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視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于12月16日推出同名大電影。無論是電影版還是電視版,《我修》都制作精良,贏得觀眾的喜愛與專業人士的推崇。但是從熒屏到銀幕、從電視到電影的文本轉換,需要制作組作出相應的改變去遵守電影媒介的傳播和創造規律。通過對比電視版和電影版的差別,分析《我修》在改編時的策略,對今后電視紀錄片的電影改編提供參考。
關鍵詞:《我在故宮修文物》;電視;電影;改編策略
2016年年初,央視播出了故宮九十周年獻禮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以故宮文物修復師為敘事線索,以年輕的視角走進古老的故宮,第一次系統梳理了中國文物修復技術的歷史源流,展示了匠心精神。播出后,獲得了良好的口碑和廣泛的收視群體,成為一部現象級紀錄片。12月16日,這部網紅劇推出了同名大電影,上映8天票房累計539萬,成功實現影視跨屏傳播。但是從電視到電影的媒介轉換,需要制作組作出相應的改變。導演蕭寒說:“電影要通過電影語言敘事,它和劇集版屬性截然不同。”電影版拋開劇集版中的敘述性內容,將哲學的沉思和詩的意境有機結合起來,形成一種詩意的表現。
一、從電視到電影:詩意的視覺化偏向
電影以大銀幕作為視覺載體,畫面尺寸按米計算,影像清晰,加上封閉的觀影環境都要求電影充分利用敘事語言,側重畫面光影色彩的變化以及起伏有序的畫面節奏,營造視覺美感,應觀眾持續注視的需要。而電視屏幕比電影小很多,清晰度和影調稍顯遜色,景別多使用中近景或特寫,保證觀眾能夠清晰觀看。電視版《我在故宮修文物》注重鏡頭“寫實”的效果,盡量保持修復師原始生活狀態,多采用開放式構圖、隨意性畫面,全景至特寫的景別處理上,力求最大限度地完整再現空間事物和人物活動,力求紀錄修復師生活的自然流程。
相比較劇集版,電影版追求鏡頭的“寫意”效果。導演將畫面視為電影感染力的核心要素。注重強化“視覺的手段”,精心設計色彩、影調、光線等畫面元素,用畫面本身與鏡頭間的關系來表達情感與思考,在客觀記錄的同時,追求升華的意境美。電影中,導演以敏銳的目光捕捉到故宮里神氣美妙的生活片段,陽光穿過樹葉形成耀眼的光斑、飄動的白云、籠子里的鸚鵡等空鏡頭反復出現,這些畫面色彩構圖達到最佳,意境表現極為空遠,故宮如詩似畫般的生活展現在眼前。電影版相比較電視版,嘗試使用延時、虛焦等詩意化的鏡頭,豐富電影畫面形式。如有一處鏡頭,房檐影子落在斑駁的宮墻上,隨著時間變化著軌跡,將紅墻籠罩在黑影之中。延時攝影的手法,使得畫面中光線、陰影、被攝物體色彩和亮度都有明顯變化,時間仿佛流動起來,給人滄海桑田、穿越古今的觀影感受。電影版每一個鏡頭都有選擇的含義和意義,并不是鏡頭的單純堆砌,要滲透出作者的感情與思想。片中過半處,有一連串表現暴雨的鏡頭,大滴大滴的雨珠從陰沉的天空砸落,落在石板上的雨珠、屋檐下形成的雨簾、雨打濕后閃閃發亮的門前石獅。雨在中國傳統中就是一個表意符號,通過多角度、多景別的一系列鏡頭,展現出雨的強度和破壞力,意化成一種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任這暴雨橫流雷霆霹靂也摧不毀故宮修復師身上的堅韌與不屈。
二、從電視到電影:解說的弱化
麥克盧漢在《把握媒體》中所說的:“電視圖像不是照片或鏡頭,即不是像電影和攝影中那樣已經成形的、結構完整的東西,因為電視‘畫面是由光束不斷地在畫出來,因而它是活動的、不穩定的、正在形成中的事物外形。”觀眾無法長時間接受這股光脈沖,因此電視欣賞是開放式、分散式的模式。電影由于環境的封閉性與選擇的受限性,觀看更加集中。因此電視需要用聲音制動觀看,所以電視往往比電影更側重于聲音。電視版《我在故宮修文物》中的聲音包括:配樂、解說詞和同期聲。對比發現,新版上映的電影中刪除了解說詞部分,只保留修復師傅們之間的對話和自述。這也是兩者最明顯的區別。
劇集版《我在故宮修文物》要在50分鐘長度的紀錄片內展現書畫、木雕等多個修復類別和主要人物,僅僅借助畫面是不夠的,而解說詞能夠以最快、最簡便的方式傳達出畫面所不能傳達出的信息,把畫面中具體細節進行展開描述。如第三集開篇,書畫組的楊澤華和工作人員說起了旁邊師傅嘴拿釘子卻找不見釘子的囧事,詼諧的語言,上揚的語調,觀眾瞬間被這個幽默的人所吸引,緊接著解說詞拓充了上一個畫面:”上世紀八十年代,楊澤華來到故宮,學徒三年后,分進書畫修復組,性格活潑開朗的他樂于接受傳統技藝與現代科技的結合,將現代科技融入古書畫修復。”解說詞承上啟下,畫面轉到書畫組運用的現代顏料分析工具上,隨后,楊澤華面對鏡頭介紹儀器的用法和意義。畫面和解說詞相互配合,刻畫了一位愛說愛笑、性格活躍、專業性強的書畫修復師形象。相對于電視版的”畫面加解說”的格里爾遜式風格,電影版本則更偏向于”即興拍攝加同期聲不用解說詞”的真實電影風格,利用師傅之間的對話和自述本身具有的邏輯性完成敘事,闡釋主題。這種轉變帶給觀眾足夠的空間,就像導演說的:”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心去感受,找到能產生化學反應的最終呈現”。
三、從電視到電影:敘事更偏散文化
電影相比較電視劇時長更為有限,往往最多為兩個多小時,敘事容量相對較小。《我修》劇組從2015年夏天駐組故宮,四個月的時間里共拍攝了超過100個小時的素材。電視版與電影版面對同樣的素材,卻因為播出時長的差別,在敘事上產生不同的風格。
電視版時長較長,總共3集,每集大約50分鐘,按照修復的文物類別結構:第一集講述了宮廷鐘表、古代銅器、陶瓷珍品等文物的修復過程;第二集集中精力對木器、漆器、百寶鑲嵌織繡等工藝組;第三集主要集中拍攝書畫的修復以及臨摹和摹印技術。十個工藝組為建館90周年修復作品,涉及的人物眾多,事件復雜。所以電視版運用傳統的戲劇發展模式,完整紀錄事件過程。一集紀錄三個科室的修復工作,一個科室為一個板塊,按照時空的順序打碎各板塊,再進行交織處理。如第一集,開篇依次介紹鐘表組、銅器組和陶瓷組要準備修復的國家文物,簡要介紹修復師們的基本情況,同時梳理修復技術的歷史由來;利用故宮用水的問題,將線索又轉回到銅器組,開始第二部分敘事,深入修復工藝組,記錄工作中的點滴,展現師徒之間的關系、并放大修復難題,如陶瓷組三彩馬缺失的尾巴,鐘表組因為空氣又變形的鐘表;最后部分是文物修復完成。每一小部分用2--5分鐘介紹,敘事節奏快,信息含量大,使得電視劇較之電影更加飽滿,脈絡清晰,說理透徹。
電影版只有86分鐘的敘事時長,因此無法像電視劇版一樣有足夠篇幅講述完整的故事,介紹每項修復工藝的歷史源流和每個人物的性格,另辟蹊徑以一種散文化敘事,依靠情愫聯結故事,營造情境,去展示修復師們的一種集體工作狀態和修身哲學。養貓、逗鳥、種樹、打杏等生活味濃厚的情節結合主人公們富有哲理性的自述鏡頭,看重展示一種關系與情感,而非情節,平淡到極致,卻別有一番詩意。為了適應電影創作規律,電影版《我修》聘請侯孝賢御用剪輯師——廖慶松擔任剪輯指導。運用電影化的后期剪輯手法對于時間和空間的錯位排列,運用蒙太奇,給受眾一種穿越時間和空間獨特感受。如電影開篇,故宮朱紅色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踏過白玉階梯穿過紅墻綠瓦灣的宮殿,七道大門,七把鎖,大門的全景與故宮人開鎖的手部特寫相交叉,配上門吱丫的聲音,悠遠、渾厚,代入感很強,仿佛此時“我”隨著故宮人的腳步一步步向故宮深處走去。結尾處,夕陽西下,紅漆斑駁的大門又一扇扇闔上。故宮大門的開與合,并不是多余鏡頭的堆積,而是產生心理上的一種契合。厚重的大門在這里是一個臨界點,大門之外是喧囂繁華的都市,大門之內是另一種生活,沒有世事紛擾,歲月一派靜好。大門在這里也是一個時間線,敲開時光的大門,感受中國歷史的悠久,感受中華文物的神韻。一道宮門,兩重世界。
四、從電視到電影:情感更加豐盈
電影的主題一般比較單一,電視卻可以體現出主題的多義性。電視版《我修》偏向于教育和宣傳,兼顧知識性和趣味性,側重于“如何修”,即現代人如何修復文物的殘損部分,才能保持其千年之前的風貌,像是一部故宮文物修復的科普類書籍;而電影版側重于關注“我”這群故宮修復師的生存狀態,特別是內在的精神生活,捕捉內心情愫,更像是一部人生哲學類的散文。電視版成功的最大原因在于“工匠精神”的傳達,電影版延續并放大這個主題,更深層次得探討究竟是什么打動了人心。導演蕭寒說:“讓紀錄片走進影院,把它變成電影,其實從我做紀錄片的那一天開始,就想做紀錄電影,而不是說只在手機上或網絡上看”。在導演看來,紀錄片更應該在電影院觀看,因為電影本身更具情感。
其實每個剛來到故宮修復的人,無論是面對工作環境、還是工作屬性,剛開始也會迷茫痛苦。時間流逝,他們學會與文物與文物對話;時間倒流,他們懂得透過文物向古人學習,”以自身來觀物,又以物來觀自己”。文物與修復師之間需要一種物我相融的關系,彼此之間才能互相成就,才能始終心懷熾熱,才能”擇一事、終一世”。就如主題曲《當我在這里》中唱到的:”你在時間的那里,而我在這里,你已等候我多時,終于知己般相遇。”正是這種精神,一代代師徒關系才能延續,故宮的文物才得以保護。如片子結尾處,運用深焦鏡頭表現鳥啄食的鏡頭,就好比這故宮的修復師,走了一批老人,又迎來了一批新人,傳承在繼續,技藝才沒有失傳,歷史才沒有斷層,古人的杰作才能被后代子孫瞻仰,中華民族燦爛的文明才能孕育每個國人,這便是“大歷史、小工匠”。
五、結語
正是作品中修復師的人生態度,這樣一種純粹的精神,這樣一種理想的生活方式,感動了《我修》的觀眾,指點了在多元世界中迷茫的年輕人。但是從電視到電影的改編如果只靠情懷和勇氣,是無法滿足觀眾的審美體驗。改編是一種文化藝術策略,要充分意識到電視和電影的差異性和共通性,尊重不同的藝術手段,在繼承電視版內核的基礎上學會改變,學會創新。《我在故宮修文物》電影版雖然缺乏敘事技巧,劇情略顯枯燥無趣、剪輯太過混亂等,遭到一部分網友的質疑。但是紀錄片能從電視轉向電影,實現跨屏傳播,就已是很大的進步。這一步總要有人邁出,為紀錄片電影的發展提供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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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軒羽(1992.10-),女,漢族,山西長治,揚州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