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我國律師懲戒制度

程劍敏

摘 要 律師懲戒對于律師管理及律師行業都有重要作用。我國現行“二元模式”下的律師懲戒制度在運行中已顯弊端，且新問題不斷出現，老方法對解決新問題越發力不從心。律師協會的作用受到行政權的壓制、律師懲戒的種類存在重復現象、懲戒的透明度不夠等問題使得律師懲戒制度面臨著巨大挑戰。本文擬提出將懲戒權統歸于律師協會、增加懲戒種類、明確懲戒梯度、設立多方參與機制等建議，以期完善我國的律師懲戒制度。

關鍵詞 律師懲戒 律師協會 懲戒種類

中圖分類號：D926.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2.293

一、律師懲戒重構之必要

（一）何為律師懲戒

律師是為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的專業人員，以維護當事人合法權利為己任，其行為對當事人的合法權利都有或多或少的影響。在律師的行為有違法律或職業規范時，要受到一定的懲戒，以此使犯錯律師能深刻反省同時也警示他人。

律師懲戒從狹義上來說是對律師的行政性處罰，也就是由行政機關或者律師協會為懲戒主體對律師進行處罰。不難看出，這一過程中會存在很大的漏洞，如處罰是否恰當，律師的合法權利能否得到有效的保障等。因此從制定懲戒制度方面而言應當從民事、刑事和行政三方面予以綜合考慮，對不同的行為給予不同的合理處罰，這不僅有利于維護律師職業的崇高性，而且能使犯錯律師對自己的錯誤有更深刻的認識。

（二）國內外律師懲戒制度概況

在律師制度較為健全的一些國家如美國、法國大致都建立了一套完備的律師懲戒制度。我國如今確已有律師懲戒制度，但與國外相比仍有相當的差距。

1.國外律師懲戒制度的現狀：

以美國為代表的英美法系國家的律師懲戒權由律師協會和法院共同行使，法院一般只具備監督功能，主要還是依賴于律師協會。同樣，在英國，對律師進行懲戒的權力也主要集中在律師協會，但由于英國律師分為大律師和初級律師，因此分別設立了維護兩者權利的大律師公會和初級律師公會。

大陸法系國家的律師懲戒制度雖沒有英美法系國家那么完善，但也具備著獨特的優勢。法國律師必須加入一個地方律師協會，雖然對律師的懲戒由律師公會進行，但律師公會是律師協會的一部分。對律師進行懲戒的事務完全由律師自治，法院和司法行政機關不進行干涉。

2.我國律師懲戒的現狀：

1996年的《律師法》確立了律師協會行業管理和司法行政機關監督指導相結合的律師管理模式。進而產生了相應的律師懲戒制度，即由律師協會對律師享有“紀律處分權”的程序和司法行政機關對律師享有“行政處分權”的程序的“二元模式”。但在司法實踐中，對律師進行懲戒的機構主要是司法行政機關。

二、律師懲戒重構之緣由

（一）律師懲戒重構面臨的問題

1.律師協會的作用受到限制：

自1986年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成立以來，律師協會被定義為社會團體法人，是律師這一行業的自治組織，依法對律師進行管理。消費者協會自成立以來，對于侵犯消費者權益的行為做出了有力的還擊，同樣是行業自治組織，為什么律師協會卻有所欠缺呢？

1996年的《律師法》所確立的 對律師懲戒的“二元模式”具體是：據全國律協頒布的《律師協會會員違規行為處分規則》規定，律師協會紀律處罰的種類包括訓誡、通報批評、公開譴責、取消會員資格四種，而據《律師法》的規定，司法行政機關行政處罰的種類包括警告、罰款、沒收違法所得、停止執業、吊銷執業證書五種。

在控辯審的結構中，律師明顯處于弱勢地位，那么弱者要如何保護自己呢？毫無疑問，在自己沒有足夠強大之前，只能依附比他強大的勢力。由于律師處于一種相對弱勢的地位，其所成立的自治組織必然會延續這種弱勢。律師協會的作用是維護律師的權利，既然律師協會依靠自身的力量無法達到這一目的，就需倚仗更強大的勢力。司法行政機關不失為一個最優選擇，一者其是國家行政機關，擁有強制力為后盾的公權力，再者，律師與司法行政部門的工作人員由于業務上的接觸較多，關系交好。因此律師協會在成立之初便尋求司法行政機關的庇護，希望借此更好地保障律師的權利。物極必反，由于過度的依賴司法行政機關，因此導致了律師協會的獨立性大大減弱，而司法行政機關更能堂而皇之的參與律師的懲戒等方面的事務，甚至有時律師協會在做出某項決定之前還得事先征求司法行政機關的意見。

2.現有的懲戒制度缺乏對律師權利的維護：

如前所述，我國現行的律師懲戒制度采取“二元模式”，較易產生重復懲罰現象。依據懲戒的種類大致可分為對律師的聲譽罰和資格罰。

聲譽罰是可以由律師協會對受罰律師處以訓誡、通報批評或者公開譴責的處罰，同時司法行政機關也可以對同一受罰律師處以警告的處罰。上述四種聲譽罰有的相對公開，有的相對不公開，且各自有著不同的特征，依據現行的法律法規我們無法將其進行明確的區分。

資格罰是可以由律師協會對受罰律師處以取消會員資格的懲罰，同時司法行政機關也可以對受罰律師處以吊銷執業證書的懲罰。這兩種懲罰是對律師這一職業最為嚴重的懲罰，也就是受處罰律師將會被迫脫離律師這個行業。我國的實情表明，在取得律師執業資格證時，律師協會會以強制入會的方式，讓新生律師加入律師協會。由此可見，司法行政機關所處以的吊銷執業證書的懲罰，也就暗含會被律師協會取消會員資格。

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在律師協會的四種懲戒方式中包含三種程度較輕的聲譽罰和一種程度最重的資格罰。那么懲罰的梯度應如何去把握呢？如果對此把握的不恰當，那么必然會侵犯律師的合法權益。

3.懲戒程序透明度不夠：

由于知道或受到律師不法行為侵害而向司法行政機關進行投訴的不僅有案外人，還有受害人，但在司法行政機關對涉案律師進行行政處罰的程序中，包括立案、處罰，投訴人在相應的決定做出之前都不得而知，從而無法參與到程序進行過程中。當司法行政機關做出對行使不法行為的律師的處罰決定后，投訴人如果對決定不服，無權利啟動對處罰決定的審查程序，也即司法行政機關的處罰決定具有終局效力。毫無疑問賦予了司法行政機關很大的自由裁量權，其間不可避免會出現某些徇私舞弊現象。同時，在律師協會對涉案律師進行懲戒的審查程序中，投訴人更不會參與到懲戒程序中，也沒有獨立的當事人地位，同樣無權在律師協會的懲戒決定做出之后申請復審。

涉案律師作為懲戒程序的當事人，其應當在懲戒程序中享有陳述權、辯論權及申請聽證等合法權利。但從實踐可知，所賦予涉案律師的權利多為事后性權利，在初步懲戒決定做出之后才允許其行使。

（二）律師懲戒重構的要害

1.行政權過于強大：

據我國現行法律的規定可知行使律師懲戒權的主體包括司法行政機關和律師協會，其中前者占據絕對優勢。在本質上司法行政機關仍被定位為行政機構，采用公務員編制，而律師協會是律師行業的自治組織，依照相關規定對律師在進行法律服務活動中的行為進行管理和監督，其中應含有對違反規定的律師進行懲戒的職能。然而實踐卻相反，對律師進行懲戒的權力大多是司法行政機關在具體行使，而律師協會在此問題上卻幾乎沒有發言權。在一定的意義上，司法行政機關對律師懲戒事務進行干涉是具備合理性的，但卻要否定其進行主導，而要在律師協會憑借自身能力不能解決，并向司法行政機關求助時，司法行政機關才能介入，協助律師協會解決問題。

2.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

以英、德為主的司法系統對律師的管理及其行為紀律、法律懲戒，要求法院、檢察院及律師都對律師的行為負有監督義務。在法院設立紀律法庭，其運作可以使得檢察院、法院和律師在行使檢控、審判和辯護職能時得到相互監督。相較而言，我國缺乏一套系統的律師懲戒監督體系，而只散見于某些具體的法規或文件中。司法行政機關過多運用自由裁量權對律師進行懲戒，卻未受到相應的監督，是否會產生濫用權力之嫌，進而有悖于法律的基本精神。

3.律師的救濟程序有待完善：

依《處分規則》所定，投訴人不享有陳述、申請復議和訴訟的權利，由此導致了投訴人無法在司法行政機關所做的懲戒決定中啟動相應的救濟程序。雖然有相關程序以保證對紀律處罰進行復查工作，但復查機構與懲戒機構均設置于律師協會中，且二者更存在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這種復查機構的獨立性不足，懲戒與復查均由單方面做出，無疑會使受處罰律師的救濟大打折扣。

三、律師懲戒制度重構之策略

我國現行律師懲戒制度在不少方面都出現了漏洞，明顯地體現在制度的完整性上。因此，筆者擬從以下幾方面提出重構律師懲戒制度的建議：

（一）將律師懲戒權的行使統一集中于律師協會

當下的律師懲戒權大部分由司法行政機關直接行使，律師協會雖也擁有紀律處罰權，但多淪為行政處罰權的附屬品。基于律師協會的未來發展，應當賦予其完整的律師懲戒權。明確律師協會乃為律師懲戒的主導機構，盡量減少行政部門對律師協會自治行為的干涉。

我國當前的“二元模式”在實踐中已經顯現出一定的弊端，如行政權過于強大，不利于受懲戒律師的權利保護。若由律師協會統一行使律師懲戒權，在制度上會確保懲戒的連貫性。當然，并非徹底將司法行政機關排除在懲戒程序之外，可考慮將賦予司法行政機關在律師懲戒程序中的建議和監督職能，但最終決定權應控制在律師協會手中。

（二）設置合理的懲戒種類，明確懲戒梯度

律師懲戒的重復性是我國現行律師懲戒制度的弊端之一。我國法律賦予了律師協會統一行使律師懲戒權，在實踐中也應予以落實，應只依據律師協會的懲戒種類做出處罰決定。鑒于現有的懲戒種類較少且不夠完善，有學者建議將懲戒類別擴大為：訓誡、批評、譴責、責令接受培訓、罰款、沒收違法所得、一定時期的停止執業、撤銷會員資格。之后，在不同懲戒種類之間設置相應的梯度，不至在適用時因缺乏標準而產生懲戒過輕或過重的情形。現行律師懲戒的種類缺乏多樣性，筆者在上述倡導增加財產罰等，有利于建立合理的懲戒梯度。

（三）設立律師懲戒的多方參與機制，增強懲戒透明度

懲戒委員會的成員不是司法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就是律師協會的內部人員，該種人員組織結構較易對涉案律師產生不公平。因此，應擴大參與方，讓更多主體參與到律師懲戒的具體程序中，這也是對律師協會的第三方監督。我國的律師懲戒組織也應當設立多方參與機制，法官、檢察官、行政官員、法學教授、法學研究生乃至于普通公民都可以且應當參與其中，這不僅能使得被懲戒律師受到更為公平的處罰，而且能夠增加懲戒的透明度。

同時，律師協會所受理的律師違規案件還應注重案件來源途徑的多樣化，不僅包括本案受害人的舉報，還應當接受社會公眾、司法行政機關、法院等主體的舉報，一經舉報，便對涉嫌違規的律師開展調查，如確有其事應當立刻對其進行合理懲戒，如查無事實也應該及時還律師清白，并對惡意誣告之人進行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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