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不懂愛

戚士菊

隨著教齡的增長，越來越珍惜學生對我的信任、依賴和愛戴。而剛上班那會兒，除了對教學工作一腔熱情外，我根本不懂、不會也不喜歡和學生進行思想感情上的交流、溝通，因此，竟有意無意地傷害了一些學生。

小慶，單親家庭，母親在她周歲時離家出走。女教師的天性使我對這樣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份關心和愛護。

她落寞時，我會輕輕在她耳邊問句：“你怎么啦？”她開心時，我會故意逗她：“什么好事和老師分享分享！”她被別人欺負時，我會嚴肅告訴她，女孩要學會有理有節地自衛，而不是一味哭泣、退讓；她想擁有女孩們都無比向往的芭比娃娃時，我悄悄送她一個，告訴她是我女兒玩的......這種溫而不火、親而不膩的關系一直持續到小學畢業。

離校那天，拍了合影，開了簡單的畢業典禮，我便匆匆回到辦公室做許多瑣碎的期末工作。這時一個女生趴在辦公室門口，伸長脖子對我小聲喊：“戚老師，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放下手頭工作，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剛跨出辦公室，小慶一下撲到我懷里，放聲大哭。我嚇了一跳，忙問：“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舍不得你！”

“唉！我以為出啥大事了呢？”我突然有幾分不悅，輕輕推開她說：“什么時候想我什么時候來看我就是了?？旎厝グ桑疫€有很多事要做呢。”

小慶突然抬起頭，怔怔地望了我幾秒，眼神里幾分驚異、幾分意外、幾分哀傷。倏地，她脫兔般轉身逃回教室，另一個女孩也跟著跑了。我折回辦公室，繼續忙著“未盡的事業”。

暑假里，許多孩子都陸續來看過我，唯獨小慶一次也沒來過，其實我們兩家相距并不遠。納悶之余，我突然意識到，畢業那天我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在她心里，大概一直視我如母，一直渴望著我溫暖的懷抱，而我從沒給過她這樣的機會。雖然一直對她關愛有加，但那完全是一位老師對學生職業性的關心呵護，是廣義的“師愛”，和親密無間的“母愛”還相去甚遠。當這個怯懦的女孩終于鼓足勇氣，將積壓在心里多年的情感火山般噴發出來的時候，她希望得到的是緊緊的擁抱和暖暖的話語，而我回應她的卻是輕輕的一推！這輕輕一推便推滅了她所有幻想和期待，使她瞬間明白——我永遠只是她的老師，我的懷抱永遠不是她尋求庇護的溫柔港灣！我不斷地反思自己，對那天的行為感到很后悔，是我太疏忽她的感受了，自然她也不愿再見到我。

小琴，一個內向乖巧又玲瓏的女孩，清澈的眸子里總透著迷離的哀傷。一日，她悄悄塞給我一封信，很長，大意是說父母重男輕女，都疼哥哥不疼她，還舉了許多生活中瑣碎的事例。我不以為然，覺得這個女孩有點“作”——天下哪有父母不愛子女的！接下來的語文課，我故意上起了思想政治課：父母養育子女如何不易，父愛、母愛如何偉大無私，我們當如何孝敬父母、理解父母，做一個懂事、體貼的孩子......我邊說邊偷偷看小琴，只見她開始把頭深深埋進書桌里，后來竟嚶嚶地哭了起來。我以為自己教育目的達到了，便結束了這場“思想教育”。此后的歲月，小琴更加沉默孤僻，與我更加疏遠。畢業后，小琴過得如何，我不得而知。

多年后憶及此事，我不禁想，小琴當時一定猶豫再三、忐忑不安地給我寫了那封信。她在家一定受過不少委屈，想找一個可信賴的傾吐對象，訴說心中的不滿，于是她把目光鎖定了我——她萬分信賴和愛戴的老師，想從老師這兒得到些許安慰和幫助。可我非但不理解、不安慰她，反而采取如此簡單粗暴的方法，當眾將她說教、指責一番，使她原本敏感脆弱的玻璃心，一下掉進冰窟，從此冰凍冷藏，永不再示人。

由于教育經驗的日漸豐富，我越來越認識到，這些當年認為不起眼的小事，在孩子情感里，不亞于一次心靈的地震，對學生的影響是極其重大而深遠的。它時時刻刻提醒我：做一個優秀老師，只會教學是不行的，還要學會和學生溝通，還要懂得呵護學生美好純潔的感情！

（作者單位：安徽省霍邱縣宋店鄉俞林小學）

編輯∕于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