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楊舒
[摘 要]社會資本作為一種資本,與自然資本、人力資本等其他形式的資本一樣,是可持續發展不可或缺的支撐。社會資本不但可以作為一種資本使用,促進經濟發展,還可以改變社會結構、制度、文化以及習慣。在現行經濟發展模式與社會資本、民眾幸福感下降內在關聯的基礎上,社會資本為解決可持續發展問題提供了一個新的工具。社會資本可分為結構和認知兩個維度。在結構層面,政府應促進商業城市轉向關系城市,推進公民組織的建設;在認知層面,應引導合理消費,從全能政府轉向社會重建,提高勞動者工作滿意度和個人幸福感。
[關鍵詞]社會資本;幸福感;可持續發展
當前,對可持續發展研究和實踐的重點主要集中在利用科學技術進步、政策調節等方式,探索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如何減少對環境的污染、降低能源的消耗,注重保護環境以謀求經濟上的可持續,卻很少關注社會的有序程度、組織水平、理性認知等,特別是忽略了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對促進經濟良性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推進作用,以及個人關系跟社會網絡對產生信任、建立期望同確定和實施規范的重要影響。假定人類是理性的個體,追求功利的最大化,卻忽視了人作為社會集團中的一員能夠形成利他、合作與互惠等非正式規范,這正是社會資本的缺失。
一、經濟增長與幸福悖論
當前可持續發展的難題在于無止境的消費主義和市場的增長狂熱。增長內嵌于經濟之中,而并非主觀的、可選擇的,全社會對增長“上癮”了,即使這種增長對人類幸福感的增加極為有限。無休止的經濟增長的實現,是以如下代價為前提的:我們的環境被破壞,我們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日益喪失,維系我們的社會關系模式日益衰落,等等①。
(一)幸福悖論
現代經濟發展的一系列實踐證明:市場經濟確實“富”民,但“富”民未必就等于“福”民。隨著物質財富的不斷增加,人們的幸福感甚至不升反降。以近三十年經濟發展取得輝煌成就的中國為例:在20世紀80年代早期,中國超過5億人口成功地脫離了絕對貧困;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中國的GDP保證了每年最低7%以上的超高速增長;在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頭十年間,獲得高質量飲用水的農村居民比例從56%增加到了85%。然而,中國人民的幸福感卻并未隨經濟發展而增加,反而有下降的趨勢。根據世界價值調查(World Values Survey),1990—2000年,中國居民的平均幸福感從7.3下降至6.5(1—10標度),自認為“非常幸福”的居民比例從28%下降至 12%,而且無論是根據城鄉、性別、年齡、婚姻狀態還是收入水平進行分組,各組居民的平均幸福感都呈現下降趨勢①。
這種幸福感不隨經濟發展而增進的現象,無疑對傳統的收入效用理論提出了挑戰。1974年,美國南加州大學經濟學教授理查德·伊斯特林(Richard Easterlin)在對美國人的幸福水平的實證研究中發現了幸福悖論(Easterlin Paradox)。這種現象有特定的范圍。當人們收入過低、生存遭遇威脅時,幸福感與收入水平基本會成正比。但是一旦人們對收入的依賴降低到一定程度,“生存斗爭”失去現實意義時,即達到臨界收入(主要是由生產力發展水平決定的,并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發展)之后,收入已不再是獲得幸福的唯一手段,收入的功能由目的(必然性)向手段(可能性)轉換和回歸,即由“飽肚子經濟”向“心理經濟”轉換,加上收入邊際效用遞減與收入的負外部性凸顯,以致人們受收入的公平性和可持續性等需要遞增,個人自我實現與帶來收入的工作偏離等因素的影響,產生了幸福悖論②。
(二)社會資本的下降
現代化的發展,使國家的組織日益龐大和復雜,感覺日益精細,經濟上出現勞動分工,知識形成專業化,這些西方文明造成的現代現象迄今并未給西方帶來可靠增長的幸福③。近三十年來,美國經濟也經歷了一個較為快速的發展時期,但是這種經濟的快速發展,同時也伴隨著幸福指數的下降,以及明顯的焦慮和抑郁等心理疾病的蔓延。在這一時期,就社會資本層面來看,出現了一系列指標的不利變化,如交流困難、恐懼、孤獨、不信任、家庭穩定和代際分離指數的上升,以及穩定、誠實、社會公民參與指數的下降。與之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中國和印度④。市場經濟的成功不能僅僅依靠狹隘的經濟激勵來理解,規范、社會制度、社會資本和信任也至關重要。這是一個社會必須具備的隱性社會契約,不能簡單地被法律化或通過政府規定來落實⑤。
事實上,經濟發展和社會資本下降的同時發生,幾乎是個全球性的問題。值得注意的是,導致社會資本下降的大多數因素都有助于經濟的增長。歐洲和美國在1990—2000年間經濟都有比較明顯的發展,在調查中可以發現,這些國家的社會資本在不同時間段各種指標(包括信任、團體中個體間的關系等)都有一定程度的下降,這種社會資本的下降尤以美國、英國更為明顯⑥。學界對這種現象有多種理論解釋,最常見的是認為收入的負外部性以及收入的公平性,同收入一起成為人們獲得幸福的手段,而且在一定意義上甚至比收入本身對幸福的影響更大。如公平理論的代表人物亞當斯(John Stacey Adams)、交換理論的代表人物喬治·霍曼斯(George Caspar Homans)都曾指出,收入的公平性對人的影響很大⑦。經濟發展帶來收入不公,對隨之而來的社會資本的下降現象很有解釋力,但從數據來看,只有三分之一的經濟飛速發展并且社會資本下降的國家有明顯的收入不公嚴重化趨向,那么,另外的樣本又怎么解釋呢?這里會涉及收入的可持續性,它對社會資本的影響也很大。在經濟發展給人類帶來福利的同時,自然被破壞的程度也與日俱增,這極大地制約了經濟在未來的可持續發展。這種對未來收入預期的擔憂,顯然也是破壞社會資本的重要因素。
二、負內生增長理論及其表現
社會資本在經濟發展中的下降,通過特定的機制,對保護環境也造成了負面影響,破壞了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這一過程可借助內生增長理論(The Theory of Endogenous Growth)來解釋。該理論產生于19世紀80年代,它與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最大的不同點,在于強調經濟的發展是經濟系統內生的結果,而不是外部刺激的結果①。負內生增長理論(Negative Endogenous Growth)著眼于內生性理論中經濟發展所帶來的一系列負外部性。大量經濟發展的負外部性恰恰是推動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內生動力。這些負外部性的作用機制如下:消費的擴張侵蝕了經濟發展的質量,導致代際傳遞中每個個體所能免費獲取的資源減少了,由此,下一代被迫通過提高對私人物品的依賴程度的辦法來滿足他們的需求——正是這個過程刺激了生產,同時也推動了經濟的發展②。意大利經濟學家斯蒂法諾·巴爾托里尼(Stefano Bartolini)研究了經濟的負內生增長機制中社會資本和環境資本相互作用的方式,結果發現,經濟發展不僅是社會資本和環境資本下降的原因,同時也是兩者下降會導致的結果。社會資本和環境資本的下降會使人們尋求對這兩者的補償,而補償的實現又常常訴諸于經濟發展,這就構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圈,使得經濟發展進一步過熱,給人類帶來的福利甚至小于其造成的損害③。
經濟的負內生增長建立在“以金錢求安全”的理念之上,不管它是一種實實在在可以擁有的安全,還是一種虛無的“安全”幻覺,人們也總是傾向于用獲取更多的金錢來彌補社會資本下降帶來的不利影響,尤其是人際關系方面。如中年人擔心老無所依時,采取的辦法往往是努力工作存更多錢,讓自己老了住養老院;年輕夫婦因為工作繁忙,無暇照料孩子,第一策略往往是努力工作,掙錢請保姆;和他人產生糾紛可以請律師,感到抑郁可以出去旅行,等等,不一而足。總之,最快的解決辦法都是用消費來解決——這也正是每日無處不在的廣告向大眾宣傳的生活方式。由此陷入這樣一個怪圈,工作時間過長導致犧牲了人際交往,過于發展經濟導致原本許多免費的公共資源(良好的自然環境、鄰里和諧等)變成了必須購買的私人物品,而解決策略則是進一步工作和發展經濟,用金錢來補償我們在獲取金錢時失去的東西。廣告在其中推波助瀾,潛移默化之中產生了這樣一種思維定式,即用消費解決問題。總之,當社會紐帶斷裂時,經濟發展帶來的孤獨與恐懼,恰恰成了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助推器。
負內生增長理論解釋了在不可持續的發展方式中,經濟系統為什么會使得人們對未來的關注反而進一步破壞了環境。環境只能訴諸于全社會的共同努力才能獲得保護,但是社會資本的下降影響了人們的信任和與之而來的共同行動。在這種對共同行動沒有一個良好預期的情況下,如果個人想要保護他的后代,能采取的策略就只能是積累私人物品。但是,這種對未來的保護方式——尋求私人財富,會導致經濟過熱發展和帶來負外部性,制造出一個不可持續的未來。因此,越是關注下一代的生存狀況,在社會資本嚴重下降的情況下,帶來的不是經濟發展方式的改變或減緩,而是更加嚴重的經濟過熱和未來一代更差的生活環境。
三、社會資本與社會經濟人假設
“社會資本”一詞最早出現在20世紀20年代。最早將社會資本概念引入社會學研究領域的是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他在繼承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是社會關系的總和”的命題的基礎上,提出并發展了自己的社會資本理論。他把社會資本定義為:“實際或潛在的資源集合,那些資源是同對某種持久的網絡的占有密不可分的。這一網絡是大家共同熟悉的,得到公認的,而且是一種體制化的關系網絡。”羅伯特·普特南(Robert D. Putnam)認為,社會資本存在于社會結構中,這是關于社會資本的最常用的理解。社會資本指社會組織的信任、規范、網絡等特征,有助于通過協調行動來提高社會效率。社會資本表明了源自社會網絡或其他社會結構的行動潛能。社會資本具有兩個基本特征:第一,它是一種與群體成員資格和社會網絡聯系在一起的資源;第二,它是以相互認識和認知為基礎的①。
可持續發展要求既能滿足當代人的需求,又能保證未來的人有能力滿足其需求。在討論可持續發展時,理性經濟人假設是否適用呢?隨著世界經濟的發展,許多經濟決定不再是由個體單獨完成的,而可能是以跨國經濟組織為中心,因此個人主義在如今顯得不合時宜。它更適用于政治權力逐步分散、自由市民社會發展、特權逐漸被取代、理性主義取代宗教信仰的17—18世紀,而非信息交流便捷、廣泛的今天。人格經濟學(Personalist Economics)認為,獨立于社會的、真正孤立的個體并不存在,個體主義的“經濟人”假設需要被修正②。這一方面是因為經濟人假設建立在嚴格的“需求—滿足”基礎上,缺乏對人類需求的完整思考。需求是一個價值負載概念,而非價值無涉。另一方面,“經濟人”是一種孤立的存在,忽略了人的社會性。社會資本依托于人而存在。如果沒有社會資本,那么經濟代理人只是一個個體概念,是一維的、割裂的、孤立的存在。引入社會資本,經濟人就變成了一個社會人格意義上的人,是一個二維的、具有社會屬性的人。這種不可預測的行為人與可預測的機械化個體不同,對于當今的經濟現實而言更適合作為研究的基本單元。如果說理性經濟人(Homo Economicus)類似一個有恰當人格的機器,社會經濟人(Homo Socio-economicus)卻是一個活生生存在著的事實——一個行為人。所謂社會人格意義上的人(Person),他既智慧、理性、力求利益最大化,又顯得情緒化、愿意自我犧牲、有道德感,這樣的人,被稱為“社會經濟人”。盡管目前研究還不充分,無法給出一個關于“人格”的精準定義,但研究者試圖融合個體獨立性和社會性,從而使經濟行為中的“人”更接近現實。
社會經濟人認同其所處的社區并擁有一種歸屬感,這使得他們會避免作出傷害他們的行為選擇。社會經濟人更關注“共生共存”的關系,并在這樣的互動中逐步培養出公正、仁慈、信任等良好品質。實際上,在斯密的《道德情操論》中就有提到,經濟行為中的人有這些“義務”。從某種程度上說,人本主義經濟學和社會經濟人假設加強了對自我和他人的關注,同時融入了當今通信技術發展和人本主義哲學興起等因素③。因此,可持續發展不僅僅是一個技術問題,它還需要社會資本作為軟支撐。社會資本關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可持續發展的“軟支撐”。社會資本有助于市場經濟發揮作用,彌補市場失靈,也可以限制政府權力,矯正政府失靈。通過非政府組織參與和社區自治的形式,讓民眾能多渠道地參與公共政治與經濟生活,從而形成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多元治理模式①。
第一,社會資本促進經濟發展。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提高家庭福利、降低交易成本和促進經濟增長②。首先,社會資本可以提高家庭福利。社會資本與人均家庭收入和資產積累正相關,與其他家庭積極溝通聯系的家庭一般更容易得到大家的信任,這種信任使家庭得到更多消費和投資信息,從而可以減少消費支出金額和提高家庭收入③。其次,社會資本可以降低交易成本,促進經濟發展。再次,經濟學家在把社會資本概念應用到經濟增長研究后,發現經濟發達國家的社會資本水平高。學者在分析歐洲54個地區的社會資本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時發現,社會資本與經濟增長成正比④,同時制度社會資本水平高的地區,其經濟增長也相應地要快些,而且不僅是網絡關系可促進地區經濟增長,這些關系中的積極參與活動更能促進經濟增長。
第二,社會資本促進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是可持續性發展的重要決定因素之一。社會資本在資源的可持續利用中起關鍵作用,特別是自然資源,如水、土地等⑤。對于“公地的悲劇”這種資源不可持續利用的問題,雖說技術提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人類道德觀和價值觀的改變也不容忽視。這種價值道德觀念的轉變和相互協作能力的提高,就是社會資本的提高。社會凝聚力和社會規范是資源可持續利用的關鍵。共同規則和社會規范會約束社區的個體行為,資源可持續利用組織或意識一旦建立起來,在其約束下,每個人都會按照社會期望去扮演自己的角色個體行為,也會傾向于資源持續利用。
第三,發展社會資本可打破負內生增長理論中的惡性循環。負內生增長理論揭示了由于社會資本缺失所導致的“失去—尋求代償—發展經濟—再失去”的惡性循環,即讓我們與他人保持聯系的社會網絡和互動關系缺失,它甚至比貧富收入差距更加有害,讓人與人之間變得更加沒有交集,有的只是冷漠。在人際關系層面,發展社會資本有助于人們培養互信、協作等觀念和規范,使人們在其中享有良好的人際關系,不必因為對人際關系惡化帶來的失落、抑郁和不安全等需求補償,而求諸進一步的工作和發展經濟。這有助于打破惡性循環圈,一方面可緩解經濟過熱發展,另一方面可促進可持續發展中人文內涵所要求的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
四、強化社會資本的兩種路徑
社會資本有制度資本和關系資本兩種類型,分別對應結構和認知兩個維度。制度資本與促進互利集體行動開展的結構要素有關,如作用、規則、程序和組織;關系資本涉及在與他人合作中影響個人行動的價值觀、態度、準則和信念。集體行動的基礎是制度的,同時也建立在準則和信念的基礎上,具有認知而非制度的基礎。當制度資本與關系資本相互支持時,能發揮最佳作用①。這一分類方法表明,社會資本的構建主要從結構和認知兩個層面入手。
(一)結構層面的社會資本構建
在結構層面,社會資本的形式可分為政府創造的社會資本和民間創造的社會資本。前者由社會學家科利爾(Pual Collier)提出②,是指影響人們互利合作能力的政府制度,即契約的實施、法治和政府允許的公民自由范圍。后者包括共同價值觀、規范、非正式溝通網絡以及社團型成員資格等方面。
第一,推動“經濟城市”向“關系城市”(Relational Cities)轉型。在今天,很多城市擁有了前所未有的財富、土地與資源,然而城市經濟的飛速發展,并沒有為生活其中的人們帶來更多的幸福感,擁堵的人群、不平等的收入引發了日益嚴重的恐慌、壓抑、孤獨等心理問題。心理學家的研究顯示,暴露于擁有太多的陌生人的環境,會帶來強烈的失控感和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全感又進一步成為“收入帶來安全”的理念的溫床,嚴重影響社會資本積累,導致人際關系的惡化和幸福感的喪失。這些現象普遍存在于各國的大城市中,已引起人們廣泛的關注。目前國際上出現了一些高度關注人們幸福狀況的城市,如哥倫比亞的波哥大。波哥大的城市建設理念從“使人們經濟富足”逐漸演變為“使人們感到富足”。在一系列采訪中,波哥大居民表示:“也許我們不能飛速發展經濟,不能像美國人一樣富有,但是我們設計出了讓人們感到有尊嚴的城市,它使我們感到了富有與快樂。”③因此,對城市中這些既有的、不利于社會資本積累的因素作出改變,是通過構建社會資本來增進幸福、促進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一步。
具體而言,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其一,改變城市交通方式。要改變城市發展的理念,可以從城市空間布局和交通方式的重構著手。這個方面的努力可以利用限制私家車購買、減少中心商區私家車位的數量等具體方式,以及對私家車的使用進行一定的限制入手。作為滿足民眾日常出行需求的補充,政府可以大力建設城市公共交通,鼓勵大家乘坐公交車、地鐵等交通工具,在可能的情況下甚至可以選擇騎自行車或者步行的方式出行。提高城市公共交通出行的比例,不僅有利于保護城市環境,促進資源節約,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增強使用者的平等感,在擴大的、使用公共交通的人群范圍中,削弱“金錢可以帶來一切”的感受,促進社會資本的良性發展。其二,重構城市空間布局。在大力發展城市公共交通的同時,城市用地得以有效節約,公路、停車場的建設需求減少,這一部分空出的區域為建設更大面積的城市公共區域提供了可能。在城市規劃中,除滿足經濟活動與功能多樣性的需求之外,一個城市擁有一定比例的公共區域也十分重要。公共領域和半公共領域為城市居民的社會活動提供了必要的基礎④。其三,重視收入差距,著力減貧。在很多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城市的經濟職能被重視的程度很高,招商引資、促進經濟發展常常被放在相當重要的地位。高速增長的經濟既可能縮小收入差距,也可能擴大差距。雖然經濟增長能大幅度減少貧困,但是收入差距的擴大抵消了相當一部分經濟增長的減貧效應。在經濟繁榮的城市,摩天大樓和貧民窟的對比可以清楚地展示特定地區巨大的貧富差距。嚴重的貧窮狀況、缺乏有效治理的市場經濟以及缺少對窮人設立的安全保障,這些都是對社會資本能夠構成威脅的要素①。因此,在重視經濟發展的同時,減小收入差距,加強社會保障,都有利于增加底層民眾的幸福感,減少階層之間的相互排斥,從而積累社會資本。
第二,推進公民組織的建設。信用和合作構成了社會資本的核心,并以一定的形式存在于所有社會中。然而,人們并不總是能夠知道哪些人值得信任及從多大程度上信任他們。因此,構建社會資本的任務在于增強彼此信任,產生對所有人而言更大的信任度②。在建立起來的社區(組織)中,規章結構將個人態度和價值觀轉變為協同的、有目標的行動,使在其中的人們得以分享信用和彼此友愛的深厚感情。同時,社區組織制度的構建應當更多地引入民主因素,避免簡單的目標或者效率導向,轉變行政控制方式為民主協商方式,讓更多的成員參與到決策的制定、實施等各個環節中來。
(二)認知層面的社會資本構建
在認知層面,社會資本指人們作為“人”所擁有的道德情操和優良品質,如同情心、慷慨、仁慈、公正、可信任、儉樸、關心他人等,這在斯密的《道德情操論》中都有所提及,但長期以來都被新古典經濟學所忽視、扭曲。可持續發展有其運行原則和限制性原則,新古典主義經濟學認為其運行動力來自人的需求,而限制性原則體現了可供滿足需求的資源的可獲得程度。在人格主義經濟學看來,限制性原則分為兩個層面:首要原則與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相同,即可供滿足資源的可獲得程度;次要原則是盡可能減少資源使用而造成的環境污染。這就意味著需要建立一定的制度來使人們在滿足需求的同時更加明智地去使用資源。
第一,限制企業商業廣告,減少過度消費。在城市隨處可見的商業廣告,對人們的幸福感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商業廣告的目的在于刺激需求,引導消費。它或者通過自身具有的經濟力量間接地影響媒介等其他產品的制作,為大眾消費主義價值觀的確立進行潛移默化的引導,或者通過產品更新和意義編碼直接刺激人們,使人們按照廣告形象提供的“欲望模仿機制”進行消費③。消費過程從來都伴隨著復雜的心理過程,尤其是當消費不再是為了滿足基本的生存需求時,通過消費來獲取財產就成為了獲得榮譽、博得尊重的習慣的基礎,成了滿足自尊心、虛榮心的手段④。而廣告正是利用和強化了這一心理機制,以此來刺激人們對特定商品的需求,通過采取特定形象,將廣告中的人文意義轉移到產品或服務上,營造進行特定消費就能進入特定的階層、獲得炫耀資本的幻象,進而刺激“炫耀性消費”。這種行為將導致對社會資本和可持續發展都有極大的消極作用的一系列后果。一方面,為刺激消費而宣傳一系列等級觀念(奢華、上層階級等)的理念,直接影響了人們之間存在的互相信任和尊重,腐蝕了社會資本;另一方面,廣告刺激受眾不斷消費和過度消費,會使消費遠離滿足人類的基本需要,損害了人類的未來。
第二,提高工作滿意度。對工作的滿意程度不僅依賴于收入的多少,還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在工作中感受到的人際關系情況。在過去的三十年里,這個因素處于被忽略的境地,導致了人力資源管理中壓力、控制、競爭、激勵手段的過度使用的趨勢。這種趨勢既不能使人們在工作中享有良好的人際關系,也不能提高工作者的幸福程度。然而,使勞動者幸福感提升,對于企業發展和經濟發展都是有意義的。事實上,非常多的研究成果表明,工作效率和勞動者的幸福感之間有密切聯系。幸福感更高的勞動者常常有更高的工作效率,犯的錯誤更少,更加守時并愿意與他人合作,解決問題也更加有效①。因此,企業對于工作的設置和勞動者的管理應當適當減少對過高壓力等的強調,設置更有趣的工作,重視企業文化建設,鼓勵勞動者在工作中擁有更加良好的人際關系,從而促進合作與勞動積極性。
第三,從全能政府轉向社會重建。現代工業社會伴隨著個人的日益機械化、平均化、渺小化,人的一切連結紐帶被引向外在的法律契約和利益結合。如何重新調校人的生存根基?關鍵還是在于從經濟人向社會人的轉變。在利益日益多元化、需求日趨差異化的時代,與其打造一個滿足不同利益訴求的全能政府,不如構建一個自助自治的社會。減少政府干預,消除行政壟斷,盡可能實現管理社會化。鼓勵民間組織和“第三部門”,推動基層組織的自治活動,支持個人之間、家庭之間和組織之間的互助合作②。倡導公民有組織的社會生活,主要表現為自治的行業協會、社會組織、慈善機構、興趣愛好者協會、俱樂部等,形成互助互信、具有歸屬感的社會共同體,從而構建一個理性自律、自助自治的社會。
五、結語
社會資本體現為決定社會互動過程的社會網絡、規范和制度,它有助于實現信息共享、協調行動和集體決策,為可持續發展提供軟支撐,進而達到增進全社會成員身心健康和幸福感的目標。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我們長期以來側重于以經濟發展評價社會的發展程度,社會資本以及幸福感在經濟飛速發展中的急劇下降,已經為可持續發展帶來了新的難題。如果不加重視,資源耗竭、幸福互信等下降帶來的交易成本上升、人際關系惡化等問題將會嚴重制約未來的發展。社會資本理論應成為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依托,強化社會資本將是未來發展經濟、提高人們幸福感的理性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