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史班達
僵尸企業還促生了僵尸銀行,僵尸政府和僵尸消費者。
世界經合組織最新發表了一份報告顯示,自2005年以來,全球“僵尸企業”不僅數量上升,并且“吞掉”的資源也到了愈來愈嚴峻的地步。
根據世界經合組織報告的定義,僵尸企業指的是那些存活10年以上、在過去3年中每年的“運營收入與利息支出比”始終小于1的企業。這類公司往往倚依債權人的“鼻息”——包括(出于后危機時代穩定經濟的考慮)政府和央行唆使商業銀行擴大信貸、提供超低息貸款等形式而茍延殘喘。報告稱,僵尸企業與這些國家內各行業整體勞動生產率水平下降1.2%呈相關性。
波及甚廣的負效應輻射
為什么說僵尸企業是拖累整體經濟效率、降低生產力的元兇?首先,除卻其自身運營效率低下之外,它搶占、擠壓了本來可以投向“非僵尸企業”的大量投資。與此同時,通過阻止更高效率的企業獲得增長的市場份額,僵尸企業進而在客觀上妨害了優化的資源分配。
以作為明顯受害者之一的初創公司舉例來說,受到僵尸公司擠壓的一個重要維度就在于招聘難度的上升。因僵尸企業的存在,大量的人才并未能獲得在市場上的自由流通。因此前者要么讓初創公司感到知難而退、停滯在行業進入階段,要么在具有較高生產力的年輕公司進入行業之后,需要提速的階段遭遇人才供給的乏力。
不僅僅是人才方面。在成本消耗方面,固然有的市場防御機制是出于無意(例如,占據大量市場份額的成熟公司因規模效應而具備絕對的成本優勢),但有的卻是出于故意(例如,老牌公司巨幅抬升廣告支出,使得新進入者不得不面對非常昂貴的立項成本)。難怪匯豐銀行高級經濟顧問Stephen King將僵尸企業喻為經濟發展的“殺手”,主張應該讓其盡快消滅。“如果大量的投資資本依然停留在這些低效率的僵尸企業,那么小型的、更有活力的企業將無法獲得成長的支持。”他表示。
而據《全球投資人》雜志在一年半之前發表的一篇封面文章稱,僵尸企業之所以成為禍害,還在于它促進生成了一個“麻煩三人組”:即僵尸銀行,僵尸政府和僵尸消費者。
“來自不同維度的因素是相互發生作用力的。”該報道稱:“當圍繞產品、資本、人力的需求處在不健康的范疇內時,我們根本無從談及‘生成性的破壞,一切都淪為‘破壞性的破壞了。”
關于保護“內部人”利益的爭議
經合組織報告的樣本來自9個成員國,大多是歐洲國家。報告也提到,僵尸公司越來越普遍存在的現象也從某種角度折射出了歐洲勞動力市場多年的頑疾。
例如,出于良好意愿、旨在保護工人權利的人力資本政策的改革卻在客觀上造就了一個“二極市場”:一邊廂是高工資的企業“內部人”,另一邊則是找不到工作的“外部人”。由于解雇員工的成本太大,很多企業就沒有動力再雇傭“外部人”進公司,長期下來,在不少歐洲的發達市場,人力資源領域缺乏流通性和靈活性日益顯見。
而政府方面通過“產業政策”的介入則使得情況更為復雜。無論是歐洲還是北美,政府普遍傾向于支持現存的公司,亦因后者具備初創公司所缺乏的政策游說能力,小型初創公司的聲音得不到充分的傾聽。然而,無論是保護現存公司、還是企業“內部人”,從長遠看,這都會使得整個經濟趨于遲滯,猶如一具“行走的尸體”。
當然,學界亦有聲音表示,不能對“保護企業內部人”現象進行一概而論的批判。美國哈佛大學和德國維爾茨堡大學的兩位學者Rainer Fehn和Carsten-Patrick Meier就曾撰文主張,歐洲公司治理的結構設定自有其積極的經濟學效應,在資本和勞動力市場,有沒有針對“內部人”的保護,以及程度如何也存在著顯著的國別差異。例如在社會文化更多元的盎格魯-撒克遜國家,對資本和人力市場的“內部人保護”現象就遠不及其他一些集體主義和同質化更高的福利國家。并且兩位學者在闡釋公司治理結構的國別差異之外,也提及政治經濟力量帶來的潛在影響,表示當企業“內部人”同時成為民主社會中的占多數人群時,一個“供給式主導”的勞動力模式還存在多少政治可行性呢?
與僵尸現象作戰
回歸僵尸企業本身,考慮到“經濟衰退通常應該是一個提供解構與重組、生產力增強分配的良機”,世界各國與僵尸現象作戰的努力也從未停止。
經濟危機后的政府托底、大量的低息放貸、債權人(銀行)不愿意核銷壞賬……這些都是讓僵尸企業繼續維持下去的生存土壤。而提升企業清盤的速率是走出遲滯的一條途徑。“在2008~2013年間,英國企業破產率是在持續走低的。”該國一家名為R3的專事提供企業清盤交易的咨詢組織副總裁Andrew Tate介紹說:“2009年有超過2.64萬家企業申請破產,而2013年降到了2萬家,到了2014年,這個數字更是跌到了1.84萬家。”
而在日本,國內經濟亦多年飽受僵尸公司拖累,并且就“如何走出僵尸企業現象”,日本國內研究者的相關著作甚至受到了世界性的關注。來自日本國家開發銀行的Naoki Shinada撰寫了諸多文獻,他表示應將重點放在銀行貸款這一造成大量僵尸企業的源頭上。“核心的解決方案是銀行密切關注公司的貸款賬簿,并設法對低效率的部分進行重組。”他主張,“最重要的是,當貸款表現不佳而被沽出時,它們應以實際估值來作價。”
“證明你的自身價值”(prove your worth)是另一個戰略考量。“假如一家企業能取得經濟回報,而不是因為出于某個糟糕的策略或財務管理而表現不佳,那么它值得被拯救或重組;否則,就應該果斷脫離茍延殘喘的維持狀。” 英國R3機構副總裁Andrew Tate表示。
值得警惕的是,僵尸企業在不同的機構之間“被倒手轉賣”——無論是銀行、還是私募股權機構或者其他組織之間都被視為下策。此舉通常會將僵尸癥狀復雜化,而一旦外部投資者或債權人突然撤資流失,將導致企業極不穩定和低質量的支持體系。
更為重要的,是跨越一系列認知上的屏障,它可以包括企業方對重組或解散公司所涉及的巨大時間/法律成本的擔心,政府方對清算大量僵尸企業之后,來自消費者群體和利益受損公眾的不瞞情緒的畏懼,央行機構等在經濟危機后時代“具有傳染性的”過度謹慎的神經等。
(鄭冰卉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