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親人致敬

□馮金彥

向親人致敬

□馮金彥

馮金彥

馮金彥，男，1962年生，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本溪日報社總編輯。

已出版詩歌集《敲門聲》《水殤》《泥土之上》，散文集《一只鳥的顫栗》，理論集《背向城市》等。作品曾多次獲《人民日報》《人民文學》《詩刊》《中國青年報》等報刊舉辦的散文、詩歌征文獎。先后在《詩刊》《人民文學》《星星》詩刊等文學期刊發表作品，作品被被收入30多部文集。

題記：親人，就是親過你的人或者你親過的人

序詩一：在故鄉

在故鄉 無論白天還是晚上

我都小心翼翼地走著

不是膽小 是因為我知道

這里的山崗和樹林里

睡了太多的親人

一不小心 就會踩在了誰的身上

序詩二：信

父母不在了之后 很久沒有給故鄉寫信了

山坡上的老樹 把天空丟下的雨滴當做文字來讀

很久沒有給故鄉寫信了

村邊的小河 把凌亂的石頭當做音符

其實 寫不寫信

并不是我和故鄉的一種聯絡

在沒有星星的城市 我只是望望天空

就會找到故鄉飄過來的那片云

給父親之清明

一

絕對按照你生前要求的標準

我跪在紙上 用你留下的

那把斑駁的紙錘 一下一下

在黃色的燒紙上 在歲月上

印下一個個銅錢 生前

你不止一次對我說 只有這樣燒的錢

地下的親人才能夠收到

事實究竟怎樣 我不想知道

只是你說過的話 我就要照辦

二

你走了30年 三十而立 在另一個世界

你也該是一個大人了

不知 你工作怎么樣

不知 你成家了嗎

不知 20年后跟你而去的母親

還是不是你的妻子

無論你怎樣 在我的心中

你永遠是30年前的樣子

即使野草一次次從你的生命中長出來

我也拒絕相信

三

你最怕死后沒有人給你上墳

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

現在 跪在你墳前的

不只是你的兒子 兒媳 女兒 女婿

你連見都沒有見過的孫子與孫女都長大了

我都成姥爺了

我和外孫女一起給你跪下 只是想告訴你

父親 別牽掛 我們真的挺好的

四

無論是風俗還是迷信 我都要給你燒一點紙錢

你苦了一輩子 我有能力的時候 你卻不在了

現在 你想花就花吧

喜歡別人家的大瓦房 你也買一棟

想怎么裝修就怎么裝修

知道你喜歡土地 就租它三四畝

種玉米 種菜 種花 什么不種也行

就看著野草慢慢長高

至于你最喜歡的馬車 你自己去買一輛

一定要拴四匹馬 轅馬一定是棗紅色

這樣 你一揚鞭 就趕進了我的夢里

你是一個好車夫 我知道

你也一定讓你的新鄰居知道

父親 你不知道 你走了之后

我痛苦不是我的艱難沒有人分擔

而是我的幸福沒有人分享

五

母親 去見你的時候83歲

你61歲走的 比她年輕 就多照顧她

母親不會過日子 就別讓她過了

讓她也享受享受

柴米油鹽 她一輩子也沒有放下

給她找一個保姆 讓母親也坐享一日三餐

給她買幾件好衣服 母親一輩子只愛穿

地下太冷 不行就買一件貂

我給她的耳環 這么多年不知道是不是舊了

舊了 你就添錢換一件

不知道你們還打仗不 不知道你還打人不

年輕時 你留在母親額頭上的傷痕

至今還沒有長好

你們倆孤孤單單 相互照應點

一個男人 可以對不起這個世界

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女人

六

想我們了 你就回來看看

來之前 告訴我一聲

無論多忙 我都會在家等你

不會再忙著上班 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

你大老遠回來的 不能讓你白走一次

你把我們養大了 不容易

無論兩個世界離多遠

我們都會把對方裝在心里

清明時節 下不下雨都無所謂

自從你走后 我的心中雨就沒有停

給父親之家譜

父親 把五根手指插在土地上

就長出了 我們五個兄弟

可父親沒有想到 他把腳插在土地上之后

長出卻是自己的墓碑

父親和一個詞的解釋

生離死別只是一個詞

生離是詞的正面 死別是詞的背面

無論反正 總之都是一次破碎的過程

像一面鏡子在石頭上

不同的是 生離

常常是我們自己主動選擇的

活著的時候 我們一次次離你而去

而死別是你人生的無奈

只有死神的力氣

才能把你從我們的身邊拉開

給父親之墳地上的小草

其實 世間萬物

骨子里都放不下仇恨

連最善良與寬容的小草

那些被父親生前踩在腳下的小草

在父親離去之后

也在父親的墳頭插上了旗幟

告訴世界 它終于把父親踩在了腳下

給母親之雪地的墓碑

我甚至不如那些野草

從小陪你 陪你到83歲之后

依舊在你的墳上蓋一層綠色

思念是一件薄薄的衣服 一陣風就打透了

你冷嗎 從來沒有讓你住在這么陰冷的地下室

再難的日子 也把暖暖的炕頭給你

你怕嗎 從來沒有讓你一個人過孤獨的生活

再苦的時候 也有孩子陪在你身邊

就給你蓋一片一片雪花

就給你蓋一層一層雪花

知道 雪花并不怎么保暖

可我千里之外 托風送去了這個 是因為

你的身上已經壓了太多的泥土了

我給你蓋一層雪花 就是怕蓋了太重的月光

你睡累了 翻不過身

給母親之在春天

在春天 花開不開母親似乎從來沒有說過

去年的燕子 回不回家卻是她牽掛的

在春天 母親的電話只是告訴

山坡上的地種完了 水田下個星期才能插秧

在春天 母親的眼里

沒有開花的風景 只有土地上彎曲的脊梁

母親節

母親依舊坐在老地方 只是母親身體的

一些零件不在老地方了

孩子們不在老地方 掛在墻上的老照片上

孩子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母親還是年輕的樣子 漂亮的樣子

只是孩子 只在春節回來一次

在母親的傷口撒點鹽 然后就走

兒行百里兒行千里

對于母親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種疼痛

一天一次小疼 一年一次大疼

有沒有母親節 母親依舊是母親

給母親之一個游戲

說好了 我們玩一個游戲

一個藏迷糊的游戲

許多次 我無論是

躲在草垛的后面

還是夜色的深處 你都輕易把我找出來

而一次 你僅僅躲起來一次

我就永遠找不到你

給母親之星星

我把星星的紐扣

一顆一顆的給故鄉扣好

母親呀 穿上這件暖暖的衣服

你和故鄉一起

好好睡一覺

給父親和母親之根的故事

根在地下 我在地上

地下的故事有多少 我不知道

根的故事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

自從父親和母親葬在山坡上之后

樹 這些地下的根

這些父親的鄰居 母親的鄰居

才讓我關注

地下的世界是怎樣的 我也不想知道

反正 我知道是根用肩膀

把一個春天抬高了

兄弟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幫助照顧一下我年邁的父母

給父親母親之土地

關鍵是 給了我生命的土地

卻一次埋葬了我的父親

一次埋葬了我的母親

我和土地之間的恩恩怨怨

依舊無法和解

給父親母親之黑土地

黑土地太黑了

父親掉在地上之后

母親掉在地上之后

再也找不到了

給父親母親之距離

之前是300公里 之后是一封家書

之后是一聲孩子的啼哭

之后是一籃故鄉的水果

之后是故鄉山坡上長大的山雞

之后 我們的距離是一層黃土

給妻子

剛剛打開一些動詞 名詞

它們就一聲唿哨 飛到你的身邊

我的身邊 只有

一個形容詞的衛隊

我的左邊 是孤獨

我的右邊 是寂寞

不甘心做你的俘虜

天邊劃過的流星

是我留給自己的最后一顆子彈

給女兒之四月梨花

我所有的文字都是四月的梨花 只為你開

你不從我生命里走過 我開得再美開得再白

也是一種浪費

除了寫作 除了好好愛你

這一生 我做不好任何事情

我的生命注定就是為你準備的

聽說你要做魚 我就把自己變成池塘

聽說你要做女兒 我就比你早來到這個世界

占一個位置 做你的父親

怎么說呢 我不是一個優秀的男人

盡管努力了 但是什么都沒能給你

美麗 智慧 財富

想給你一個天空 可天空被月亮租走了

想給你一片森林 可森林被鳥鳴落滿了

最后發現 只有我是別人不要的

就把自己給你

要不要 你都要明白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疼你的男人

疼你 就是不讓你疼

給女兒之生命

生命 其實就是生了你之后

把你看做我的命

就是把我的命 讓你拎著

當做一個燈籠一樣拎著

當一個籃子一樣拎著

無論 我離你多遠

無論 你離我多遠

你的眼淚總是會準確的

把我擊中

給外孫女之小不點

小不點 你實在太小了 無論把你放在哪里

都怕風吹你 就把你放在我的眼睛里

小不點 你是一個小逗號

你一出現 我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

小不點 你是一個小雨點

你一落下 我就不是一個平靜的池塘

小不點 你讓我想起了

生命還有另外一種活法

放松地去愛 輕松地去疼

信馬由韁 沒有目標 也不需要方向

小不點 你太小了 無論把你放在哪里

都怕你害怕 就把你放在我的心里

給外孫女

我還沒有學會做父親 你的媽媽就長大了

寶貝 姥爺攢了25年的愛

只好 一分一分留給你花

這幾份清貧 其實也買不了什么

幸福漲價了 快樂許多商場還沒有擺放

說這些是想告訴你

你長大之后 無論是為了理想還是欲望去打斗

只要你累了 就用姥爺留給你的愛

買一張回家的車票

無論什么時候回來 你留下的小小搖籃旁

有一個人 會永遠在這里守望

責任編輯 古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