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有證據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的法律后果

一、案例概要

自2004年起，A公司在B公司的某超市C店內設置水果攤位，先由A公司直接將水果上柜，顧客結算后，以B公司的銷售數據作為B公司向A公司的進貨數據，定期結算。

2007年9月，A公司向經偵支隊報案稱，自2005年1月至2006年7月，某超市C店生鮮處蔬果課主管黃某等人利用職務便利，侵占某超市C店應付給A公司的水果配送銷售款達140萬余元，損害了其合法權益，請求公安機關依法進行查處。2007年10月11日，經偵支隊對黃某涉嫌職務侵占罪立案偵查。

在公安機關偵查期間，A公司與B公司于2008年5月6日簽訂《和解協議書》一份，主要內容為B公司支付A公司15萬元，如黃某等人侵占貨款的事實被法院認定，且犯罪行為涉及A公司的貨款，并由司法機關對犯罪分子進行追贓后退還給B公司的實際到賬款項超過15萬元的部分，B公司愿意退還給A公司，協議簽訂后，雙方結清權利義務關系，A公司保證放棄包括訴訟在內的對B公司的所有權利請求。

在經偵支隊對黃某等人職務侵占案件調查期間曾要求B公司提供辦案所需所有財務數據，但B公司闡述因財務檔案丟失而無法提供。2009年12月，B公司生鮮部水果課原主管向經偵支隊提供了B公司與A公司之間部分電子銷售數據。2010年1月，經偵支隊委托方正公司對其往來財務進行司法審計。受托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報告的第一頁中闡述如下：“這些資料的真實性、合法性、完整性由公安局負責，我們的責任是在實施審計工作的基礎上對這些資料所反映的A水果銷售發表意見”；而在審計報告中附有一份公安機關對徐州某會計師事務所有限公司的情況說明：“以下32冊報表為A公司來我隊舉報某超市黃某等人職務侵占及我隊在辦理相關案件中，由A公司經理鄭某送至我隊，對其內容真實性我隊無法核實。”同時根據審計結果，B公司尚欠A公司貨款303余萬元。A公司依據該審計報告向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請求撤銷雙方簽訂的《和解協議書》，并支付尚欠貨款303余萬元。

二、一審判決情況

本案裁判的關鍵點在于，在B公司不能提供賬務數據的情況下，A公司依據真實性存在瑕疵的財務數據而出具的審計報告能否作為案件審判的依據？

B公司辯稱：受托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報告的第一頁中闡述“這些資料的真實性、合法性、完整性由公安局負責”；而公安機關對徐州某會計師事務所有限公司的情況說明“以下32冊報表對其內容真實性我隊無法核實”。故而認定A公司予以起訴的證據不能成立，應另提供其他證據予以證明，否則應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

一審法院判決認為：某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報告應作為雙方結算的依據。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七十五條“有證據證明一方當事人持有證據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如果對方當事人主張該證據的內容不利于證據持有人，可以推定該主張成立”的規定，依法推定B公司持有相關原始銷售數據財務資料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因此，對于經公安機關委托某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依法予以采信，并作為認定A公司和B公司之間權利義務的依據。

三、二審情況

B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二審法院認為：雖然B公司否認鄭某提供的電子數據及審計報告的真實性，但并未提供應當持有和保管的財務資料，以證明其和A公司在業務往來過程中實際發生的銷售數額，從而推翻電子數據及審計報告。另從經偵支隊出具的情況說明以及原審法院的屢次釋名課件，B公司不積極履行舉證義務，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據此，在無相反證據足以推翻審計報告的情形下，審計報告應當予以采信。

四、案件評析

1.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條：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加以證明。

在本案中，雖然某會計師事務所及經偵支隊均出具說明對數據的真實性不負責，但并不代表該審計報告的真實性就存在瑕疵，B公司如否認該審計報告，必須提供相應的證據。而B公司確因會計檔案丟失為由拒絕提供，其理由違背法律規定，另一方面也不合常理，因此其主張自然得不到審判人員的支持。

2.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七十五條的有關規定，本案中，B公司一方面無證據推翻A公司提供的審計報告的真實性，另一方面對審計報告所審計結論亦無證據予以推翻。而根據相關法律規定，B公司有義務保管涉案證據，亦有義務為案件審理的需要提供證據，確因證據保管不善丟失，從而判決承擔不利后果。

五、企業風險防范提示

根據財政部《會計檔案管理辦法》第四條：各單位必須加強對會計檔案管理工作的領導，建立會計檔案的立卷、歸檔、保管、查閱和銷毀等管理制度，保證會計檔案妥善保管、有序存放、方便查閱，嚴防毀損、散失和泄密。根據該辦法：原始憑證、記賬憑證、匯總憑證、總分類賬、明細分類賬的保管期限均為15年。

公司和企業應嚴格按照上述辦法的規定，妥善保管會計檔案，以防各種審計及訴訟之需。如違背法律規定導致會計賬務毀損或者丟失，很可能會像本案中的被告一樣，雖有萬般理由推辭或者承受萬般無奈，終因舉證不能而承擔不利訴訟后果。

江蘇馬健律師事務所董娜

專家評析

檔案保管義務的不履行與訴訟上可能的不利后果

關鍵詞：檔案保管提供證據的責任訴訟風險

點評人：南京大學法學院嚴仁群

企業的檔案保管似乎本應只是企業內部之事，但實際上在某些情況下，企業檔案保管不善，會給企業帶來不利后果。具體就訴訟而言，企業不但在作為原告進行訴訟時，會遭受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而且在作為被告時，也可能會因此而吞下敗訴的苦果。

例如本案中有關的具體銷售情況，原始、準確的資料應該是在超市手中的。在這種情況下，盡管被告本沒有舉證責任，法律仍可能規定被告有提交證據的義務。這種義務雖可謂是配合義務、協力義務，但仍是實質性的義務，不履行此種義務，法院可能會據此推定原告方的相關主張為真，而這往往會導致被告敗訴。

當然，應當注意這種義務與舉證責任的區別。它只是提供證據的義務，至于所提供的證據是否能證明被告或原告的主張，法律通常不做嚴格要求。被告方只要完全履行了有關資料或檔案的保管義務，并在法院要求時予以提交，即不應承擔不利后果。

由此，企業方必須注意保管好檔案，尤其是涉及與他人有關的經營活動的賬冊等財務資料，而且至少應該按照有關法律、法規等規范規定的保存期限進行保管。實際上，在電子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某些財務資料未必是有原始書面形式的，可能其形成過程本身就是電子形式的。所以，保存是很方便的，而且不占用企業太多的庫房資源。

當然，在訴訟中若被法院要求提供有關財務資料，應注意承擔提供這種證據責任的要件，若不具備這些要件，企業可向法院明確提出己方不應承擔此種責任。具體而言，承擔這種責任的要件至少有二：其一，證據僅存在于被告企業一方，即有所謂的證據偏在之情形。其二，原告對證據偏在有證據證明。

被告企業如果能提出正當理由，并且能使法院信服，則可免除不提供證據之風險。例如，因為客觀原因（檔案室失火等）該證據滅失了。再如，從證據形成至今的時間，已經超過了有關規范規定的保存期限。

當然，即使在訴訟中被告應當提供財務檔案卻未能提交且無正當理由，仍然不見得應承擔全部敗訴的后果，被告仍然可能在其他方面做一些努力。例如可以質疑原告所主張的請求額，因為原告在最初向公安機關報案時所稱的數額與民事起訴時所主張的數額有較大差距，被告方可要求對方就此做合理的說明。再如，原告方提供的數額可能只是向超市供貨的數額（金額），可能與實際銷售額存在一定的差距，因為可能有損壞、耗損的情況。

此外，針對原告方提供的電子數據，被告方也可就其真實性做出一定的質疑，例如要求證人說明數據的形成、保存過程，要求其就部分數據的合理性做出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