這正是幸福的起點。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孟子·離婁上》)由此可見，孟子提倡的“仁”從父母那里獲得源源不斷的快樂，更貼近于人的生活，這種快樂發自內心，流露在身體的每一個動作上。又如“曾子養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余，必曰‘有’”。(《孟子·離婁上》)試想如果父母不在了，我們就沒有機會再去侍奉自己的雙親了。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作為大教育家的孟子不喊美麗的口號，而是從實際出發，從孝親中獲得源源不斷的快樂。

二、無愧怍之樂

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天”是具有神秘色彩的，對中國人來說也有重要的意義。孟子把“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視為“君子三樂”中的第二樂，即對上無愧于天，對下無愧于人，達到內心坦蕩蕩的快樂。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盡心上》)從這句話中我們可以體會到這樣的意思：充分地實踐內心的要求，就能了解自己的本性所在。了解了本性，也就了解了天。這里的“心”一定是真誠的、豁達的。在這里也體現了孟子所強調的“內圣”之道，盡心知性，并能夠保存自己心的本來狀態，養育自己的本性，這也就是事奉天的正確的方法。由此我們也可以理解為何即使其仁政思想在諸侯爭霸的年代里不被采納，但是孟子心中仍舊燃燒著一把熱情的火焰，不為當前的困境而抑郁，不為前方的道路而擔憂。因為孟子是幸福的，究其原因則是孟子認為一切皆來自于天命，自身有一種使命感，即使前方的風浪再大也抵擋不住一顆赤誠的心。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也，終亦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上》)孟子這句話區分了天爵人爵。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兩種意義截然不同的 “從”和“要”，這也體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這還可以解釋當今為何部分官員在做官之前清正廉潔、思想進步，可當官后卻貪污腐敗、不思進取。無論官做得有多大，不注重天爵的積累與培養，而等待他們的也終究是丑惡嘴臉被揭穿的下場，這樣又怎么抵達幸福的彼岸呢？又怎么會做到仰不愧于天，內心坦蕩蕩的幸福呢？在道德修養提高的過程中提高自己的德行，掌握正確的方法是必然要經歷的過程。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孟子·盡心上》)孟子說萬物我都已具備，無所欠缺。而只有加強個人的道德修養建設，不斷地反省自己，努力推行恕道，達到仁德，做到問心無愧，人才能達到無所欠缺的內心境界。

孟子曰：“廣土眾民，君子欲之，所樂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以性不存焉。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孟子·盡心上》)孟子這里提出了“所欲”“所樂”“所性”這三個不同的做人層次。做事情順著自己的本性，把仁德、義行、守禮、明智深扎于自己的內心，那么顯現在臉上氣色溫和，洋溢在背上，延伸到四肢，不必等人吩咐就明白該怎么做了，這樣的途徑實現的樂也必定是安心的樂，永恒的樂。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品質優秀德才兼備的人平時的行為更像是一場“修行”，在這場“修行”中，他們內心追求著仁義忠信，沒有私求，只為內心的豐盈與滿足而不斷自省。這樣的“修行”多了一份理智，少了一份功利。而丟棄了天爵，必定會在思想上有所動搖，行動上就會表現出來。因而，這場“修行”修的是“道德”，在這一過程當中讓自己的品德臻于完備，不為眼前的利益而蒙蔽雙眼，因而獲得的也就是“道德之樂”。楊澤波認為：“孟子之所以將道德之樂與天地聯系起來，是因為在他看來，天地是道德的最終根據，人們完善道德也是對天地負責，一旦做到了這一點，就將道德推向了極致，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從而體驗到了‘無愧于天’的樂趣。”[5]19孟子的這段話是說，我們在喧鬧的世界中要心向陽光，不迷失方向。我們做事時更應懷著一顆真誠的心，順著仁義而行動，不刻意地去實踐仁與義,也唯有這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力量，才更有動力堅持下去，實現恒久的快樂與幸福。

三、教育之樂

如果說知識可以把人從一個較低的層次帶到一個較高的層次，那么教育就是連接這兩個層次的階梯。小到個人，大到國家，教育的作用不可忽視，可以使人從無知愚昧走向精明強干，可以讓一個家庭生活富有情趣，亦可為國家培養優秀人才。把教導學生視為一種樂趣，教書育人、樂見人善，在教育活動中實現自身的滿足感，也是一種幸福。

在君子之樂中，孟子把教育視為第三樂，“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孟子·盡心下》)。只要前來求學的，孟子沒有不教的，希望可以廣育天下英才。孟子也為后世留下了許多珍貴的教育思想，至今仍然具有現代啟示意義，也正是因為這些教育思想讓我們把孟子與一般的“教書匠”區分開來。

首先，從教育的方式來說，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教也。”(《孟子·盡心上》)孟子認為教育是分層次的，一是可以如及時雨潤物無聲一樣在無形中感化人的心靈；二是成就其德行；三是造就其才能；四是解答其困惑；五是喚醒受教育者采取自我發現的學習。這五個層次層層深入，相互補充，堪稱完美。這樣靈活多樣的教育方法對如今的“填鴨式”的教育方法有一定的啟示作用，也更易被同學們積極地接受。

其次，從教育目的來說，孟子要求“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啟示老師在教育學生的問題上，不能僅僅停留在學習上，同時也應該鼓勵學生多關心、了解國家時事問題，樹立正確的人生態度。

再次，從學習方法來說，老師們都希望學生堅信水滴石穿的力量，在求學路上要不懈努力。孔子說：“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論語·述而》)這是多高的境界！作為一名老師，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著自己的學生越來越優秀，可以有一番作為，孟子也是一樣，當孟子得知自己的學生樂正子即將被魯國任用時，孟子竟然“喜而不寐”。孟子希望廣育天下英才，培養賢良弟子。有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胸懷把“樂”進行擴充，樂也會源源不斷地涌來。

孟子培養學生不僅講究一定的方式并且把廣育英才視為樂的擴充，為培育出賢良的弟子而發自肺腑地樂。這種樂不僅讓教育者感到欣慰，也讓受教育者受益良多，這種樂超越了物質的、感官的快樂的層次，而達到了永恒之樂的境界。

四、孟子幸福觀的現代意義

隨著現代經濟的發展，人們對幸福的關注度也越來越高。也有不少人提出了關于幸福的公式，經濟學家保羅·薩繆爾森的幸福公式：幸福=效用/欲望 。但是不同的人對幸福的定義也不一樣，因而關于幸福的公式又是多種多樣的。從《孟子》一書中的“君子有三樂”章節，我們可以從孟子對幸福的理解與感悟而獲得啟示。

孝親敬長。在親情的滋潤下享受家庭帶來的幸福，棲息在父母的身邊、聆聽父母的囑托、與兄弟姊妹交談，在情感的升溫中體會快樂，獲得內心最大的滿足感，這種快樂是幸福的起點。了解自己的本性，獲得一種使命感，有了這種使命感，即使很累，但是自己是幸福的，因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根植于心，而不被外在的一切所牽絆。孟子給我們指明了正確地對待“天爵”與“人爵”的方法，也正如焦循所言：“天爵以德，人爵以祿。”[6]796這也就告訴我們應該追求精神世界的滿足，而不要僅僅盯著外在的爵位。馮友蘭先生也告訴我們，“天爵是指人在精神價值領域中的成就，而人爵則是人間純物質領域中的觀念，天民所關心的是天爵而不是人爵。”[7]68如果我們只是盯著“人爵”的獲得，不注重內在精神世界的提高，這樣的“人爵”就不會長久。孟子希望能夠通過教育的途徑讓更多的人掌握知識，培育天下英才，真正地把教育當作一項事業來做。可以肯定的是孟子在此過程中一定是快樂的。在傳道、授業、解惑的過程中也在把樂不斷地進行擴充。由此可見，孟子的快樂是在德行的提升中不斷地探尋并獲得的，這樣的快樂也必定是恒久的快樂，也就是幸福。

孟子的幸福觀從肯定人的實際出發，不否認人的自然欲求。提倡不斷地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通過“內圣”之道使品德臻于完備。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達到心理的平衡，這樣也就可以波瀾不驚面對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得到內心的沉淀與升華。當我們在面對煩惱的時候要多一分理智，讓自己的心富足起來。有一句話說得很好，與人分享自己的快樂，快樂就會加倍。所以快樂的擴充需要在不斷地幫助別人中擴散。孟子最大的快樂是能夠把自己的思想傳播下去，培養更多的賢良弟子。因而孟子會以此為樂,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中尋找幸福的足跡。這樣的幸福觀為我們尋找幸福的路途指明了前進的方向，依靠自己，提升自己的道德修養，獲得內心的滿足與豐盈，把自己的樂擴充出去，幸福隨之也會加倍。

[1] 王薇華.幸福的能力[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3.

[2] 楊國榮.善的歷程：儒家價值體系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3] 崔雪茹,周國強.孟子論“樂”[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3).

[4] 馬克思.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中央編譯局，1997.

[5] 楊澤波.孟子之樂的層級性質及其意義[J].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1).

[6] 焦 循.孟子正義(下)[M].北京：中華書局，1987.

[7] 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5.

[責任編輯 郜春霞]

2016-12-30

謝永鑫(1973- )，男，河南許昌人，許昌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哲學博士，主要從事現代中國哲學研究。

B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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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127(2017)03-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