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波
(中國民航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300)
維多利亞初期英國社會的恢宏篇章
——基督教視角下的《謝莉》
張靜波
(中國民航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300)
在夏綠蒂·勃朗特的作品中,《謝莉》因為被評論家批判其章節散亂、缺乏主題,較少被讀者關注。但是,《謝莉》這部現實主義小說,實則是夏洛蒂對于維多利亞英國社會的真實再現,其娓娓道來的細節,栩栩如生地再現了維多利亞初期,基督教(包括英國國教和非國教)對于社會政治、女性和民眾的各個方面的影響。夏洛蒂以寫實的筆調,描繪了一幅維多利亞英國社會的恢弘篇章,為讀者研究維多利亞初期的社會狀況,保留了珍貴的資料。
夏綠蒂·勃朗特;《謝莉》;基督教;牧師;女性
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戴維·塞西爾(David Cecil)曾經如此評論:“流芳百世的藝術,源于對生活的真實寫照。”[1]那么,夏洛蒂·勃朗特的社會小說《謝利》恰恰印證了這句評論?!吨x利》的主題,顯然和夏洛蒂的代表作《簡·愛》有所不同,《謝莉》更為關注國家、社會和政治等問題。小說設定在19世紀初期,正值拿破侖戰爭和國會議案苛刻地限制英國貿易時期,由此引發了悲慘的社會現狀。在《謝莉》中,夏洛蒂不只是注重社會經濟背景,更多地著墨于在國教影響下,英國19世紀初期的宗教各個教派對社會的影響,民眾對于教派的態度,以及女性的社會地位等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夏洛蒂以真實的筆觸,栩栩如生地再現出英國維多利亞初期,在基督教的影響之下,牧師的家庭生活、副牧師的趣聞軼事以及女性壓抑的苦悶生活。
《謝莉》這部小說的女主人公分別是柔弱無助的卡羅琳·赫爾斯通和堅強獨立的謝利,作為維多利亞“房中天使”的代表女性,卡羅琳郁郁寡歡,無法工作,只能期待于出嫁;而另一位女性謝莉,則對維多利亞時期對于女性的不公平的條條框框的制度,勇敢質疑、挑戰傳統。同時,夏洛蒂因為出身于牧師家庭的緣故,對于英國國教為背景的英國鄉村的宗教狀況甚為了解。在《謝莉》中,夏洛蒂不乏英國式的諷刺幽默,甚至以略帶尖刻的筆觸,刻畫了國教牧師、副牧師、非國教教民的日常生活、嬉笑怒罵、沖突矛盾等瑣碎小事,情節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再現了維多利亞社會中期的民眾生活。
在《謝莉》中,由于夏洛蒂自身熟知的牧師生活背景,她栩栩如生、多角度地詮釋了牧師各個階層的生活,夏洛蒂筆下的教區生活和教派之爭,對于研究維多利亞時期的國教和非國教宗教對于民眾生活的影響,有著極高的歷史價值。小說中的牧師代表是教區長馬修·赫爾斯通牧師,他代表19世紀初期的神職人員的各個層面。在小說中,讀者可以從夏洛蒂的視角和描述中看出,由于神職人員的受訓不足和職業道德,導致教民對于宗教冷漠、品味低下和道德喪失等問題,而牧師們則置若罔聞、熟視無睹、充耳不聞。夏洛蒂對于宗教問題的獨特視角,顯然受到其個人的生活環境、成長經歷和家庭因素等各方面的影響。
夏洛蒂的父親帕特里克·勃朗特信奉英國國教的福音教派,他對夏洛蒂的宗教觀有著深遠的影響。18世紀興起的福音主義運動,對于英國國教有著深遠的影響。福音主義教派奠基人約翰·衛斯理(John Wesley)和格里姆肖(Grimshaw)曾多次到霍沃斯(Haworth,夏洛蒂的家鄉)宣講布道,勃朗特家庭深受福音主義教義的影響??傮w而言,福音派教義強調教民的主觀感受,即強調和上帝的直接交流和個人的宗教體驗。由于受到福音主義的影響,不論是英國國教或非國教教派,都有過反羅馬天主教遺風的激烈運動,即反對過度強調宗教儀式和禮節。在《謝莉》中,夏洛蒂對于在民眾中廣為爭執的宗教問題、牧師們的生活細節和道德考量等問題,有著細致的描繪。
夏洛蒂在《謝莉》的第一章《利末人》①利末人,原是古代以色列人的一個支派,大多擔任宗教職務。后來,在公共禮拜上從事次要工作的祭司稱為利末人。此處蔑指牧師和副牧師們。,就敬告讀者,如果期待“多愁善感的角色、詩情畫意的場景、虛無縹緲的境界”,恐怕要大失所望。夏洛蒂以近乎挖苦諷刺的語調,描述了牧師的生活日常。端上桌的第一道菜“無疑是一個天主教徒,哎,甚至是安立甘公教派教徒——在蒙難周的耶穌受難所吃的東西?!苯酉聛?,夏洛蒂描述了蘊含著《圣經》教義的精確的神學知識,這是一幕嚴肅且充滿雅趣的喜劇。夏洛蒂描寫了逾越節的圣餐、新設立的“牧師補助金”和“增設的副牧師協會”。這些年輕的“利未人”——“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的副牧師……披上寬大的白色法衣對教區居民無情地發號施令,還在布道壇上將一件襯衫似的東西當空揮舞,令老派的國教牧師感到莫名其妙。”[2]2顯然,夏洛蒂諷刺這些人竟然會成為副牧師,在輪流拜訪中吃吃飯、喝喝茶,在住所里制造各種噪音和麻煩事。會餐中,“利末人”啜飲著葡萄酒,喋喋爭論的討論話題無關神學,而是圍繞基督教會法的細枝末節糾纏不休,在旁人聽來全是輕薄空洞如氣泡般的無稽之談。
從第一章中,可以看出夏洛蒂對于宗教熟稔于心,以圣經語言,引經據典,描繪牧師們的著裝和儀式,旨對典禮場景的嘲諷。矮小年長的赫爾斯通教區長,“站在那里,腰桿筆挺如同鐵杵,眼光銳利如鳶鷹”,訓斥著那幫不聽話、不敬業的副牧師。起因在于非國教牧師巴勒克拉夫的敬業,巴勒克拉夫不僅“踩著泥濘到米爾甸的非國教教堂去布道”,還“在新教教徒集會上瘋牛似的大喊大叫”。盡管赫爾斯通的語氣,皆是對非國教的諷刺,但是卻贊賞其熱誠的態度。而他的副牧師恰恰相反,“迷戀半瓶黃湯,像潑婦那樣罵街”,只要他本人不在,他們就“面對光禿禿的墻壁……念起干巴巴的道文來。”[2]11-12
之后,夏洛蒂用盡筆墨,調侃并斥責三名副牧師的自由散漫、名不副實和消極怠工。只要有聚會,他們就貪婪喝著約克郡最好的茶,“許多盤面包和黃油……不同花色的乳酪餅和果餡餅……粉紅色的火腿片,點綴著翠綠色的歐芹葉。”[2]128在下午茶結束后,副牧師鄧恩坐著不動,晃著他手里的半杯冷茶。牧師們的談話和餐桌禮儀一樣,缺少實質內容,都是關于主日學校的喋喋不休的流言。卡羅琳忍無可忍地想問鄧恩,既然那么不滿意牧師工作,那為什么要來供奉圣職。
盡管從夏洛蒂的書信中,可以看出她對父親的副牧師的缺點有著相似的描述,稱他們為“這些可悲的家伙”。[2]123夏洛蒂內心中關于福音派的觀念,促使她把找尋真正的“神圣”,作為她的第一要務。像亞瑟所言,“工作正是信仰確切的表達……信仰是一種活的東西……我們不是被工作拯救,但是如果沒有工作,信仰肯定無法正確的傳遞?!保?]在《謝莉》中,有著篤定信仰,通過工作表現出來的正義之人,也不乏其人,霍爾先生正是此人。他的虔誠的信仰和熱誠的工作表現,遠遠高于那幫副牧師。
南尼利教區的代理牧師霍爾先生,有著公正、正面的形象,“他貌不驚人,略黑的膚色,頭發已經有點灰白。走起路來,腰桿兒也不是挺得直直的?!彼苁芊▊惣业暮⒆觽兊南矏郏麄兘洺谒ハ?,開心地和他交談。他答應失業的法倫,很快會給他實質的幫助,幫他找份工作;同時給了法倫的妻子幾先令,“讓他們揭得開鍋”。[2]59-157霍爾先生很受教民的愛戴,他的善良和好心,也讓“老女仆們”很是欣賞:
他待老太太們親如母親,他廣泛地被不同職業、不同階層的男人們接受;他誠實、質樸、坦率的為人,高貴正直的精神,真誠而高尚的處事風格,使他贏得了各界的朋友。他的那些窮職員喜歡他,他的那些恩主們也推崇他。[2]297
事實上,在夏洛蒂生活的霍沃斯教區,因為福音派牧師格里姆肖曾多次在這里布道,夏洛蒂耳濡目染了格里姆肖的慈善。他是一位樂善好施、被人們銘記的牧師,他樂于幫助困難之人,將他們帶回家,送給他們食物。夏洛蒂依照格里姆肖,描繪了霍爾先生、赫爾斯通牧師和副牧師們值得稱道的行為:“他們很熟悉各家各戶的短缺,每位都知道哪里最缺衣,哪里最短食,哪里發放救濟現金最恰到好處。”[2]299
基督教關注民眾的普通生活,表現為感化教民們的善行之中??_琳遭遇羅伯特穆爾的冷遇,孤獨而痛苦,感到生活空虛、毫無意義,她聽從女仆的建議,拜訪了老處女曼小姐和艾利小姐。之后,卡羅琳意識到衣食無憂的生活里,苦難和悲傷既可以毀滅她的人格,也可以激發更多高貴的品質,很值得她去效仿。她于曼小姐的孤獨中,學到了同情,決定給予她“喜愛和尊敬”。艾利小姐的“善行”讓卡羅琳驚訝?!八梢钥醋o任何一個病人,她似乎什么病都不怕,她會照顧那些誰也不肯去照顧的最窮的人?!保?]207她并不總是被人感激,但她獲得了友誼和自信,就像霍爾先生一樣,她的所有善行中都閃耀著善心。之后,卡羅琳決定以她們為榜樣。事實上,這也是夏洛蒂本人的真實經歷和體驗,她管理父親的主日學校。在19世紀初期,教會機構不只有主日學校,“婦女救助會”也十分盛行。女人們花時間做各種各樣的慈善和救濟活動。通過這些活動,女人們學到了技能,體會到了傳統家庭生活所無法得到的“善行”的樂趣。[5]46
《謝利》的中心主題之一,就是每個基督徒的生活感化和社會影響。約翰·韋斯利提出的“社會的神圣化”,恰恰詮釋了這一點。“凈化的實質,就是愛上帝和鄰居”。[5]在個人層面,霍爾先生、曼小姐和艾利小姐,把個人的善意和善行付諸實踐,反映了夏洛蒂對于基督教感化民眾的正面肯定;而教區長和副牧師卻恰恰相反,貪戀美食、不務正業、造謠滋事,實則是國教指引下,教區管理與牧師瀆職之亂象。
《謝莉》是一部反映社會政治現狀的史實小說,其社會沖突的本質是宗教和政治。社會問題是夏洛蒂非常關注的主題,這點和她父親一樣。她父親來霍沃斯之前,曾在海特夏德親身經歷了盧德派暴亂。這場暴亂是由新“機器”引發的,節省人力的機器致使勞動力過剩。政府的舉措是頒布法案,宣布破壞機器是犯罪行為。帕特里克雖然同情工人們的遭遇,但也無法忍受砸毀機器的暴行。盡管夏洛蒂將《謝莉》設置在一個動亂的社會背景中,但是其另一重要的中心主題,則是女性的社會和家庭地位問題。
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性被冠之為“房中天使”,實則是限制了女性的活動范圍,局限其在家中,社會不給女性提供工作。在《謝莉》中,卡羅琳一直期望去羅伯特的工廠工作?!拔铱梢宰鲑~房間的工作,記記賬、寫寫信?!彼嫘南M坝袀€職業。假如我是男孩,找工作就不會這么難了?!保?]79-80絕望中,她甚至想去做家庭教師來逃避,盡管這個工作看來乏味至極??_琳對于找工作的迫切需求,對她叔叔赫爾斯通牧師而言,認為她“中了邪”,并建議,“你應該去趟克里夫布里奇,這里有兩個幾尼,拿去買件新衣服?!保?]216對夏洛蒂而言,這種將女性當作附屬之物的態度令她討厭、抗爭。因此,她強烈抗議《經濟學人》評論家喬治·路易斯的言論,“如果《簡·愛》是出自男人之筆,那么他必大加贊賞,若是女人所寫,那就令人反感。”[6]64
在夏洛蒂的家庭中,其父親從小就灌輸給她們男女生來平等的觀點,她的父親對自己的妻子有一種非比尋常的欣賞,很樂意和妻子討論各種宗教問題,也以同種方式來教導女兒閱讀經典、討論實事,開明樂觀。
維多利亞初期,女性問題已經越發地引起各個階層的重視,福音主義在這一點上模糊且矛盾。伯明翰·卡爾萊恩的公理教牧師約翰·安吉爾·詹姆斯,對于女性保守又開明。他明確贊同圣·保羅男女不平等的觀點:基督教中的男性和女性,不可能平等地享有義務、責任和權利。他同時還寫道:“女人通常處在從屬和依附的地位……在家庭中永遠是第二位的?!倍s翰牧師支持女性的觀點則包括,“堅韌”可以讓一個人“伶牙俐齒”,“但如果這種品質體現在身體所受的苦難上……無休止的貧困,陰郁而沉悶的孤獨……她并不會比男人更好過。”對于女人的教育問題,我們不希望看到“女人被教育成男人的玩物”,這點正是《謝利》中的卡羅琳抗爭的原因。[7]
即使維多利亞時期的民眾認為男女在精神上平等的,也不代表她們在社會上可以真正享有平等。在社會中,女人是附屬品,維多利亞初期倍受歡迎的小冊子《女性基督教之友和家庭儲藏室》(The Christian Lady’s Friend and Family Repository,1832),恰恰證實了這種男女不平等和女性局限于家庭中的觀念。這本書指出:
女人的救贖“來自于她承擔起了母親、女兒、或姐妹的職責”,“通過她對家庭的奉獻,就能抵消她的性別帶來的危險”,對家庭不關心則證明,“這個女人是多余的,她們的生命毫無意義,還會增加她們的性別帶來的難以抑制的危險”。[8]
事實上,成年后的夏洛蒂一直都在幫助父親管理教會的日常事務,她結婚后,也很樂意有人能告訴她,“我們應該如何做,我們要如何一致地做”。[6]368但是,她仍然排斥任何女性“附屬”的說法。
在《謝利》中,女主角“謝莉”的名字象征著,女性希望自己作為“人”這個個體,而不是附屬品,被社會和男性接納。她父親為謝莉選擇了一個適合男人、也適合女人的名字,恰恰體現了這種觀念。她很聰慧,獨立而勇敢,她對赫爾斯通先生說,她自己是“未來的教會執事,地方行政官或是義勇騎兵的隊長”。[2]225-227
兩位著名評論家桑德拉·吉爾伯特和蘇珊·古芭,在其專著《閣樓里的瘋女人》中,研究過19世紀文學中獨立女性的意象,表明維多利亞女性地位不平等的問題在社會和文學作品中處處可見。她們的研究揭示了,小說的結尾以謝利和羅伯特·穆爾的結婚而皆大歡喜,但為何讀者感到悵然若失的原因。卡羅琳·赫爾斯通的抗爭性的申辯,早就告訴讀者,“女人無力塑造她們生活的社會歷史、以及悲哀的結局?!保?]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夏洛蒂也難逃此劫,她在《謝莉》中對于謝莉的婚姻安排“變得非常清晰”,因為“那是社會中,女人唯一的圓滿結局就是結婚”,所以謝利必須結婚。令現代讀者感到不適的原因則在于,路易斯對她求婚的過程,是要逐漸主導并控制她。因此,夏洛蒂在訴求社會男女平等的問題上,最終也是曇花一現的烏托邦思想,空有理論,卻屈服于現實。
據蓋斯凱爾夫人所評論,《謝莉》書中的很多人物都來自現實生活,夏洛蒂和教堂神職人員的親密交往,對于他們的思想和習性的熟悉,都是書中的素材。書中的三個副牧師,就是現實人物。鄧恩是約瑟夫·格蘭特,他主管霍沃斯的語法學校,同時也是霍沃斯的副牧師;皮特·馬隆為詹姆斯·W.史密斯,帕特里克的副牧師之一;戴維·斯威廷是詹姆斯·布拉德利,奧科沃斯教區的副牧師,比斯托的黑爾德則是霍爾先生的原型。[10]
夏洛蒂將這些自己認識的人物寫進書里的同時,也將霍沃斯教區的基督教教派的各種軼事糅合到《謝莉》的情節之中,比如卡羅琳為了打發時間,就到叔叔的藏書室找書看。
希臘語和拉丁語她不感興趣,她只找到些破爛的一看就是漂洋過海的《女性雜志》……經歷了暴風雨后書頁都被海水弄臟,幾本講述法術和幽靈的《循道宗月刊》……充滿不詳的夢和瘋子般的狂熱。[2]452
這情節和勃朗特家族中,夏洛蒂的母親代代相傳的箱子的軼事很像,她結婚前把自己的物品寄到丈夫家,并寫信:“親愛的帕特,我的箱子擱淺在了德文郡海岸……被海水沖得支離破碎,我所有的財產,都被狂暴的大海所吞噬。”[11]這封信被帕特里克·勃朗特珍藏著,并傳給了夏洛蒂,這件事讓她異常動容。同時,這些包含在“瘋狂的《循道宗月刊》”的宗教色彩濃厚的閱讀材料,也引起了夏洛蒂極大的興趣。[6]115
主日學校里各個教派的戲謔的沖突,副牧師帶領學校的老師們在圣靈降臨節游行,實則是帕特里克和女兒親身經歷的藝術再現。在《謝莉》中,夏洛蒂經過個人的藝術創作,真實地展示了英國國教教民和非國教教民戲虐般的沖突。赫爾斯通先生和謝利“帶著她的遮陽傘”,面對高喊“統治不列顛尼亞”的人昂首前行,唱著“最悲傷的圣歌”的非國教牧師的游行隊伍在夏洛蒂的文筆下,被塑造成有趣、詼諧的人物,他們的領袖“肥胖的”“油乎乎的”。最后,國教教派更勝一籌,獲得了游行的勝利,所有人都歡樂地開起了宴會,享用“圓面包和啤酒”。[2]149整個事件以幽默的筆調,栩栩如生地再現了維多利亞初期國教和非國教教派的交鋒,處處溫和且幽默諷刺。
夏洛蒂對于非國教教徒的集會場景到底是什么看法呢?事實上,她將布萊頓教堂描述成“衛斯理教派頂禮膜拜的神圣場所……其贊歌,即使是一個貴格會教徒聽了,也會感動得跳起舞來?!保?]163此后,布萊頓教堂詠唱起禮拜堂的圣歌,其場景令讀者忍俊不禁。據戈登博士指出,衛斯理教的圣歌通常刺耳難聽、裝模作樣,這種方式可悲地違背了約翰·衛斯理的準則——輕聲吟唱,切勿大聲嘶吼……盡量將聲音融合成一曲優美的和聲。[12]
然而,在夏洛蒂的《謝莉》中,其真實的場景卻令人發笑,衛斯理教派的布萊頓的禮拜并沒有遵守這個準則。最后一個歌節是“情不自禁的叫嚷聲,激動地啼哭聲,痛苦的呻吟聲……教堂的屋頂安然無恙,強有力地證明了該建筑堅不可摧,固若金湯。”[2]65-166事實上,這些描述,一方面,表明夏洛蒂對于非國教教派禮拜幽默的戲虐和嘲諷;另一方面,也透露著夏洛蒂對于宗教圣歌的熟悉,可見她本人經常參加這些教堂活動。
事實上,夏洛蒂對布萊頓拜堂的諷刺算是較為溫和的。在對非國教衛斯理教徒摩西·巴勒克拉夫的描述中,揭示他的“雙料”虛偽可謂辛辣至極。他是領導教民襲擊工廠的工頭,工廠主羅伯特·穆爾就和他有過正面沖突。事實證明,這個“布道裁縫”只是個粗魯、野蠻的地頭蛇,他威脅穆爾:“我天生有個菩薩心腸,當看到同胞受難,我就要像偉大的先輩那樣站出來支持他們……我規勸你請走那些該死的機器?!蹦聽枂査欠瘛斑€歸屬衛斯理教派嗎?”,他回答道:“贊美上帝!感謝主!我已是衛斯理公會的教徒?!保?]153
如穆爾所言,巴勒克拉夫皈依為非國教教徒,并不能避免他成為一個“酒鬼加騙子的雙料貨……喝得酩酊大醉,歪倒在路旁……(他)口口聲聲和平博愛,暗地里卻煽風點火,挑起紛爭……為了自己邪惡的目的而教唆他們犯法的。”穆爾又補充道:“你戴著面罩去的——動手把我的一個伙計打翻在地——你!好一個傳送福音的使徒!”[2]154
夏洛蒂對摩西·巴勒克拉夫的描述尖銳、嚴苛,諷刺了這位偽善的衛斯理教徒,違背忠誠的誓言,恃強凌弱,自我放縱。
對于霍爾先生,他是個真正的好人,有著一顆虔誠的基督教之心,并用實際行動展現出來。在拜訪法倫家的時候,毫無做作,受到了真摯的歡迎。他和法倫討論家中境況,詢問有關的問題——他們能不能靠變賣一些家當度日?如果給威廉一份貸款,他會怎么做?霍爾先生知道,這份貸款不會讓受幫助的人覺得被侮辱,他想給法倫自尊,同時也要讓他的孩子吃飽飯。
因此,夏洛蒂的諷刺是有選擇性的。她可以嘲笑摩西·巴勒克拉夫那樣的愚蠢之人,也可以贊賞溫和儒雅的霍爾先生善良之舉。夏洛蒂實則以敏銳、深刻的觀察,再現了基督教對于民眾的不同影響,以及教徒們是否恪守基督教善的教導,并實踐在生活之中。
《謝利》中,夏洛蒂探討了基督教(包括英國國教和非國教)等團體,尤其是牧師的表現,以及國教教徒和非國教教民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現,尤其是基督教對于女性的影響。評論家在評論這部小說時,批判主題之間缺少統一的聯系。然而,這正是《謝莉》的重要特色,這部作品,為現代讀者提供了一幅維多利亞民眾栩栩如生、娓娓道來的生活寫照,為我們研究維多利亞時期的政治生活保留了珍貴的資料,這正是《謝莉》的經典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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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文學與基督教傳統研究”(14BWW044)
張靜波(1973-),女,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基督教和英美文學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