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與時代

原洪雙

摘 要：顏文樑先生是20世紀早期的中國著名油畫家和美術教育家，他創辦蘇州美術專科學校，用自制顏料創作油畫作品，《廚房》獲法國沙龍獎，1928年留學法國巴黎美院等等，無不引領了那個時代的風潮，尤其在油畫創作上，他運用印象派手法創作了大量較為寫實的油畫作品，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然而，在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顏文樑先生同樣也不同程度地受到時代意識形態的影響。或多或少地體現在其油畫作品中。

關鍵詞：顏文樑；印象派；油畫；時代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05-0171-02

前不久，在上海中華藝術宮展出了中國著名油畫家、藝術教育家顏文樑先生的兩幅油畫作品。一幅是他在1981年創作的《祖國頌》（如圖1），橫幅尺寸：55厘米*82厘米；另一幅《海上行》尺寸較小，橫幅：39厘米*59厘米，這是他在1986年創作的小幅油畫。這兩幅作品都是描繪海上的朝陽剛剛升起的一瞬間，光輝四射的風景畫。但是，兩幅作品無論從畫風上、創作手法上，還是從創作主旨上來看，都具有較大差別。我仔細研究了顏文樑先生的藝術風格、從藝歷程，以及作者創作這兩幅作品的不同年代之歷史背景，隱約感到這兩幅作品背后蘊涵著深刻的寓意。同時，也反映了顏文樑先生藝術風貌在這一時期（晚年時期）的展現。

一、創作年代和時代背景的不同

《祖國頌》創作于1981 年，此時的中國大陸剛剛經歷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林彪和“四人幫”江青反革命集團案也剛剛審判結束。中央的政局還沒有完全穩定，過去在“文革”中，被打成“右派”和反革命的老干部，大部分人剛剛得到解放，有的人甚至還沒有得到平反。那時的黨中央和國務院人事變動頻繁，華國鋒還是以總理身份訪問日本（1980年），胡耀邦只是負責書記處工作，趙紫陽僅僅主管經濟工作，兩人都還沒有上任。了解這段歷史的人都記得：此年距離1978年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僅過去三個年頭，中央權力核心正逐漸出現轉移，結束了以階級斗爭為綱，逐步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軌道上，全國上下開始逐漸實行改革。

通過回顧這段歷史，我們強烈感受到：1981年，正是中央高層權力交替的關鍵年份，人們仍然沉浸在過去“文革”時期的意識形態觀念中，尤其是一部分老干部、老藝術家，因為在“文革”中受到不公正對待和迫害，雖然，“文革”早已宣布結束，但被歷史的滄桑深深打上烙印的老藝術家們仍然沒有完全走出“文革”時代的陰影。他們此時所創作的藝術作品的主題和風格還是繼續延續了“文革”時期的舊的意識觀念，全國藝術作品的風格千篇一律，無非都是“贊美”“歌頌”或者“崇拜”等等。顏文樑先生的油畫作品《祖國頌》即是在此背景下產生的代表作。而顏老的另一幅1986年創作的《海上行》風景油畫（如圖2），，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此年，國家中央領導人已完成了新老交替的體制改革。從國務院到人大常委會，從軍委到黨委，一批老干部退休，補選了一批年輕干部。在農村也早已撤銷了“公社”制，以批判“農業學大寨”的“左傾”路線，總結農村經驗教訓，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城市的企業也面臨全面深化改革，外資企業開始涌入中國市場。也就是說：1986年，顏文樑先生創作《海上行》時的社會環境和時代背景完全變了。此年距離十一屆三中會也已過去十年，老藝術家們此時已完全從政治意識的枷鎖中走了出來。藝術創作已不再過分關注和表現時政，藝術創作越來越來走向表現和張揚個性。1985年新潮美術興起，外國現代美術和當代美術開始再一次沖擊中國大陸封閉了多年的思想。大批藝術人才也時興出國留學潮流，藝術表現也愈來愈走向純美、純形式的藝術樣式。顏文樑先生的《海上行》正是此種風格的代表作。

二、兩幅作品的藝術風格和創作手法的差異

顯然，《祖國頌》因為受時代意識觀念的影響，其創作宗旨和風格手法完全不同于《海上行》，前者的主旨是“歌頌祖國”，而后者則純粹是海上風景畫。《祖國頌》因為具有強烈的意識寓意，因此，從構圖、色彩、或者景物布置、表現手法等等，作者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和特殊的處理手法。顏文樑先生在“文革”之前，同樣創作過一些政治題材的作品，比如：《人民大道》、《國慶十周年》、《船廠》（1959年作）、《南湖》（1964年作）等等，顏老的《祖國頌》使用了同樣的藝術手法。首先從構圖上看：在《祖國頌》中，太陽所布置得位置在畫面的正中央，太陽又紅又亮又圓，天空沒有半點烏云和水鳥，畫面以地平線作上下兩部分分割，上面為天空和太陽，地平線之下是海水浪花和礁石。海水和浪花都被映紅，高高掀起的浪花是白色，惟在浪花下方施著綠色，形成紅綠兩色互補，使紅色更紅。這也是顏文樑先生慣用的施色方法，葉文西先生在1982年采訪顏文樑時，顏老曾說：“……看見藍的，一定要抓住橘黃色”“看見紅的，一定要抓住綠色。”顏文梁先生通過對色彩的科學分析，有意識地創作《祖國頌》，從而使之產生“紅、光、亮”的藝術效果。遠看畫面，高高掀起的海浪恰似一片盛開的花朵，又像覆蓋在綠濤上的一片雪花。顯然，顏老的用意是：用這種畫法有意識地表現祖國的繁榮昌盛，正如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照耀著世界。

而另一幅1986年創作的《海上行》（圖2）其意識寓意幾乎完全退去，雖然其構圖也是在二分之一處分割畫面，但是其主觀創作的意識大為減弱。作者以印象主義手法，力圖表現海景的迷人。且不說遠處徐徐而行的船只和天上悠悠飄揚的云彩，單是那些在海平面和藍天中翩翩起舞的海鷗，以及那光芒四射飄忽不定的太陽光彩，也足以使人沉醉。顏文樑先生自稱沒有學過印象派，但是，從他的大量作品里都表現出西方印象派對光的瞬間捕捉和表現。1928年顏老留學法國巴黎美院，而此時的巴黎美院早已受到意象派的影響，而且，顏文樑在巴黎，與學習印象派的中國留學生周碧初交往密切。所以，著名藝術家和美術評論家金冶先生分析：顏文樑在不知不覺間受了印象派的影響。《海上行》中的表現手法，同樣也受到西方印象派的影響。流動松靈的筆觸，變幻莫測的色彩斑斕，都表現出歐洲印象派純熟的手法。

另外，兩者的施色手法也略有不同，《海上行》的畫面施色釉彩以薄涂法為主，海水和天空都以薄薄的色漿涂施。只有太陽的紅色和白色稍微用厚施法。顏文樑早期的畫法細致平穩，著重于明暗關系的處理。晚年又走向印象派用色筆觸感的風格。其藝術總體風貌：是寫實的，客觀表現的東西多一些。顏文樑自言喜歡工細的畫風。他對色彩學進行過深入詳細的研究和科學的分析。而且用自制的顏料創作第一張油畫《石湖串月》；還有1929年創作的色粉畫《廚房》（曾獲法國沙龍榮譽獎）等等，都是用非常寫實的手法。《祖國頌》和《海上行》雖然也屬于較寫實一類，但是，前者受時代政治影響較大，主觀創作的意識觀念較多。圖中也融入了一些中國畫意境。而后者純屬風景寫生，表現的是早輝升起時，一剎那的迷離景色，并無多大政治含義。

相比較而言，《祖國頌》施色較厚。從畫面看，油彩被反復涂施覆蓋，明顯經過了長期的推敲和雕飾，體現出作者的慎重、嚴肅和崇敬的創作心態。而《海上行》從流動的筆觸看，作者當時的創作心境是較輕松自由的。不再有許多思想的顧及。最后，兩幅油畫的題跋都是寫在畫面右側偏上的位置，落窮款“顏文樑”三個字，并有一紅色印章（如果仔細辨認，可看出印章是畫上去的）。

總之，通過對比兩幅不同時期的作品，其創作年代相隔僅四年時間，但其畫風、手法、審美上卻截然相反。足以看出：在中國上世紀的特殊時期，藝術家創作的作品受時代影響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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