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馨
中圖分類號:B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496(2017)01—101—04
[內容提要]佛教與遼代的政治關系十分密切,與政治事務諸方面都產生了各種關聯與互動。佛教已經成為遼代統治者實行封建專制統治的“輔助”工具。同時,佛教徒們經常為君國用通俗化的佛教經義祈福,也加速了遼代佛教的世俗化進程。
[關 鍵 詞]遼代;佛教繁榮發展;“佐王治化”
公元916—1125年,契丹族首領耶律阿保機建立契丹國,后改國號為遼。今朝陽在遼代屬于中京道大定府、興中府轄境—霸州。遼代是朝陽歷史上設置州縣最多,社會經濟文化最繁榮發達的時期。遼朝建國之前,契丹人沒有佛教信仰。隨著對外征服戰爭的擴大,契丹人接觸到漢族和女真族的佛教。為了使被擄掠的漢民能夠在遷徙地穩定生活,契丹統治者開始容許佛教的存在和發展。這種宗教政策從遼太祖時期(907—926年)開始,非常適應開拓疆域的需要。
一、遼代佛教發展的社會背景
朝陽(營州)在隋唐王朝統治時期曾經是東北地區的政治中心以及經濟貿易和文化交流中心,也是東北亞地區的佛教文化中心。這里很早就是中國北方草原絲綢之路的東端起點,是中原通往東北、西域連接東亞的交通要沖。四面八方的各族人民頻繁地到營州來經商,互通有無,貿易往來。朝陽(營州)雖為各族錯居雜處之地,但文化卻一如中原,崇尚儒家思想,信仰釋、道之教。佛教文化成為意識形態領域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為增強各民族統一意識、維護政治穩定、促進經濟發展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在遼代,隨著中原大批漢人的遷入,契丹統治者制定了“因俗而治”的政策,包括置州縣、建佛寺、安置漢人及漢人中的僧尼等內容。效果十分明顯,不僅完成了佛教傳入契丹遼地后與帝國政治的第一次“對接”,也達到了統治者的預期政治目的。朝陽境內的居民除了契丹族,還有漢族、奚族,這些居民主要從事農牧業和手工業生產,紡織業、制瓷業也十分發達。道宗時期,農業生產達到了頂峰。社會經濟發展為佛教文化的興盛奠定了雄厚的物質基礎,為佛教的傳播提供了有利條件,使遼代佛教在隋唐的基礎上繼續得到弘揚和發展。
阿保機為了鞏固政權、開創制度,從思想上對契丹人進行改造,使他們接受中原文化和思想,以達到契丹人的漢化和國家的封建化。在尊儒的同時,他也看到了佛教在遼朝統治區域的社會基礎,為了安撫人民,強化思想統治,自然利用了這一有效的工具。阿保機此時對待佛教的態度更多的應為利用,還談不上信仰,上層統治者的這種認識,使得佛教在初入遼朝的數十年間,并沒有成為契丹人的信仰和社會主流宗教。
遼代政權建立后,面臨著一系列政治課題:其一,如何擺脫本民族舊的制度和習俗中的某些因素,以強化王權。其二,如何維護本民族統治地位的特權。其三,如何實現對文化習俗迥異的眾多民族的有效統治,特別是對漢族及其它漢化程度較深的民族的統治。其四,如何在與政治、經濟、文化發達的中原王朝的對抗中占據優勢地位,進而統一天下。遼代在統治思想上經歷了由推行本民族原有制度實行野蠻統治,到適時而變調整政策,再到推行漢制和日漸漢化的歷史過程。概括而言就是,兼容并包,因俗而治,逐步漢化。佛教在遼代政治文化中扮演維護契丹傳統的重要角色,既可以與中原傳統儒學相抗衡,又可以與儒學相輔助,從而更好地為遼代的統治服務。
二、遼代佛教的繁榮發展
佛教在遼代統治勢力范圍內,擁有良好的發展基礎,尤其是皇帝和貴族們崇佛的各種舉措。他們大力支持興建佛教寺院,居士王鼎在《薊州神山云泉寺記》中云:“佛法西來,天下響應。國王大臣與其力,富商強賈奉其貲。智者獻其謀,巧者輸其藝。互相為勸,惟恐居其后也。故今海內塔廟相望”。由于各階層都非常熱心的支持佛教寺院的建立,因此寺院在遼朝境內廣為分布。
據《遼史·太祖本紀》載,耶律阿保機曾于天復二年(公元902年)在潢河之南的龍華洲建立了遼代第一座佛寺—開教寺,建國后又于918年“詔建孔子廟、佛寺、道觀”。此后的遼代諸帝,都對佛教特加保護,至圣宗、興宗、道宗三朝(公元983-1100年),遼代佛教臻于極盛。在遼代興旺發達的佛教文化背景下,遼代朝陽佛教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興盛。從整體上看,可分為兩期:第一是繼承發展期,從遼建國到遼景宗末年(公元916-983年)。遼初期繼承唐代佛教,寺廟、塔等都沿用唐代建筑朝陽當時除延續存在的塔寺外,又經帝王敕建或由官府和民間興建了一定數量的佛寺,使佛教在原有的基礎上又有發展。第二是興盛發達時期,從遼圣宗到遼代滅亡(公元984-1115年)。這一時期各帝王更加重視佛教,官府支持修建塔寺,朝陽現存古塔中,絕大多數為遼圣宗及其之后帝王重建或興建,如延昌寺塔的維修、南塔的肇建、東塔的再建等。
遼代朝陽佛教的興旺發達表現如下:(一)塔寺分布范圍更加廣泛,數量急劇增加。據現存遺跡和史料,當時霸州城內就有現存的延昌寺(即今北塔)、南塔和已經不存在的東塔、鐵舍利塔、靈感寺、大觀音閣、崇福寺、通法寺等十來座塔寺建筑。鳳凰山即遼時和龍山,更是塔寺薈萃之地,現存遺跡有凌霄塔、摩云塔、大寶塔、殘塔基、臥佛寺、天慶寺、延壽寺等塔寺。分布在其他州、縣城內和山村平地的塔寺,也非常之多,見于記載的有靈巖寺、十方講院、千佛寺、槐樹洞、占壇寺、極樂寺、雙塔寺、石柱山寺、祥巒院、普泉寺等。
(二)寺院經濟發達。寺院經濟由四個方面構成。第一,皇室和達官豪族的支持與施舍。遼代朝陽的部分寺院,如華嚴寺、靈巖寺、靈感寺等,是經皇帝敕建并賜名的,同時還在經濟上給予了種種優厚待遇。開泰六年(公元1017年)再建朝陽東塔時,有“楚國長公主施財”和“知彰武軍節度使事韓紹基”等施財。建靈感寺塔時,“并貴戚暨豪族之家,各助以金帛車服,或諸珍玩,計獲數百萬錢,共為成辦之”。第二,稅戶的繳納。向寺院繳納的錢糧也成為寺院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第三,邑社的支持和普通信眾的供養。重熙年間維修延昌寺塔時,邑社邑人除直接參與修塔外,還施舍錢財,數量從5貫到500貫文不等,共施2 935貫文。寺院還隨時接受普通信眾的布施。第四,田產收入。每個寺院都有數量不等的土地、山林等田產,生產的糧食、果蔬等,除供僧人食用外,還可出售,增加寺院收入。
(三)義學發達。霸州的佛教義學同整個遼國一樣,特別發達。據碑刻記載,當時研究佛法造詣較深的高僧有物開和法頤等。重熙二十二年(公元1053年),霸州靈巖寺僧人潛奧、物開等“鳩集凈財,締結信士”,“購經一藏,用廣流通”。
(四)佛教組織、寺院管理更臻完備。遼代繼承晚唐和五代的僧官制度,中央設有都僧錄,各府設僧錄,州、縣設都維那、僧政等僧職,以管理本區域內的僧務。大康十年(公元1084年)以前,香巒曾任興中府僧錄。延昌寺塔修塔題記所列僧職有藏主、寺主、尚座、僧政、僧判官、都維那、知文書、頭陀等,可知當時寺院僧職設置齊全,管理之完善。民間佛教組織“千人邑社”,是由地方官吏、信眾等為協助寺院舉辦佛事而組成的宗教社團,隸屬于某個寺院。邑社由寺內僧人或德高望重的居士領導,設有邑長、邑證(正)、邑錄、提點等職,分管邑務,社員則稱邑人。霸州延昌寺所屬邑社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五)有一套完善的僧才考選制度。遼代曾在興中府西建立一座三學寺,以教授經典,考選僧才。朝陽城北狼山的金韓長嗣《興中府尹改建三學寺碑》說:“三學者,其來遠矣,爰自于唐肇始之也。迨及有遼,建三學寺于府西,擇一境僧行清高者為綱首,舉連郡經、律、論學優者為三法師,遞開教門,指引學者。“三學”,是佛教的一種術語,三學概括了基本佛教內容。“一學用戒止惡修善;二學用定息懸澄心;三學用慧破惑證道。三者關系互不可分。以此取名“三學寺”,寺名取其義而為之。三學寺成為了培養僧人的搖籃,也成為北方地區“佛法傳遠,而不見廢絕”的古代佛學院。
遼代社會國民教育不是很發達,佛教帶來的寺院教育幾乎成為社會上唯一有效的教育形式和文化傳播的主要渠道。廣泛的寺院教育,設壇講學,也成為遼代維護社會各階層佛教信仰的一種手段。遼代的皇帝經常延請高僧在宮廷執經講學,開壇論法。遼代寺院既有高深的學術研究,又有面向大眾的通俗教育。面向大眾的教育面非常廣泛,不講民族差異,沒有貴賤之分,高僧向民眾傳戒講法。遼代繼承唐代寺院的傳統,把佛教經義通俗化,僧侶們為宣傳佛教思想,使廣大民眾容易接受,在講經時常穿插一些“俗講”,其中包括故事和唱辭,形成一種通俗的文學,以富有文學意味的故事傳教,在宣揚佛教的基本教義的同時,也傳播了文化知識。
三、遼代佛教與政權的互助作用
遼朝崇佛局面的形成,是遼朝統治者為適應社會環境,鞏固統治,大力推動的結果。統治者從維護政權穩固和治國安民的需要出發,對于佛教的“慈悲為主,有利于膏潤群生”、“因果報應,可以積善積德”等教義,給予了極大的扶持。出巨資扶助卷帙浩繁的佛經翻譯出版,為佛教的廣泛傳播鳴鑼開道。歷代統治者支持佛教的行為,主要在于借助神權來維護王權。這在客觀上給予佛教發展以政治保護。他們對佛教僧侶及教團勢力采取優容政策。為了維護佛教的神圣地位,堅持不賣度牒及紫衣師號,即使在國家財政非常困難的情況下,還不計得失地支持佛教事業。
僧界很滿意遼代統治者的支持,他們頌揚當時佛教的興盛說:“若乃群方覃衍,歷代弘揚,雖夢入漢庭,神應吳會,曷若我朝之盛哉。”他們鼓吹佛教的“佐王治化”之功:“恭愿法輪大轉,億萬年睿算,永祝帝齡,佛日高懸,一大事因緣,俱明本智。文英武烈,子孝臣忠。干戈息於八方,風雨調於六合。功能最勝,筆舌奚殫。”對佛道和王道并頌道:“聲教熾焰,佛法莫盛於當今。車書混同,華竺感歸於至化。”進而宣揚遼朝的王道國運云:“吾皇治化,位登九五。遠則八方入貢,近則風調雨順,八(茺木)承條,千齡應運。”崇佛使佛道與王道相和,給遼代民眾灌輸的是“於家存孝,於國盡忠,一生慈善,性行敦柔。”不管佛教是信仰,還是文化,它事實上弘揚了王權至上的政治意識,而在思想上對民眾的教化,絲毫不亞于儒學的教化,從而對變革中的遼代政治文化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在佛教傳入之前,中國社會已經形成了王權至上的以儒家思想為意識形態基礎理論的政治文化環境,王權對于宗教具有絕對的權威性。因而佛法的興衰與佛教的興亡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王朝的支持與否。同時,中國社會依舊具有自古以來的傳統文化基因所發育的包容乃大的寬容性,加之佛教的積極調整適應,不僅使佛教擁有了廣大深厚的社會基礎,同時也成為了中國思想文化的重要內容,并使統治者看到了佛教可以用來輔助維護王權的作用。“以佛道佐王道”,用神權美化政權。遼代統治者同歷史上許多封建統治者一樣,迷信天命、天意,將自己的統治標榜為“上承天命,下統群生”。佛教講神意佛旨,在遼朝統治者的保護下,甘愿為遼朝的統治而謳歌。
責任編輯/趙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