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 容 浩
(重慶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重慶 400044)
北魏平城的經濟結構與發展困境
慕 容 浩
(重慶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重慶 400044)
北魏平城的開發是國家強制力推動的結果,平城所處區域偏居雁北,受到地理環境、氣候因素的制約,盡管其在人口規模上可比肩于同時期的中原大城市,但是經濟結構卻具有很大的特殊性,呈現出農業、畜牧業等多種經濟成分雜糅的經濟形態,同時由于自身生產能力不足,嚴重依賴武力掠奪與區域外物資的長距離輸送。頻發的自然災害,軍事實力衰落之下式微的物資攫取能力均對平城經濟造成了致命性打擊,平城經濟的凋零有其經濟結構上的歷史必然性。
平城地區; 經濟結構; 發展困境
北魏平城的發展過程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具有極大的特殊性,在國家強制力的推動下,平城從偏居雁北的一座小城邑迅速發展為可與洛陽、長安、鄴比肩的繁華都市,其發展模式與經濟結構顯得非常與眾不同,因此學界對于平城的開發過程與經濟結構這一問題給予了較多關注,很多研究者注意到了平城經濟結構,認為其具有農牧雜糅的特點①參見任重:《平城的居民規模與平城時代的經濟模式》,載《史學月刊》2002年第3期;吳曉亮、曹宇:《北魏平城經濟結構轉型研究》,載《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部分學者進一步考察了平城的農業狀況,充分肯定了這一區域的水利開發與農業發展水平②具體內容可參見李乾太:《北魏故都平城城市水利試探》,載《晉陽學刊》1990年第4期。。但是對各經濟成分的分析不夠深入,也甚少涉及這種經濟結構的潛在危機。
太和年間,平城爆發了大規模饑荒,以往的研究大多從人口壓力與自然災害的角度進行詮釋。事實上,太和年間的自然災害只是誘因,根本原因在于平城經濟出現了嚴重的衰退現象,這與其經濟結構自身的痼疾緊密相關。本文擬從平城的經濟結構入手,探討其構成與存在的問題,并從平城經濟形勢的變化這一宏觀角度兼論北魏太和時期平城的糧荒。
平城地區在自然地理上具有較大特殊性,該地區中部是桑干河谷底,周圍為群山所環繞,是一個較為封閉的獨立地理單元。一方面,魏晉南北朝時期,整個區域降水較今日為多,谷底內地勢平坦,農牧業條件都很優越。周邊的山谷、丘陵區域適宜畜牧業發展,這些宜牧地區可以與桑干河谷底構成一個大的經濟地理區域。另一方面,平城地區又與中原相對隔絕,四周為群山所阻,且偏居雁北一隅,經濟腹地有限,致使這一地區的生產能力不足以滿足對糧食與物資的需求,因此平城經濟對于自外部輸入的糧食、物資有一定依賴性。就整體上來看,平城的經濟主要由農業、畜牧業構成,從太行山以東地區輸入糧食是其重要的補充。
平城地區最重要的經濟成分是農業。天興元年,拓跋部中心開始南下到平城地區,隨即“徙山東六州民吏及徒何、高麗雜夷三十六萬,百工伎巧十萬余口,充京師”,并“詔給內徙新民耕牛,計口授田”[1]32。這是北魏在平城地區開展農業的起始時期,農業開墾在太武帝遷都初期就獲得了較大的成功,如《魏書·食貨志》就有記載:“(拓跋珪)躬耕籍田,率先百姓。自后比歲大熟,匹中八十余斛。”[1]2850北魏政府對農業相當重視,并提出了一些切實可行的措施。太武帝拓跋燾時期,太子拓跋晃下詔:“其制有司課畿內之民,使無牛家以人牛力相貿,墾殖鋤耨。其有牛家與無牛家一人種田二十二畝,償以私鋤功七畝,如是為差。至與小、老無牛家種田七畝,小、老者償以鋤功二畝。皆以五口下貧家為率。各列家別口數,所勸種頃畝,明立簿目。所種者于地首標題姓名,以辨播殖之功。”[2]109通過這種方式,畜力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并通過“償以鋤功”的方式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這些措施最終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墾田大為增辟”[1]109。
由于平城地區農牧皆宜,拓跋鮮卑對于畜牧業更為熟悉,因此畜牧業得到了統治者更多的重視,自拓跋部進入雁北地區定都平城及其之后的幾十年間,畜牧業一直在經濟領域扮演著積極的角色。北魏政府進入平城后就在周邊地區積極展開畜牧業的布局,拓跋部落聯盟內仍然有一些部落保持了游牧的狀態,所以被安置到了郊甸。在北魏不斷擴張的過程中存在著大量的歸附部落,如和跋“世領部落,為國臣附”[1]681,車伊洛“世為東境部落帥,恒修職貢”[1]732,劉眷“帥部落歸國”[1]733。為了加強對這些歸附部落的控制,它們就被遷徙到平城周邊區域。此外,除了周邊安置的游牧部落,北魏還設立由官員管理的官營牧場,天興二年北魏“破高車雜種三十余部,獲七萬余口,馬三十余萬匹,牛羊百四十余萬”,另“破其遺迸七部,獲二萬余口,馬五萬余匹,牛羊二十余萬頭”[1]34。其后,“以所獲高車眾起鹿苑”[1]35,這里的鹿苑也就是平城近郊最大的一處官營牧場。
從外部輸入糧食嚴格來講不算是一種經濟成分,但是平城經濟不能實現自給自足,必須依賴“山東”地區不斷輸入的糧食才能維持平衡狀態。自北魏占領中山之后,太行山以東的平原地區就開始置于其控制之下,北魏政府在這一區域征收租稅,每年將其中一部分運送到平城,以解決當地糧食生產能力不足而導致的供應缺口。由于北魏立國之初,胡漢雜糅,機構錯亂,無系統的賦稅體系可言。雖然北魏控制了北方大面積的土地,但是除了畿內的直接控制區以外,多為宗主督護之制,即使能夠直接征收賦稅,也是沿襲魏晉十六國以來的封建租調方式,并且臨時性居多。為了保證山東地區輸入糧食的穩定性,北魏曾幾次進行制度改革。太武帝時恢復魏晉以來的九品混通之法,《魏書·世祖紀》記載太延元年詔“天下戶以九品混通,戶調帛二匹、絮二斤、絲一斤、粟二十石;又入帛一匹二丈”[1]2852,獻文帝時期,制定了九品相通之法,“因民貧富,為租輸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內納粟,千里外納米。上三品戶入京師,中三品入他州要倉,下三品入本州”[1]2852。這個制度的推行,使得糧食輸入平城進一步制度化,平城經濟的穩定運作也因這一制度的頒布而有了更多保證。
平城地區在北魏政府的統治之下,快速集中了大量人口與資源,經過一段時間的開發之后出現了空前繁榮的局面。然而,這并不是一種社會經濟自然發展的結果,并且其主要產業都存有一定問題,所以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興盛之后,平城地區的經濟就陷入了困境。
(一)自然地理條件對平城經濟規模的限制
古代社會的地區經濟與自然地理條件緊密相關,平城地區顯得尤為明顯。平城所處的雁北地區是一個較為封閉的獨立地理單元,周圍為群山所阻,且偏居雁北一隅。平城地區這種地理特征在北魏建國的前期體現出了巨大優勢,與當時處于華北平原的鄴城、洛陽等城市比較,地理上的封閉使得這一地區遠離戰亂,特殊的地理環境之內,容易形成以平城為中心的小區域內的經濟體系,波動性較小,易于一方經濟的恢復與發展。但是,隨著北方戰亂的結束,其所處的封閉性環境卻成為發展的桎梏。
首先,農業受到自然地理條件的限制最為明顯,突出表現為水熱條件差與土地面積不足。平城地區不是中國傳統的農耕區,遠居雁北,處于農牧分界線上,由于地理位置偏北,且海拔較高,其熱量條件遠不如中原地區。因此在作物的選擇上,小麥、粟、菽等北方常見的作物都不適宜在這一地區種植,作物主要以耐寒耐旱的黍為主。黍的產量遠不及小麥、粟與菽,從作物種類這一角度來看,平城地區就存在先天不足。平城地區農業主要分布于桑干河谷地,屬于盆地農業。與四川盆地、關中盆地不同,桑干河流域水系不發達,且河流落差大,不存在河網縱橫的有利地理條件。盡管北魏政府在這一時期也修建了運河,天興二年二月,“鑿引武州川水注之苑中,疏為三溝,分流宮城內外”[1]35;天興三年三月,“川城南渠,通于城內,作東西魚池”[1]36。但是這些水利工程的主要作用是為城市與皇家園林供水,而不是主要用于灌溉。另外,這些運河的里程都很短,沿途受益的農田面積很有限。誠如一些學者所指出的那樣,平城“傳統”農業雖有一定基礎,但水利灌溉并不發達。就氣候條件而言,這一區域“為農牧交錯分布區,更適合發展畜牧業”[3]。
耕地面積不足是平城農業發展過程中另一個致命問題。北魏平城適于耕種的地區主要在桑干河南岸,約占桑干河河谷面積的一半,自道武帝開始向平城移民百萬之眾,到了太武帝拓跋燾時期,新的移民就已經難以在平城地區的中心區域安置。皇興二年,慕容白曜攻克劉宋青齊地區,皇興三年“乃徙青齊士望共道固守城者數百家于桑干,立平齊郡于平城西北北新城。……是時,頻歲不登,郡內饑弊。道固雖在任積年,撫慰未能周盡,是以多有怨叛”[1]630。從史料中的情況來看,北魏開發平城地區西南部的嘗試并不成功,這主要與河谷邊緣地區土地貧瘠,不適宜農耕有關。
其次,交通不暢影響了“山東”地區向平城的糧食輸入。平城與“山東”為太行山等山脈所阻隔,從“山東”向平城運輸糧食不似長安、洛陽有漕運之便,完全靠陸運,道路阻隔就成為一大困擾。幾條主要道路均是艱險難行,如拓跋珪占領中山的第二年,北魏政府修建了連接兩地的直道。拓跋嗣時期,又開鑿了莎泉道。但這些道路均艱險難行,都不是特別適合糧食的長途運輸。
由于向平城輸送糧食需要陸運,“運役”成為普通百姓的沉重負擔,就連拓跋燾自己也承認,“運輸之役,百姓勤勞,廢失農業,遭離水旱,致使生民貧富不均,未得家給人足,或有寒窮不能自贍者”[1]83。由于“戎車歲動”而造成的沉重運役負擔,使得“一夫從役,舉家失業”現象尤為普遍。農民因長期從事運役和“徒役”而導致的貧困使其處境維艱,一旦遇到災荒,就會大批死亡。
(二)經濟模式對平城經濟發展的限制
永嘉之亂以后由于人口數的驟減,各個割據政權控制越多的人口,就意味著有更多的勞動力、兵源,也就意味著更強大的實力。因此,進入十六國以后,各個政權之間展開了人口爭奪戰,大量人口被掠奪到了政權的腹心區域,有的政權甚至到了“唯以徙戶為務”[2]3146的地步。這一時期的人口掠奪往往是盲目的,造成了人口在一個區域過分集中的畸形局面。北魏定都平城以后,首先,在戰爭中大肆掠奪人口,除了將戰爭中掠奪的大量人口賞賜給大臣做奴婢以外,還有相當一部分充作隸戶、雜戶,這些隸戶、雜戶服務于不同的行業機構,有不同的稱呼,他們統由雜營戶帥管理[4]。其次,開始了大規模的移民行動。天興元年,“徙山東六州民吏及徒何、高麗雜夷三十六萬,百工伎巧十萬余口,以充京師”[1]32。從掠奪所得人口與移民的身份來看,無論是奴婢、隸戶、雜戶,還是多達十余萬口的百工伎巧,這些人無疑都不參加農業或牧業生產,是純消費人口,竟然達到了移民人口的1/5還多,在這種狀況下,供需根本不可能實現平衡。于是,搶掠成了北魏政府彌補糧食不足問題的重要手段。
北魏以掠奪來解決糧食與物資的短缺問題,逐漸發展出一種掠奪性很強的經濟模式,畜牧業在這一方面顯得尤為嚴重。北魏的這種掠奪行為確實獲得了大量的收益,如天興二年二月,“破高車雜種三十余部,獲七萬余口,馬三十余萬匹,牛羊百四十余萬”[1]34。同年,“破侯莫陳部,獲馬牛羊十萬余頭”[1]35。北魏政府將這些掠奪到的牲畜大部分帶回到平城周邊區域,并設立官營牧場進行飼養、管理。
北魏定都平城的初期即開始了官營牧場的建設,從管理方式上來看,官營牧場與普通意義上游牧民族的牧場有著巨大的差異,官營牧場由國家派專人管理,如宇文陵在拓跋珪時任都牧主[5],遼東胡人安原在拓跋燾時為駕部尚書[1]714。官營牧場的主要職能是管理掠奪來的牲畜,由于面積有限,并沒有多少再生產能力,北魏必須依靠不斷向外掠奪的方式,才能保證官營牧場長期保持足夠的牲畜存欄量。

在北魏政府的努力之下,平城地區維持了半個多世紀的繁榮局面,但是由于平城經濟模式自身的限制,這種繁榮很難長時間維系,到了太和前后,平城地區的經濟狀況迅速惡化。同時這一時期自然災害頻發,令經濟困局雪上加霜,隨后糧荒的集中爆發正是經濟危機的必然結果。
(一)主要經濟部門的衰退
首先,農業的衰落首當其沖。北魏平城地區農業的危機主要表現為勞動者與土地剝離,再生產難以進行。平城地區的農業局限于桑干河谷底之內,雖然農業條件不及黃河中下游地區,但是自定都后經過幾十年的開發,這一地區的耕地若充分耕種,每年能有可觀的產出。到了太和前后,平城地區土地兼并嚴重,編戶民紛紛破產,失去土地成為流民,原有的基層社會秩序蕩然無存,國家的收入也大受影響。
在土地兼并的過程中鮮卑貴族、北魏皇室、強宗豪族與佛教寺院等都對土地表現出強烈的占有欲。隨著拓跋鮮卑對農耕文化的逐漸適應,其對土地的重視程度前所未有的高漲,貴族紛紛參與到土地的爭奪當中。《魏書·和跋傳》記載,和跋臨死時囑咐家人“灅北地瘠,可居水南,就耕良田,廣為產業,各相勉勵,務自纂修”[1]682。不但拓跋貴族積極侵奪土地,北魏皇室也參與其中,拓跋燾太子拓跋晃“營立田園,以取其利”[1]1071。除了皇親貴胄,平城作為北魏都城所在,聚集著大量宗族豪強、富商大賈,他們實力強大,在兼并行為中顯得肆無忌憚。李安世上書孝文帝,“時民困饑流散,豪右多有占奪……強宗豪族,肆其侵凌”[1]1176。北魏道武帝滅佛以來,佛教逐漸恢復并再次興盛,寺院也成為兼并土地的一支生力軍。孝文帝初年,平城寺廟“新舊且百所”[1]3039,占有的土地自然不在少數。
其次,畜牧業難以為繼。“平城時代的強盛,包括平城的發展,應該說很大程度上曾得益于北魏經濟中的非農耕成分。”[7]但是北魏畜牧業的繁榮建立在掠奪而非再生產的基礎之上,一旦北魏國勢轉弱,畜牧業很快就會顯現出疲態,并快速衰退。拓跋燾太延五年,北魏滅北涼統一黃河流域,北方大規模的戰事也就逐漸平息了下來,北魏的官營牧場開始出現了危機。拓跋燾以后,北魏畜牧業從掠奪途徑的收獲驟降。據粗略統計,從拓跋珪登國三年到拓跋燾正平二年的65年中,鮮卑有數字可考的掠奪所得中,馬匹200余萬匹,牛羊雜畜2000余萬頭。太武帝之后,形勢發生逆轉。從文成帝興安元年到孝文帝太和八年的33年間,北魏的軍事活動性質改變,以軍事平叛為主,兼有處置柔然與南朝宋、齊的侵擾。掠奪所得僅有馬匹十余萬匹、雜畜三十余萬頭。在這種狀況下,牧場的牲畜存欄量驟降。
畜牧業危機的另一個表現就是部落逃散。由于北魏畜牧業人口中掠奪而來的人口占了很大比重,而畜牧業生產需要進行游牧,不似農民可以入籍授田那樣好管理,北魏武力逐漸衰落,被北魏政府強行束縛在固定區域內的部落紛紛逃散。北魏統治者認為,游牧部落不服約束,“此等習俗,放散日久,有似園中之鹿,急則沖突,緩之則定”[1]687。但是實際上,這些強制遷徙來的游牧民族難以忍受北魏統治,“敕勒新民以將吏侵奪,咸出怨言,期牛馬飽草,當赴漠北”[1]687。
再次,“山東”糧食輸入的枯竭。隨著平城的不斷發展,盡管自河北平原輸運糧食到平城地區困難重重,但是其重要性卻越來越強。由于“山東”地區小農的破產,無論是這一地區的政府糧食收入還是政府控制下運送糧食的勞動力都大幅下降。自耕農破產的情況在高宗時就已經嚴重起來,高宗太安元年詔:“今遣尚書穆伏真等三十人,巡行州郡,觀察風俗。入其境,農不墾殖,田畝多荒。”[1]114之后,這種狀況更為嚴重。謝靈運這樣描述北方的狀況:“北境自染逆虜,窮苦備罹,征調賦斂,靡有止已。所求不獲,則致誅殞,身禍家破,闔門比屋。”[1]1772太和十一年,北魏進行了租調制度的改革,“一夫一婦帛一匹,粟二石。民年十五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婦之調”[1]2857。這一制度之下,每戶自耕農的賦稅負擔減輕了,但是問題隨之而來。太和十一年,韓麒麟上表:“頃年山東遭水,而民有餒終。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雖于民為利,而不可長久。”[1]1332可見,新租調制度使得北魏政府的收入明顯減少,而連年的自然災害使得州縣倉廩為之一空,可以輸往平城的糧食幾乎枯竭了。
(二)糧荒與流民潮
經濟狀況的日趨衰退嚴重破壞了當時正常的生產與社會秩序。一方面,大量破產的農民與被侵奪牧場的牧民淪為流民,依靠政府救濟度日;另一方面,經濟衰退直接導致政府財政收入減少,尤其是倉廩空虛,政府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被大幅削弱。到了太和時期,平城地區發生了幾次大的自然災害,這種局面就更惡化了。孝文帝即位以來,自然災害的發生出現了一個小高潮,盡管太和之前平城地區自然災害頻發,但是進入太和年間以來,這樣的高頻率發作是少見的,于是糧荒就不期而至。(太和)“十一年,大旱,京都民饑……詔聽民就豐。行者十五六”[1]2855。由于北魏中央政權的強勢,控制得當,此次危機并未出現流民潮,但是平城之內的民眾半數以上都離開京畿,勞動力的流散必然對平城畿內的農業生產造成致命的打擊。韓麒麟在上表中提到了災后平城畿內的狀況,“今京師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1]1332。太和十四年,平城再一次發生“乏食”事件。高閭進言:“雖王畿之內,頗為少雨,關外諸方,禾稼仍茂。……清道路,恣其東西,隨豐逐食,貧富相贍。可以免度兇年,不為患苦。”[1]1205從高閭“清道路,恣其東西”的言論可以看到,北魏政府在這次事件中放棄了對平城人口加以控制的努力。自此以后平城的經濟秩序徹底被破壞,“良疇委而不開,柔桑枯而不采”[1]1176。縱然北魏政府有勸課農桑的詔令,也難于挽回局勢,平城地區勉力維持的繁榮局面從根基上動搖了。
五胡十六國時期,北方各政權展開了爭奪人口與資源的混戰,掠奪到的人口與資源往往集中在各自政權的核心區域。雖然這種方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帶動各政權核心區域的發展,但是以掠奪方式建立起來的繁榮本身有悖于經濟發展的規律,因此這種經濟模式也就難以長久維系,平城的狀況就是這種經濟模式的代表。拓跋鮮卑進入平城地區以后,原來游牧民族的經濟習慣與十六國時期人口、資源爭奪戰的發展模式相混合,構建出這一地區的經濟形態,也為其后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埋下了伏筆。平城地區人口畸形集中的狀態一開始就使經濟運轉背負了一個重擔,而平城缺乏縱深的地理格局與不利的耕作環境都導致農業難以拓展。通過掠奪來維系的畜牧業以及難以送達的“山東”租稅都不斷掣肘平城地區的進一步發展。
不可否認,平城地區在北魏前期出現了空前繁榮的局面,但是這種繁榮依托的是該地區在較低基礎上勉力開發而產生的巨大紅利,以及憑借強大武力掠奪所得的大量物資。隨著平城地區開發到一定程度,由于地理條件與耕作技術的限制,發展進程就會遭遇“瓶頸”。同時北魏政權的武力優勢在建國幾十年后已經大不如前,相應的,其掠奪財富的能力也就受到巨大的削弱。平城的衰落具有必然性,到了北魏太和年間本就不容樂觀的經濟狀況,因幾次大的自然災害而雪上加霜。從直接結果來看,引發了大規模的糧荒與流民潮,從深層次的影響來看,平城的經濟模式從根基上發生了動搖,北魏統治者已經制定不出有效的政策來恢復原來的繁榮局面,遷都也就成為北魏政府的上上之選。
[1]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操曉理.北魏平城地區的移民與饑荒[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2002(2):22.
[4]李書吉.北魏前期的經濟形態和社會性質——兼論北魏模式[J].中國經濟史研究,2002(2):89.
[5]令狐德棻,等.周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6]李延壽.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7]任重.平城的居民規模與平城時代的經濟模式[J].史學月刊,2002(3):112.
[責任編輯:岳 嶺]
The Economic Structure and the Development Plight of Pingcheng Region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MU Rong-hao
(The Higher Research Institut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 Chongqing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44, China)
Because of its economic structure, the decline of Pingcheng’s economy is historically inevitable. Restricted by the geographical conditions and climate factors, the economic structure of Pingcheng region is special, presenting the mixed economic forms of agriculture, stockbreeding and other economic sectors. Besides, self deficient production capability, frequent natural disasters, and decreasing plunder goods from the declining military might cause the fatal blow to Pingcheng’s economy.
Pingcheng region; economic structure; development plight
2016-11-01
慕容浩(1984— ),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人,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秦漢魏晉南北朝史、中國古代經濟史。
K239.21
A
1002-6320(2017)01-003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