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樂之城》：各自光芒萬丈，彼此平淡遺忘

楊雷

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于美國當地時間2017年2月26日在好萊塢杜比劇院舉行。此前呼聲甚高并獲14項奧斯卡提名的大熱影片《愛樂之城》最終奪得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攝影、最佳藝術指導等6個獎項，成為最大贏家。此前該片已在全球拿下153個獎項，獲得228次提名，可見其不俗口碑。

《愛樂之城》出自執導過《爆裂鼓手》的導演達米恩·查澤雷之手，其英文片名為“La La Land”，意指“一種沉溺在夢境般的、脫離殘酷現實的精神狀態” ，非常契合影片主題。而港譯片名《星聲夢里人》從意譯角度講似更為貼切。

影片講述的是一個并不新鮮的愛情故事，但它復制經典好萊塢歌舞片元素，表現風格浪漫動人，仿佛就是在講述電影之外每一個普通人的愛情記憶，不經意間打開了所有人的真愛回憶之窗，任往事慢慢流淌，任情感奔涌而來，或眷戀，或嘆惋。不管是否愛過，是否被傷害過，影片總能在某一瞬間撩動你的心弦，讓你從影片中或多或少尋到自己的影子，加深對愛情的理解。故事圍繞著一對青年男女的愛情和夢想展開，艾瑪·斯通飾演的女主人公米婭一心想成為演員和編劇，卻在試鏡時屢屢受挫，而自編自演的獨角戲也只有寥寥幾人去看。瑞恩·高斯林飾演的男主人公塞巴斯蒂安是一個堅持爵士音樂傳統的理想主義者，他想開一間俱樂部，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拯救日漸衰落的爵士樂，然而他所癡迷的音樂幾乎沒有人愿意花錢去聽，于是他只能違心地做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加入流行樂隊，與他的意愿背道而馳。兩個處于好萊塢名利場最底層的追夢人在機緣巧合之下遇見彼此，惺惺相惜，相互慰藉幫扶，在唱唱跳跳中墜入愛河。他們的戀情像所有情侶一樣，甜蜜中摻雜著不安，這不安來自現實與夢想、藝術與商業的博弈。在經歷了一系列挫折和分歧后，因為誤會和現實，兩人產生隔閡，漸行漸遠，最后不得不選擇放手。

故事情節按照冬、春、夏、秋、冬的季節輪回緩緩鋪開，每一個季節都象征著男女主人公情感的變化。從第一個冬的偶然遇見，再到春的愛意萌生，夏的熾熱之戀，秋的傷感分別，轉眼是5年后又一個冬的重逢。彼時的米婭已經實現了自己的明星夢，并已結婚生子，她帶著自己的丈夫無意間來到塞巴斯蒂安開的爵士音樂俱樂部。曾經相愛的兩人再次相遇，讓人不禁感慨、唏噓不已。片尾那段現實與想象的對比鏡頭更是將影片推向高潮，兩人的舊時夢想都已兌現，生活看起來也一切安好，只是曾經緊緊攥在手掌心的愛情卻成了如煙往事，無論如何兩人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或許愛情正因不完美才顯得彌足珍貴。塞巴斯蒂安安靜地為米婭彈奏了他們初次相遇時的曲子，結束后，米婭笑著離開，有種云淡風輕的意味。也許這就是對“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詮釋吧。千言萬語早已凝結在兩人深情對視的剎那間，仿佛一封寫給過去的情書，在記憶的湖面蕩起層層漣漪，顯得那般含蓄、細膩、真誠。導演達米恩·查澤雷在影片中竭力渲染純粹的音樂、夢想與愛情，而這些都是絕大多數人在成長歷程中必然經歷并且深有體會的東西，我們仿佛從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因而與男女主人公產生了情感的共鳴。

影片雖然手法懷舊但心意足夠年輕，沒有華麗的大場面，也沒有驚世駭俗的情節，有的只是質樸的故事和唯美的畫風，直面人生的種種困局，心無旁騖地講愛情，認認真真地說夢想。相比于傳統的歌舞片，《愛樂之城》并非一言不合就跳舞，正如有評論所說：“《愛樂之城》回溯了經典，也塑造了自己的新潮，找到了作為一部歌舞愛情電影的現代坐標。”影片中的舞步融合芭蕾舞、踢踏舞、爵士舞等風格，卻從未遠離日常，比如奔向愛人的小跑、斗嘴時的打鬧，這些舞步大多是平實的。“既不過于神奇，也不過于現實主義。”這是導演的期許，而影片也基本達到了這個目標。影片的音樂亦可圈可點。導演在采訪時說：“拍攝《愛樂之城》的真正意圖，就是希望音樂和故事能夠成為不能分離的整體，你無從單獨去看它們。”音樂和故事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你會發覺影片中的歌詞沒有一句賣弄成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流淌而出。影片結尾的處理更是值得稱道，把“有情人未成眷屬”的遺憾利用歌舞片的優勢轉化為溫情的幻想，著實讓人眼前一亮。影片的整體色彩斑斕，主色調湛藍清澈，搭配干凈而不紛亂，充滿理想與夢幻的氣息，與情節的起承轉合相得益彰。

撇開愛情元素而言，《愛樂之城》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勵志片，獻給那些在底層掙扎的追夢人——這些人又是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他們像米婭和塞巴斯蒂安一樣，被現實生活所裹挾所綁架，一次次承受著失敗的壓力和來自外界的冷漠與嘲笑，甚至種種惡意。慶幸的是，米婭和塞巴斯蒂安并沒有因此放棄夢想，而是堅持不懈地努力著，艱難前行卻無所畏懼，最終夢想成真。影片中的一則“孤獨者宣言”值得銘記：“獻給那些愛做夢的人，哪怕他們看似愚蠢，獻給會受傷的心，獻給我們犯的錯……瘋狂才是關鍵，如果我們都不知道終點在哪里，那就盡情去追逐。”正是這種永不言棄、永不服輸的精神，引起觀眾強烈的共鳴。倘若沒有這種共鳴，影片將淪為一部平庸之作。

當然，影片也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比如有些劇情略顯突兀：當兩人分別多日，突然在飯桌上就理想與現實的問題發生爭吵時，讓人不明就里，不知矛盾從何而來。另一個問題則是對待黑人的態度。眾所周知，爵士樂的歷史同黑人是不可分離的，但導演卻安排一個白人男性以一種近乎偏執的性格來復興爵士樂，動機不免有些晦暗不明。有批評者就指出：“對黑人觀眾來說，發現爵士樂被一個歷史之外的白人復興了，會有被冒犯的感覺。”然而瑕不掩瑜，總體來說《愛樂之城》是一部值得細細品味的佳片。

眾多知名影評人將《愛樂之城》稱為繼20年前《泰坦尼克號》后又一次感動全球的催淚愛情巨制，雖然有些夸張，但不得不承認《愛樂之城》有著它獨特的藝術魅力。米婭和塞巴斯蒂安所代表的是掙扎在生存和失敗夾縫中的普通人，其實也是你是我。夢想與愛情、失敗與淚水、失意與潦倒，以及成功與榮耀，不是屬于個別人，而是屬于所有人。或許你足夠幸運，像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一樣，遇見一個懂你的、與你的靈魂相近的人，他（她）了解你的理想與抱負，總在關鍵時刻支撐著你，你們在追夢路上癡心愛著，愛情給夢想以溫度，夢想給愛情以深度。但或許最后你們同樣由于種種原因而未能走到一起，你又將如何抉擇？當愛已成往事，再次重逢時你能否釋然？或許不完美的結局才是最符合現實的，畢竟生命本身存在著太多的缺憾。既然如此，何不各自光芒萬丈，彼此平淡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