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疏議·斷獄卷》中法官責任制度

劉銘揚

摘要 《唐律疏議》是古代規定法官責任制的集大成者，在《唐律疏議·斷獄卷》中規定了法官在其訴訟過程中應該承擔的多種的責任類型包括：逮捕、囚禁責任，管轄責任，刑訊責任，審問責任，判決責任，執行責任。同時也規定了分別應該對法官違反相對應的責任應處以何種刑罰。本文對這些條款進行歸納總結，并對其進行分類評述，得出其相應的特征。

關鍵詞 唐律疏議 斷獄 法官責任

中圖分類號：D92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6.12.415

據考夏、商、周即有法官責任制的規定，《左傳》引《夏書》曰：“與其殺無辜，寧失不經。”法官責任制在秦、漢進一步發展，秦第一次根據法官的主觀心理態度將司法責任予以區分，以故意為要件構成的為“不直”罪和“縱囚”罪。唐代頒布的《唐律疏議》為法官責任制的集大成者，也是定型的階段。在后世宋元明清均是發展沿用唐朝的制度相關制度。本文以《唐律疏議》這一古代母板法典，分析唐代的法官責任類型及特征。

一、法官承擔責任的類型

《唐律疏議·斷獄》卷中共有34個條文，其中22個條文規定了法官的責任。筆者根據案件訴訟過程中的不同的階段進行分類歸納。在不同的訴訟階段法官擔任不同的角色，承擔的責任類型也就因此不同。

（一）逮捕和囚禁責任

《唐律疏議》規定各級官差要依法捕人，并按規定關押，違反將受到相應刑罰。《唐律疏議·斷獄卷》中規定逮捕時法官的責任共兩條分別為479斷獄十一鞫獄停囚待對，501斷獄三十三縱死囚逃亡。在斷獄十一鞫獄停囚待對中規定：“諸鞫獄官，停囚待對問者，雖職不相管，皆聽直牒追攝”。即“對雖然是下級主管衙門直牒到上級衙門執行逮捕，該管上級衙門也聽許行牒辦理”，比如，對大理寺以及州、縣的宮員，須牒追捕上司的中央尚書等三省、御史臺所管轄的人員，都可以直接行牒文到該部門長官，請他們協助逮捕。文牒到達，該部門長官都必須立即發遣。長官不立即發遣的，處笞刑五十小板；過三天以上不代捕遣發的，處杖刑一百大板。在“縱死囚逃亡”中規定：至于捕獲囚犯的處所及囚犯死亡、自首的地方官府，必須立即派遣使者，迅速報知應予減輕死罪的官府。如果是有驛站的地方。打發驛站傳報。倘若被派遣的人員和官府停頓拖延，使死囚得不到減刑，以致死囚被處決已畢的，應對使者及官府官員“依照故意或過失重判他人人死罪減本刑一等論處”。

《唐律疏議·斷獄》在473斷獄五囚給衣食醫藥這一條文中規定了法官管理囚禁的責任。該法條分別規定了管理囚犯時，囚犯犯有疾病應及時由主管官向上級陳明，給予醫療治療，囚犯病重應允許他的家人去探望并且應該脫枷和手銬。

（二）管轄責任

管轄在現代刑事訴訟法中包括立案管轄和審判管轄。《唐律疏議·斷獄卷》中在481斷獄第十三囚徒伴移送并論規定了立案管轄，在485斷獄十七應言上而不言規定了法官的審判管轄，該條文規定各級法官有各級可以處理的案件，違反者減本刑三等論處。在囚徒伴移送并論中規定了團伙犯罪的立案管轄，“案發時間，輕從重，少從多，囚禁在先。違反的法官杖刑一百。

（三）刑訊責任

刑訊這一訊問方式在古代是允許的，但是法律對其也有一定的限制，法官如果違法刑訊也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在《唐律疏議·斷獄卷》第474條斷獄六八議請減老下和第495條拷決孕婦中規定了不可以刑訊的對象，第477條拷囚不得過三度中規定了刑訊的次數和總共的數量，第482條決罰不如法中規定了刑具的規格，第478條拷囚限滿不首中規定了對原告進行拷問的特別的刑訊制度。

（四）審問責任

《唐律疏議·斷獄卷》中共有三條規定了法官的審問責任分別為第476條訊因察辭理中規定：法官應該在五種聽察審訊后才可以刑訊，不根據情實仔細進行審查研究，以及反復深入驗證就拷打的處六十大板。第480條依告狀鞠獄規定：審訊的法官必須依所告發的事情進行審訊被告，否則按故意出入人罪處理。第487條官司出入人罪規定了故意入罪責任，和過失入罪責任。故意出入人罪規定：“諸官司入人罪者，（謂故增減隋狀足以動事者，若聞知有思赦而故論決，及示導令失實辭之類。）若入全罪，以全罪論；（雖入罪，但本應收贖及加杖者，止從收贖、加杖之法。）”唐律又根據法官故入人罪的輕重程度的不同，分為三種處罰方式：第一，“入全罪”，當事人原本無'而法官故意虛構事實枉入全罪的，則應負全罪的罪責。第二，“從輕入重”，當事人犯的是輕罪，而法官故意判為重罪，應將所處重罪扣除應處輕罪之后的余罪科罰。第三，“易刑名”從答入杖的，是以所處的刑罰扣除應處刑罰之后的余刑來懲罰法官；從徙入流的，“三流同比徙—年為剩”；從近流而入遠流的，“同比徙半年為剩”，若入加役流的，“各計加役年為剩”。。唐律還規定了法官過失出入人罪的責任。法官因疏忽大意判錯案件也應承擔責任。對于輕罪重判《疏議》曰：“失于入者，各減三等，假有從答失入百杖，干所剩罪上減三等；若入至徙一年，即同入全罪之法，于徙上減三等，合杖八十之類。”對于重罪輕判疏議日：“失于出者，各減五等，假有失出死罪者，減五等合徙一年半；失出加役流，亦準此，三流同為一減，合徙一年之類。”

（五）判決責任

《唐律疏議·斷獄卷》中規定法官判決責任的有兩條，分別為第484條斷罪引律令格式規定法官判決應該詳盡的引用條文違反這項規定處法官笞刑三十小板。和第490條獄結竟取服辯中規定的特殊的在判決后執行前的服辯制度，要求罪犯畫押服罪，并且告知其家屬囚犯的罪名。

（六）執行責任

唐朝規定了嚴密的執行責任，在《唐律疏議·斷獄卷》中共規定了七條。唐律第491條緣坐沒官放之規定：“若應沒而放，應放而沒，各依流罪以故、失論。”該條規定了連坐執行的法官責任。唐律第492條徒流送配稽留規定：“諸徒、流應送配所，而稽留不送者，一日笞三十，三日加一等；過杖一百，十日加一等，罪止徒二年。（不得過罪人之罪。）”唐律第494條婦人懷孕犯死罪規定：“諸婦人犯死罪，懷孕，當決者，聽產後一百日乃行刑。若未產而決者，徒二年；產訖，限未滿而決者，徒一年。失者，各減二等。其過限不決者，依奏報不決法。”唐律第496條立春后不決死刑和死囚復奏制度分別規定了死刑執行的嚴格時間限制，和執行死刑應當復奏三次的死刑執行政策。唐律第498條斷罪應決配而收贖規定：“諸斷罪應決配之而聽收贖，應收贖而決配之，若應官當而不以官當，及不應官當而以官當者。”這是規定對執行方式錯誤法官應受到的處罰。唐律第499條斷罪應絞而斬中規定：“諸斷罪應絞而斬，應斬而絞。”這是死刑執行的方式錯誤，法官應承擔的責任。

二、法官責任的刑罰規定

《唐律疏議·斷獄卷》中規定了不同階段的法官責任，并且也規定了不同的刑罰類型，來懲罰不同的責任。

（一）直接處以刑罰

這類處罰是對違反法官責任的法官直接處笞，杖，徒等一系列刑罰，以起到對法官懲戒的作用。唐律第473條囚給衣食醫藥中規定：“應脫去枷、鎖、丑而不脫去者，杖六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即減竊囚食，笞五十；以故致死者，絞。”唐律第477條拷囚不得過三度中規定：“若拷過三度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者，杖一百；杖數過者，反坐所剩；以故致死者，徒二年。”這種處罰方式一般是違反程序性責任，并且不涉及對當事人的定罪量刑。

（二）以出入人罪論處

對法官最直接的懲罰方式是唐律第487條官司出入人罪，該條規定：“從輕入重，以所剩論；刑名易者；從笞入杖、從徒入流亦以所剩論。從笞杖入徒流、從徒流入死罪亦以全罪論。其出罪者，各如之。”“即斷罪失於入者，各減三等；失於出者，各減五等。若未決放及放而還獲，若囚自死，各聽減一等。”其他法條也規定依照官司出入人罪論處。比如第498條斷罪應決配而收贖和第474條八議請減老小等條文都規定了法官責任承擔依官司出入人罪論處。這一處罰方式主要規定在可能發生冤假錯案的法條中。

（三）依本罪減幾等論處

這種刑罰類型在現行中國刑法已經不存在了。在唐代這種刑罰為依據被告所犯刑罰減輕幾等，對法官進行處罰。在唐律疏議第485條應言上而言下中就如此規定：“依此令，是“應言上而不言上”；其有事申上，合待報下而不待報，輒自決斷者：“各減故、失三等”，謂故不中上、故不待報者，於所斷之罪減三等；若失不中上、失不待報者，於《職制律》“公事失”上各又減三等。”還如第501條縱死囚逃亡中規定：“‘以入人罪故、失論減一等，謂故稽遲，從故入上減一等，流三千里。”這種刑罰主要針對法官對已決犯的量刑產生影響，應當承擔責任，對法官進行處罰。

三、唐代法官責任的特點

（一）法官責任承擔無程序法規定

《唐律疏議·斷獄卷》被認為規定的為程序性事項，但是其和現代意義的程序法相距甚遠。現代意義的程序法規定的一般為訴訟程序原則，當事人，偵查程序，審判程序，執行程序等，一般都不涉及處罰規則，都只是流程性事項。而《唐律疏議·斷獄卷》規定的是法官應被判處的刑罰，并無法官判處刑罰如何執行，誰來執行，法官有無救濟方式等程序性事項。因此該卷的規定大約相當于當代中國刑法瀆職罪一章的相關規定。

（二）法官責任的規定散見于各個法條

現代刑法用徇私枉法罪和執行判決濫用職權罪等幾個少量的罪名高度概括包含了唐代種種對法官責任的規定。而《唐律疏議》中對法官責任的規定散見與整個訴訟的過程中，并不能成體系化。并且每個條文規定了法官不同種的行為方式，責任義務，和不同的刑罰，因此不利于整體刑罰構成成體系化，也不利于量刑有一定的標準，同時給法官適用法條也造成了一定的障礙。

（三）唐代的重量刑輕定罪思想

在《唐律疏議·斷獄卷》中的對刑罰的規定我們可以看出其規定可以依被告人所判之罪減幾等給法官定刑。這里并非考慮法官所犯的罪名如何，而只考慮其應該處什么刑罰。唐代以刑罰的輕重來區別一個人所犯罪的嚴重程度。這也就說一個罪犯如果犯故意殺人罪，依照唐律第485條應言上而不言的規定，該法官就應該在死刑的基礎上減三等適用。這種規定混淆的定罪和量刑的區別，以量刑的輕重來定義犯罪的危害程度，不利于界定犯罪的類型。不同的法官因為相同的枉法裁判行為卻因為被告人的不同罪行就判處不同的刑罰，會導致處罰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