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彤
進入微信時代之后,初中、高中的同學都建了群,元旦假期,各組的同學都在張羅著聚會,最終,只有初中同學真的聚了起來。因我身在外地,這樣的同學聚會從來都沒參加過,看到他們熱絡地聯系聚會場所,列舉一個個陌生的酒店名字以及各個聞所未聞的新“地標”,都讓我覺得很恍惚。
但是其實是不可能不關心的。我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翻翻微信群里的留言。聚會那天,留言更是達到了數百條,視頻與照片像流星雨一樣地發上來,手機在書房里焦躁地閃爍,催促著我鉆進兒時所預料不到的未來世界。
十幾二十年不見面,許多人把照片發上來,我都認不出來了,于是我便找熟悉的同學私聊。我私聊的對象是老陳,她在家鄉德州工作,今年因為去了泰國支教就沒能回家聚會。老陳正在異國孤寂著,對我的提問格外有耐心。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她不疾不徐地答著,幾個來回之后,就開始熱絡起來。我與老陳有20年沒見了,但這么說著說著,老陳的形象也仿佛就在眼前了。
老陳與我同歲,她初中畢業就考進了青島美校,比我就業早了幾年。老陳長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小學時就比較擅長畫畫。我記得她常在本子上用較澀的圓珠筆畫金字塔,光影關系很明確,我也常學。
我對老陳這么了解,是因為初一那年,我們就是同桌了。我們常在一起玩,課間玩,上課也玩,用老師的話說,就是經常“交頭接耳”。大概因為我回家后也常提起她,引起了母親的警覺,她是我們那所中學的高中老師。她要求班主任給我調個新同桌,我想她是發現了早戀的小火苗,決定及時撲滅。
后來我曾偷偷聽到大姐與媽媽討論這件事,她們其實并不是太重視,她們認為這不能算是什么早戀,因為我上學早,初一那年才12歲,還沒有“倒倉”,看起來,完全是個小姑娘的樣。
我倒是記得,剛剛調了同桌的時候,非常不適應,老陳——至少在我看來——有點郁郁寡歡,我也覺得跟新同桌沒什么好聊的,還打過一架。后來,老陳的閨蜜曾婉轉地問過我,是否對老陳有好感,我說是啊,當然。
不過這件事居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因為我迷上了下圍棋,經常逃課跟同學下棋,后來又迷上了國際象棋,又常逃課下國際象棋。那時候我們讀初中還真是比較自由,經常不上課,父母熟視無睹,倒常跟我說,我有幾位老師是工農兵學員,教課不太靈。
讀高中后就很少見到老陳了。那時,好多縣城里的男孩子初中畢業就去當兵,回來探親時也有人組織聚會,他們會喝酒,而我一點也喝不了,就跟著瞎玩,老陳也偶爾參加,記得她穿得很洋氣,比小時候白了很多。一位當兵的同學喝了一點酒,拉著她的手掏心掏肺地說著,她滿臉是笑,卻趁同學不注意,高冷地把手抽回來了。那手很白,我想,以前好像沒有這么白。
她在微信上說:“你可曾記得,你讀大學時我曾寫過一封信給你?”我認真想了半天,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說:“你肯定也沒說什么,繞來繞去說了一些客氣話。”老陳說是。她又說:“我是下了好大決心才給你寫信的,看你回信,也很客氣,字挺漂亮。”老陳說,好多年她經常夢到初中的時光,有時候醒了半天還睡不著。有同學把小時候的照片發到微信群里,老陳說,今天給幾位在泰國的同事看了,說:“這就是我14歲時暗戀的男生。”同事們都稱贊她,有眼光。
我說:“你那不能算暗戀,其實是明戀,我們班的同學都知道咱倆有點那個,而且,連我媽都發覺了。”老陳說:“也許吧,但是我覺得就是暗戀,至少在我心里這樣想。”
老陳說:“下次聚會你來吧,我會跟全班同學說,14歲時,我喜歡你。”
抬頭看表,已經是午夜2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