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南地區土家族民間舞蹈分析比較

冷紅豆

（南京大學歷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鄂西南地區土家族民間舞蹈分析比較

冷紅豆

（南京大學歷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鄂西南地區自古以來是土家族、苗族等少數民族聚居地。鄂西南地區的民間舞蹈擺手舞、茅古斯舞、撒爾荷以及八寶銅鈴舞的起源都可能追溯到先秦巴人時期。本文希望通過對舞蹈本體的分析比較，進一步了解這幾種民間舞蹈的異同，從而探討鄂西南地區民間舞蹈的“源”與“流”的問題。

鄂西南地區；民間舞蹈；舞疇分析法；對比研究法

大約在新石器末期，古代巴人開始由清江河水的下游向上游遷移，來到鄂西南地區繁衍生息逐漸形成現在的土家族。根據已有的歷史文獻來看土家族是善歌善舞的民族，他們根據不同的場合和時間的需要進行不同的舞蹈表演，從而給活動增添藝術性和娛樂性。擺手舞是每年歲首或者年初祭祀儀式完成之后進行的舞蹈，主要表現日常生活、勞作、娛樂以及戰爭等內容，具有全民性、娛樂性；茅古斯舞是在穿插在擺手舞中的舞蹈，主要表現原始社會中的生產勞動以及原始崇拜；撒爾荷是鄂西南地區的一種喪葬舞蹈，主要是用歌舞的形式為死者送行，突出“喜喪”的活動氣氛；八寶銅鈴舞是由“梯瑪”主持領舞的一種祭祀舞蹈，舞蹈內容主要圍繞著祭祀祖先、溝通陰陽兩界進行，祈求人畜興旺、五谷豐登之用。

民間舞蹈的舞體①是舞蹈的創作者、參與者以及傳播者。從舞體與目的來看，四種民間舞蹈都是土家族人為了祭祀祖先而進行的舞蹈，只是在表演時間上存在差異。舞疇分析法是舞蹈生態學上進行舞蹈形態分析的一種方法，它將舞蹈形態分為舞動、舞目以及同類舞目類群三個部分。舞動是舞蹈自然切分的基本單位，然而舞疇是“一簇”舞動，它類似于一個取值范疇。對于民間舞蹈舞疇的分析研究，有利于我們進一步將連續的舞蹈結構化，從而更加深入地對舞蹈的本體進行分析。所以本文在這四種民間舞蹈中提取了套擺、出場、三罡步、鳳凰展翅以及磨鷹展翅五個舞疇進行分析。

大擺手舞舞疇因素分析

茅古斯舞疇因素分析

小擺手舞舞疇因素分析

撒爾荷舞疇因素分析

八寶銅鈴舞舞疇因素分析（未改編之前）

通過對四種舞蹈的五個舞疇分析，我們可以將其進行一個比較研究④。

一、各個舞疇的基本要素⑤與非基本要素分析⑥

一種舞蹈的傳衍與發展無論有多少個不同的表演主體和偶然因素，都無法超越環境為之提供的綜合條件，同時也不可能超越當時社會對它在功能上的需求。這四種民間舞蹈無論在傳承過程之中受到什么樣的因素影響，它們的伴同物例如道具、伴奏等都保持著原始樣子，這受到整個社會環境以及功能需求的限制。

從伴奏樂器來分析，茅古斯舞并沒有伴奏的樂器，只是隨著表演者口中“嚯嚯”的節奏聲進行。對于這一現象我們可以解讀為在早期的原始社會還沒有鼓這樣的伴奏樂器，所以先人們自唱自演來表現舞蹈內容。大、小擺手舞以及撒爾荷這兩種舞蹈的伴奏樂器主要是以鑼鼓為主，從現存的事物來看采用的是牛皮鼓以及銅制的鑼。鑼和鼓都是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常用的樂器，從文獻上來看巴人對鼓的使用最早可以追溯到《周禮春官》中記載的“擊土鼓以樂田畯”，也就是說春秋戰國時期很有可能就開始使用鼓來作為巴人舞蹈的伴奏樂器。然而對鑼的記載并沒有那么早，對于銅鑼的記載出現在清代。清代咸豐年間王偉所作的竹枝詞中，記載了當時對鑼鼓的運用“揮鍤歌時聲匝耳，頻敲腰鼓與銅鑼”。上述材料說明在擺手舞與撒爾荷發展的早期，很有可能只有鼓作為伴奏樂器，而銅鑼的使用是后期受到改編才加入到舞蹈表演之中的。所以近現代的擺手舞與撒爾荷這兩種舞蹈在傳承過程中有一個明顯的改編過程。八寶銅鈴舞主要依靠八寶銅鈴在舞者手中搖晃出的鈴聲作為伴奏， 6顆⑦銅鈴分別固定在雕刻有馬像的雜木兩頭。八寶銅鈴在土家族的民族文化里面是一種“巫術活動”的道具，在“梯瑪”的巫術活動中只有通過八寶銅鈴的聲音才能起到溝通天地的作用，具有專用性與神圣性，如此八寶銅鈴舞獨特的巫舞性質便把世俗舞蹈所用的鑼鼓排除在外。

表演道具是用來增強舞蹈效果的工具，不同的表演道具代表著不同舞蹈需要表現的內容。從表演道具的角度來看，在小擺手舞里，表演者會在部分表演動作里使用自己的農具，作為道具以模仿田間勞動的場景，同樣茅古斯舞里面也會有這樣模仿生活勞動場景的舞蹈內容，是原始農耕文化生活的再現。值得一提的是茅古斯舞中使用最多的舞蹈道具是茅草衣以及一根在一頭扎滿稻草的棍子，這根棍子用來模仿“男根”，舞蹈內容表現原始先民們的生殖崇拜。而八寶銅鈴舞中使用了銅馬、葉皮、銅鈴、司刀等道具，它們作為神器起到輔助巫術施行的作用，所用器物受到佛教、道教影響。撒爾荷在表演過程并沒有表演道具的使用。

如此我們可以得出，茅古斯舞是鄂西南地區民間舞蹈的最原始的舞蹈表現形式；而擺手舞是土家族人們農耕生活的反映，出現在農耕文明出現之后，受到外來鑼鼓舞樂的影響；八寶銅鈴舞更是巫文化的表現，這種巫文化受到了佛教和道教的文化因素影響，出現的時間可能較其他舞蹈時間晚。

二、各個舞疇的共有要素與非共有要素分析

共有要素是指兩者皆有的因素，而非共有要素則是此有彼無、彼有此無的因素。通過對這四種舞蹈的共有要素與非共有要素的比較，可以幫我們更加深入地分析舞蹈之間的關聯性。

根據上表列出的各項因素對照，我們不難發現這五種舞疇在音樂與舞蹈相對應以及步伐類型上都是差不多的，可以認為是幾者間的共有要素。然而在步伐的運動流程上五種舞疇表現不一樣的地方，小擺手舞與茅古斯舞中都有以走步的方式進行大圈環動的舞蹈路徑。大圈環動的路徑進行表演有利于其他舞者的加入，也有利于欣賞與觀察其他人的舞蹈，所以大圈環動的路徑具有一定的群眾性與娛樂性。撒爾荷的運動流程也比較固定，“鳳凰展翅”是兩個表演者不斷地按照“8”字型交換雙方的位置，這樣特殊的運動流程是由于撒爾荷的表演者通常較少，同時由于表演場地在靈柩前的狹窄地區，所以不可能出現較大的環動。八寶銅鈴舞中的“三步罡”的運動流程更為特殊，它是以道家九宮八卦為運動流程，用走步踏出較為封閉的活動空間，相傳步罡踏斗可以神馳九霄溝通陰陽兩界，這也是八寶銅鈴舞巫術性質的體現。

在民間舞蹈當中舞疇的顯要部位最能代表舞蹈想要表現的內容與思想，值得我們進行分析。在上述五種舞疇之中，擺手舞、茅古斯舞以及撒爾荷的基本顯要動作都是通過雙臂的擺動來達到想要表示的舞蹈效果，從而通過手臂的擺動來自然連接不同舞動，或者可以將手臂擺動的動作稱之為“過渡動作”。茅古斯舞的舞動當中擺手的動作也出現在整個舞目的最開始以及各個舞動相連接的地方。擺手舞之中，我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通過手臂的擺動，表演者表現出各種勞動、游戲以及生活中的動作如挽麻團、插秧等。撒爾荷的舞蹈表演中，擺手的動作變得更加多變夸張，手臂擺動的范圍也不再局限在上半身，出現了“燕子銜泥”這種利用雙臂擺動至后背模仿燕子扇翅等仿生的高難度動作。當然由于擺動手臂這一動作較為單一，所以在擺手舞與撒爾荷中存在許多相類似的動作，如鳳凰展翅（撒爾荷）與磨鷹展翅（擺手舞）、牛蹭癢（撒爾荷）與牛打架（擺手舞）等，可以說“擺手”這一舞動可以稱為擺手舞、撒爾荷以及茅古斯舞的基本舞動。然而八寶銅鈴舞中，顯要部位的動作并不是在雙臂上，而是在雙手的銅鈴上。雙臂動作的變化都是為了表現銅鈴的作用，同時八寶銅鈴舞之間還有不少含胸、弓腰、肩部內扣以及“顛”膝的動作，這樣的動作都是封閉性不靈活的舞蹈動作，相對于之前擺手舞、茅古斯舞以及撒爾荷的舞蹈動作中多變開放的擺手動作來說，更能表現舞蹈的巫術含義。

所以從各個舞疇的共有要素與非共有要素的角度分析，茅古斯舞、擺手舞以及撒爾嗬舞三種舞蹈不管從運動流程或者是顯要部位動作來看，都是土家族人開放豁達的表現。相反八寶銅鈴舞自身的巫術性使得它的運動流程封閉單一，同時舞蹈動作也相對含蓄不靈活。

三、各個舞疇的指示性要素⑧分析

指示性要素越少說明共有要素越多，也就越能確定它們之間的關聯性。通過上述分析已經不難看出八寶銅鈴舞是鄂西南地區民間舞蹈當中最為特殊的一支，從道具、運動流程以及顯要部位等各個角度都是對鄂西南地區巫文化的反映。擺手舞、茅古斯以及撒爾荷之中的指示性要素也就沒有那么明顯了，反從舞疇因素上分析只能區分出大擺手舞在運動流程上的特殊性，以及茅古斯舞在道具上的細小差別。

根據上述分析筆者認為，鄂西南地區的民間舞蹈發源于原始社會時期原始舞蹈的遺留茅古斯舞，主要用來表現祭祀崇拜以及傳襲勞作方式。隨著農耕文明的發展人們逐漸形成了舞蹈的意識，將這種活動動作形成定式，并在其基礎上加入外來鑼鼓伴奏，慢慢形成固定的“擺手舞”傳衍至今。民間舞蹈發展到后期，由于婚喪嫁娶以及各種節日等民俗活動的出現使得舞蹈具有了新的功能需求。為了滿足特殊的社會功能，形成專門用于喪事的“擺手舞”——撒爾荷。而八寶銅鈴舞在鄂西南地區的民間舞蹈當中是與眾不同的一種舞蹈，從舞種、舞目、舞動以及舞蹈道具都是為了巫文化表達。巫術是連接陰陽兩界一種活動，這種活動源于祖先崇拜而高于現實生活，受到道教文化響，所以逐漸脫離群眾而專業化、神圣化。

原始巴人舞蹈中流傳下來的茅古斯舞是“源”，擺手舞與撒爾荷是功能不同的“流”。而八寶銅鈴舞雖然也受到巴人原始舞蹈的影響，但是由于是巫術活動伴舞，所以與其他民間舞蹈在內容與形式上都存在很大的區別。這幾種舞蹈都從不同角度對土家族民俗文化進行了傳承與發展，是土家族民族歷史上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需要我們以科學的方法與理論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與保護。

注釋：

①資華筠在《<舞蹈生態學>科學闡釋》一文中指出：舞體是指生活在共同的社會文化環境下的一群擁有共同舞種的舞蹈主體。

②一個舞動會存在一呼一吸，按照民族舞蹈的呼吸特點，呼吸型可以分為自然型與非自然型。自然型呼吸型也就是“一拍一吸一呼”。

③以X代鼓點，O代鑼點。

④比較研究法是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事物的基本要素與非基本要素、共有要素與非共有要素以及指示性要素進行比較，從而找出他們之間相似性與差異性的分析方法，法國思想家托克維爾最先在對美國監獄制度的研究過程中系統使用。

⑤基本要素指的是即穩定的、固定的、不易變化的常量要素。

⑥非基本要素便是指的即不穩定的、不固定的、易變化的常量要素。

⑦曾經有8顆，相傳土家族“梯瑪”曾分給苗老司與客老司每人一顆，所以現在的八寶銅鈴舞的道具實際上只有6顆銅鈴。

⑧指示性要素是指在基本要素中進行比較的具有指示性意義的要素，也就是與其他事物相區別的要素，也就是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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