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田埂

趙玲章

風靜靜的，水靜靜的，連門前的田埂也靜靜的。這就是別有情味的鄉下外婆家。

春天，田埂上偷偷地冒出了茅針，尖尖的，軟軟的。拔出茅針，有蔥白一樣的莖兒，放在嘴里嚼一嚼，甜滋滋的。蒲公英悄悄地開了花，黃黃的花瓣兒恣意地舒展著。微風拂來，搖搖晃晃的，是那樣愜意，田埂旁，不時地冒出一兩顆“刺刺牙”。剛露出地面的“刺刺牙”，渾身毛茸茸的，葉邊有著尖尖的“鋸齒”，看似碰不得、招不得，可只要你用手輕輕一掐，竟流出嫩嫩的汁水來。過了一個冬季，冰雪消融，田埂上的土松松軟軟的，一腳下去，就會留下一個腳印。過不了多久，麥苗就拔節了，那田埂，連同茅針、蒲公英、“刺刺牙”很快都藏起來了。放眼望去，外婆家的門前只剩下一片碧綠的麥田，一切都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夏日的午后，田地里只剩下麥茬兒。這時，田埂又露出來了，給田地鑲上了一圈綠色的邊兒。田埂上，滿是嫩嫩的巴根草，好似田埂綠色的外衣。遠處，有一片草叢在晃動，草叢中有幾個小小的鳥窩。那些鳥窩里，有的是幾枚光滑的鳥蛋，有的是剛出殼的小鳥兒，正伸出黃黃的嘴兒，嗷嗷待哺。沒過幾天，麥茬地被開墾出來，又灌滿了水。一大早起來，水清亮澄澈，宛如一面大鏡子，而那田埂便成了鏡框。遠處，有一群白鷺飛來，蹲在鏡框上，對著鏡面顧影自憐。很快，水田里就被栽上了秧苗。秧苗長起來了，田埂就又藏起來了。

秋收過后，田埂又顯現了出來。田埂上，碩果累累，有綠豆、花生、芝麻，外婆把它們一一收割回家，做成了綠豆糕、花生糖、芝麻酥、做好后，她舍不得吃，全放在櫥柜里，等待歸家的孩子來享用。

轉眼間，又到了初冬季節。那田埂被霜凍勾勒成一個長長的玉臂，靜靜地呵護著自己的孩子。早晨，外婆靜靜地坐在田埂邊，似乎有滿腹的心事，不時地對著坐在旁邊的我發問：“你舅舅到底什么時候回來，你小表弟是不是該回家念書了？”原來，外婆在想兒孫了。

忽然間，我發覺外婆很孤獨。的確，舅舅已有兩個月沒有給家里打過電話了，媽媽也有兩個月沒來看外婆了。可外婆總是一個人在這所舊宅里靜靜地生活。舅舅每次回家，外婆總是念叨著：“我沒事，都好好的，你們放心在外面做事吧。”在我眼中，外婆就像那田埂，子女就是那方田地和田地里長出的莊稼。她盼望著孩子們一個個長高長大，卻把自己藏起來，靜靜地過一個個寂寞的日子，讓子女了無牽掛。

也就是在那天早晨，我發現外婆老了，那滿頭銀發，宛如田埂上的冰霜。

點評

本文設喻新奇，巧借“靜靜的田埂”比喻外婆的形象。茅針、蒲公英、刺刺牙、野生的綠豆、花生、芝麻……無所不有。由此可見，“田埂”很豐贍，象征了外婆充實的精神世界。每當莊稼長大時，“田埂”就藏了起來，表現了外婆安守寂寞，不愿被子女牽掛的情懷，讀后引人深思。

（盛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