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米比亞探訪紅泥人的隱秘世界

曾敏兒

她的乳房碩大地下垂著，面孔極美。

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她的眼神里

有莫明的厭倦和空虛

據說，在納米比亞北部奧普沃地區，如今仍然生活著5萬“紅泥人”——辛巴族人。他們過著原始的游牧生活，婦女們半裸著涂滿紅泥的身體，終生不洗澡。

關于終生不洗澡這一點，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有同伴將信將疑：怎么活啊？

這一天，我們要去的是一個不算太偏僻的辛巴村落。一下車便看到幾間紅泥墻的平房，其中一間的墻上寫著“Otjikandero school”，想來這里便是辛巴人的村小。一群光著上身的小男孩跑來跑去，又用鐵絲制的小汽車玩游戲，熱切的眼神時時在我們身上逡巡，絲毫不抗拒鏡頭。為他們拍幾張照片，就立刻圍上來要看，一邊還用手指去劃拉相機屏幕。很明顯，智能手機曾在這里反復出現。

正式接待我們的是一位穿T恤的中年男子。在樹蔭下，他告訴我們，這里其實是一個帶有公益性質的辛巴人村落，一共有8個男人、26個婦女和39個孩子，其中一些孩子是孤兒。導游Anson鄭重地說，一定不要直接給錢，你們買門票就算是支持，當然，也可以去買點他們的工藝品。

走進村子，一眼便看到一個紅泥美人坐在樹下。她的頸項間戴著重重疊疊的飾物，頭頂盤著一條條粗壯的裹滿紅泥的發辮，赤裸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好看的健康的光澤。乳房碩大地下垂著，只在腰間圍了極短的一塊皮毛，坦然地張開著雙腿，以一種特別無所謂的姿態抬頭看我們。她的面孔極美，濃眉大眼，厚厚的性感的嘴唇。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她的眼神里有著莫明的厭倦和空虛。

往里走，看到一圈由樹枝和摻雜了牛糞的泥巴搭建而成的小小窩棚，這便是“紅泥人”的房子了。一個辛巴女人在窩棚前慢慢地攪動著柴火上的一口小鐵鍋。鐵鍋形似中式香爐，里面熱騰騰的是辛巴人的主食——白玉米糊糊。

資料說，辛巴人一個家族結成一個部落，一個村子基本就是一戶人家。長老團掌管一切，頭領一般是女人，男子主要負責狩獵，只有婦女才涂紅泥。將來自山區的紅石碾磨成粉，與牛脂混合后，涂滿全身，一周左右涂一次。辛巴人相信，這種紅泥可以防曬、驅蚊，還能滋潤皮膚。

中心的空地上有一些小攤檔，售賣質樸簡單的工藝品。拿起一件，“紅泥人”會報一個價。聽不懂，她們就用手指在沙地上寫一個數字。如果覺得貴了，你可以在下面寫一個你覺得合適的數字。

一個孩子撲向其中一個婦女，直接找著她的乳房吮吸。她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孩子，而是極為熱情地舉著兩件飾物想要給我的同伴戴上。一旦戴上，那就不可能再取下來了，而且，如果你沒有零錢，她們永遠都不會找零。

我們花光了手中所有的納米比亞現金。畢竟，“紅泥人”們的傳統生活方式并不會永遠繼續。極有可能，有一天游人只能在類似民俗村那樣的地方看到她們，一旦下了班，她們就會穿上衣服去過自己的日子。

那天，我們還走進了一間窩棚，一個女子向我們展示了如何“洗澡”。將一個點著香枝的鏤空木盒放在身體的不同部位，讓植物的香氣彌漫全身。洗衣服也是同樣。所以，她們的身體和圍在腰間的布或毛皮常年散發著這種植物香氣，混雜著牛脂的濃烈味道。

幾個辛巴少女漸漸放下了戒備，我們靠得很近，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她們的皮膚，那樣的細膩光滑，發出迷人的暗紅光澤，散發出好聞的類似酥油的味道。她們也開始摸我，摸我后背的玫瑰紋身，摸我的長發，摸我的裙裾、絲巾、手鏈、蝴蝶發卡。

我問，喜歡蝴蝶嗎？一個少女點點頭。我取下一只紅色的替她戴在頭發上。她笑起來，白齒閃閃。我又取下另一只藍色的送給她旁邊的少女。第三個站得稍遠，一直不說話，也不靠近，卻是緊緊地盯著我們。我問她喜歡嗎，她終于點點頭，我將那只綠色的蝴蝶夾在她的發辮上。她仍然面無表情，然后，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蝴蝶。

一位少女坐在地上，面前擺著一個容器，里頭盛裝著紅泥。我蹲下來，她先是小心地在我的手臂上涂抹了一小塊。我示意她多涂抹一些，后來還將臉伸到她的面前，她笑起來，將紅泥認真地抹在了我的臉上。

孩子撲到胸前吃奶的那個婦女也抱著孩子來摸我的絲巾，我便送給了她。她慢慢地笑了起來，將絲巾圍在頸上，紅綠的絲巾剛好遮擋住了她的乳房。此刻的她，看起來似乎跟外面的非洲人沒有兩樣。

最后一個離開的旅伴告訴我們，你看她們有多喜歡，把絲巾掛在樹上，大家都去摸呢。

這時才想起來問：男人們都去哪兒了？是的，除了那位村長，我們在村子里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成年男子。Anson答：都放羊去了。

到現在，我也不能很清晰地說出我對“紅泥人”的觀感。我無數次想起她們的眼睛和迷人的紅色皮膚以及胸間坦蕩裸露的乳房，還有那個撲過來吃奶的孩子。我不知道她們幸福與否。我想，我們和她們，此前與此后，都過著各自的日子。外面的世界，或許她們總有一天會真正抵達。

當然，也或許是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