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中語碼轉換的順應論分析

吳天樂

摘要：本文運用順應論對小說《圍城》中的語碼轉換現象進行分析。小說中的語碼轉換是為了對語言現實、社會規約和心理動機的順應，同時也是作者的一種寫作技巧，從而達到自己的交際目的。

關鍵詞：《圍城》；語碼轉換

語碼轉換是一種常見卻很復雜的語言現象，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從20世紀70年代，研究者們開始重視這一語言現象，在各自的路向上對語碼轉換進行分析并且已取得成就。僅在語言學方面，就有語法、社會語言學、心理語言學和會話分析路向，它們從不同的視角分別揭示了語碼轉換形成的原因及影響因素。但是這些研究只是針對語碼轉換的某一個特點或方面，并不能全面地解釋這一復雜的語言現象。這樣我們就有必要尋求一種更好的研究方法，尋求一種能夠兼容語碼轉換中的語言、社會、文化、心理和認知等因素在內的研究視角和模式。

1.順應理論

Verschueren認為，語用學旨在發掘語言使用的復雜性，其中包括語言使用過程中的語言、認知、社會和文化等方面的種種因素。他在1999年提出一個語用學的順應性理論，其解釋力強大，且兼具包容性。

Verschueren的“選擇——順應”理論認為，語言的使用是語言使用者基于語言內外部的原因，在意識程度不同的情況下進行語言選擇的過程；人類之所以能在語言使用過程中進行語言選擇，是因為自然語言具有三個特征：變異性、商討性和順應性。就語言的順應性而言，語言使用者之所以要進行語碼轉換，并且選擇了特定的語言單位和結構，是為了言語交際者在交際過程中必定有某種目的，他必定會使用一定的交際策略，語碼轉換就是其中的一種策略。

一般來說，作者在自己的作品中會使用語碼轉換這種手法來達到自己的寫作目的，或是因為敘述簡潔，或是因為突出人物性格，都是為了與讀者能夠成功交際。因此，運用順應理論來分析文學作品中的語碼轉換現象是可行的。錢鐘書先生的《圍城》中有多處中英、中法文的語碼轉換，本文就以其為研究語料，用語用學的順應理論對語碼轉換這一語言現象進行語言、社會、文化、心理和認知方面的全面分析。

2.順應論視角下的語碼轉換

文學作品中的語碼轉換主要有三個方面的順應，即對語言現實、社會規約和心理動機的順應。

2.1語碼轉換對語言現實的順應

對語言現實的順應的指的是“由于純粹的語言因素引起的交際者對于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語言或語言變體的使用”。這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第一，兩種語言在表達某一思想或概念時是否相對應，如果沒有對應，那么在表達某一思想或概念時，缺失的勢必需要借助另一種語言來完成交際。第二，兩種語言在語義內容和應用范圍上是否能達到表達上的一致。例如英語中的某些表達比較精確，“family”“house”“home”都用于區分的意義，而中文中僅僅只用“家”來籠統涵蓋。所以在進行交際時，交際者會順應這個語言現實來選擇精準表達而進行語碼轉換。

1.署名PatficMahoney，后面自贈了四五個博士頭銜。（p.10）

2.方鴻漸說：“……我在歐洲，聽過ErnstBergmann先生的課……”（p.48）

3.“她序上明明引著JulesTether的比喻，說有個生脫發病的人去理發……”（p.70）

上面例子中的“Patric Mahoney”，“Ernst Bergmann”，“Jules Tellier”都是外國名字。作者直接使用了原來的語碼，并沒有進行任何轉換。一般說來，處理外國名字有音譯和意譯兩種方法，然而都需要較多的中文字詞，甚至是小句子，這樣就會敘述繁瑣，失去重點，使讀者暈頭轉向。為了敘述方便和簡潔，作者就使用了語碼轉換來順應語言現實。

4.“那么，你（鴻漸）太weak，”辛楣以為英文字嵌的非常妙，不愧外交辭令……假使他們倆不出自己所料，butthefleshisweak，這個詞不用說含蓄天成，最好沒有了。（p.270）

例4是辛楣對鴻漸行為的評判。平日里鴻漸對妻子言聽計從，所以辛楣用英語“weak”來表達對鴻漸這種行為的看法。在辛楣看來：一則方鴻漸迫于孫小姐的壓力，非要回上海結婚，顯示出軟弱；二則“weak”這個詞用于男性時，有著某種與性相關的意思，而這點在漢語中卻找不到相對應的詞。漢語中的“軟弱”僅僅有第一層意思，卻不涵蓋第二層意思。這是兩種語言在語義上的不對應，這里使用語碼轉換，避免了用漢語來長篇大論解釋辛楣想表達的意思，是敘述更加簡潔，同時也可以體現出辛楣的人物特性。

2.2語碼轉換對社會規約的順應

對社會規約的順應主要是指對社會文化，如風俗習慣和行為方式等的順應。語言使用者是生活在具體社會中的人，他們的行為，包括語言，會受到社會規約的約束和制約。

5.蘇小姐勝利地微笑，低聲說：“Embrasse-moi！”說著一壁害羞……（p.95）

蘇文紈請方鴻漸到她家做客，期間對鴻漸表白后說了這句法語“Embrasse-moi”。在那個情境下，她想讓鴻漸吻她，但是她卻沒有用漢語說出來，而是轉換成了法語。這樣做的前提就是她和鴻漸都在歐洲帶了很多年并且懂點法語。

在我們的社會文化中，女性在愛情方面是非常保守被動的，她們似乎是沒有權利去主動尋求愛情的。所以，去追求男人是不容易被接受的。按照社會傳統，即使是受過西式教育而不會太保守的蘇文紈，求吻也是不合適的。作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她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改用法語來說。這樣，不僅可以表達出她想表達的意思，而且也可以保留點個人形象，避免尷尬。

2.3語碼轉換對心理動機的順應

語碼轉換對心理動機的順應指的是不同的語言或語言變體的使用反映出人們的社會心理，交際者可以利用語碼轉換實現趨吉避諱、創造幽默、標識身份等種種心理動機。

6.那一頭換辛媚在說話：“……今天你作主人，沒付賬就跑，我們做客人的身上沒帶錢，扣在咖啡館里等你來救命呢！S.O.S.快來！晚上水酒一杯謝罪。”（p.124）

這段話實際上是辛楣打電話向鴻漸道歉的。起因是鴻漸請辛楣和另一好友董斜川去咖啡館吃飯。席間，辛楣諷刺鴻漸因為被唐曉芙誤解而導致表白被拒一事。董斜川幫腔辛楣，也譏諷鴻漸為了一個黃毛丫頭而近來舉止失常。雖然被拒傷心，鴻漸仍不愿意聽到別人說唐曉芙的不是，當他聽到二人對唐出語不敬之時，非常生氣，憤然離席。一回到家，二人的道歉電話即至。電話中，辛楣先是就身上沒帶錢買單說“救命”，接著用英語“S.O.S.”來逗笑了鴻漸。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S.O.S.有兩個意思：①（船舶或飛機發出的）緊急呼救信號；②緊急求助的請求。很明顯可以看出，這兩個意思都有一個共同的詞“緊急”，這就意味著“S.O.S.”這個詞只有在特殊情況下使用。但在例子中可沒有什么緊急的情況。辛楣用“S.O.S.”僅僅是為了夸大他們所處的情境和他們當時的矛盾而已。通過轉換語碼來達到幽鴻漸一默的目的，從而化解他們之間的小矛盾。

7.當時張先生跟鴻漸拉手，問他是不是天天“go downtown”。（p.39）

8.“Sure！Have alook see！”張先生打開櫥門，請鴻漸賞鑒。（p.39）

9.“Sure！值不少錢呢，Plenty of dough。并且這東西不比書畫。買書畫買了假的，一文不值，只等于wastepaper，瓷器假的，至少可以盛菜盛飯。我有時請外國friends吃飯，就用那個康熙窯油底藍五彩大盤做Salad dish，他們都覺得古香古色，菜的味道也有點old-time。”（p.40）

10.跟孫柔嘉親密的是她的姑母，美國留學生，一位叫人家小孩子“你的Baby"、人家太太“你的Mrs.”那種女留學生。（p.301）只聽她正說：“……柔嘉，男人像小孩子一樣，不能spoil的，你太依順他.……”（p 329）

語言可以透露說話者的諸多信息，包括年齡、人生經歷、受教育水平、社會經濟地位、與聽話者的關系等，因而人們可以通過表達方式來標識自己的身份地位。

小說中有位張先生，一個洋行的買辦，富有卻沒受過多少教育，他認為說英語是上層社會人士的象征，所以也不管對方是否聽得懂，或者這些詞是否有必要，就是喜歡說話時嵌點無謂的英文字，來顯示自己的社會地位。

再看看孫柔嘉的姑姑，陸太太，美國留學生。在那個時代的中國，只有上層階級的人才能負擔的起高等教育，甚至是出國留學。所以英語是只有有錢人才會的，繼而也就成了高社會地位的象征。陸太太為了顯示自己的教育背景和社會地位，經常使用一些中文并非不能達意的英文詞。

這也是語碼轉換對心理動機的順應的一個重要方面，這個心理動機就是炫耀彰顯地位。通過語碼轉換，小說作者可以達到他的寫作目的，讓讀者可以透過這些生動的描繪，判斷出他們的性格特點：富有、自負和自私。

3.結束語

通過分析可以看出，不同的語碼轉換反映了交際者在交際過程中的交際目的和動機，都是實現對語言現實、社會規約和心理動機的順應，這是一個多因素綜合的語言行為。文學作品中的語碼轉換是作者塑造人物形象的一個重要手段，通過這種語言手段，使讀者能夠更深刻的理解作品，達到作者的交際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