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力啤酒

沈建華

說起慕尼黑啤酒節（Oktoberfest），可能許多人都聽說過，它的德文原意是“十月節”，在每年9月底至10月初的兩周左右時間里舉行。2016年的訪客數是560萬人次，訪客數最高的年份（2011）曾達到過690萬人次的記錄。

然而，人們很少知道的是，就在慕尼黑這個城市里，每年還有另外一個啤酒節——強力啤酒節（Starkbierfest）。2016年的“強力啤酒節”于2月26日至3月13日舉辦。

1980年代中期某年冬天，實驗室的幾個年輕同事開車帶著我前往慕尼黑市中心哥倫布廣場附近的“薩爾瓦多啤酒館”（Salvadokeller），這里像是巨大的德式啤酒帳篷，兩三月份是慕尼黑酷冷的冬季，坐在露天顯然是吃不消的。帳篷里的氣氛和十月啤酒節差不多，裝飾風格也以巴伐利亞州旗的藍白兩色為主，間以慕尼黑市旗的黃黑色，一樣的銅管樂隊奏出同樣耳熟的巴伐利亞傳統樂曲，一樣“發瘋”的人們，一樣的一升一杯的陶瓷大杯。如果硬要找出點不同，很可能是在這里穿巴伐利亞民族服裝的人數要比十月節大帳篷里高出許多。

長條桌上的“領居們”時不時有人過來和我碰杯、搭訕。不過那些漢子們大多一開口就是一口厚重的巴伐利亞方言，我們一起來的同事們中一些人也快速轉換起頻道，切換到“巴伐利亞語頻道”了。我遇到的大多數德國人都認為巴伐利亞語是一門獨立語言，而不是德語的一種南部方言。顯然，我這張亞洲面孔在這個特定場合成了“小概率事件”，也成了關注的目標。至今我還十分清楚地記得當時有一個穿傳統皮革短褲的紅臉漢子過來和我講的一句話：“我親愛的朋友，你要記住，你現在是在巴伐利亞，不是在德意志聯邦共和國。”他說了兩遍，先用巴伐利亞方言說一遍，隨后用“德國普通話”高地德語又重復一遍。這顯然是一番酒話，我假裝認真地回答：“親愛的朋友，現在我懂了！”說完大家碰杯，擊掌，哈哈一笑了之。

所謂的“強力”主要不是指這種啤酒的酒精含量高，而是指啤酒等飲料的原麥芽汁濃度很高。在強力啤酒節中出售的薩爾瓦多強力啤酒標著“18.3°Plato”，表示這種啤酒里的原麥芽汁濃度達到18.3%。也就是說，每一升啤酒中含183克水溶解物，相當于1/3個面包，含706卡路里的熱量，因此這種啤酒被德國人稱為“液體面包”。記住這一點很重要，下面我們還要講到為什么天主教的修道士要創造出這么一種啤酒。

這里的“強力”當然也和它的酒精含量有關，它的酒精度為7.5%vol。相比之下，大多數中國產啤酒的原麥芽汁濃度是10°Plato，酒精度為3%vol～4%vol。時下餐廳里流行的所謂“清爽”啤酒原麥芽汁濃度則只有8°Plato，酒精度約為2%vol。

當時，“18.3°Plato”的原麥芽汁濃度和7.5%vol的酒精度“震住”了我。此后我還碰到過更厲害的，在德國另一個古城海德堡老橋正對著的一條小巷里喝到了叫“維特33”（Vitter 33）的啤酒，原麥芽汁濃度為33°Plato，酒精度則高達10.5%vol。聽說在瑞士德語區還有一種更厲害的啤酒，酒精度高達14%vol，不過我本人沒見到過，更沒喝到過。

基督教在歐洲的擴展使得啤酒逐漸進入了宗教生活。天主教和基督教新教里的一些教派有齋戒的傳統，特別是復活節前40天（四旬期）的大齋戒，每年冬春之交的苦寒季節，基督教修道士們發明了大量替代食物，比如奶酪火鍋，也把啤酒作為代餐。啤酒營養豐富，正好填補大齋期間修道士的日常營養，于是各個修道院都在咕嚕作響的饑餓聲中研制專屬自己的啤酒。如今很多精釀啤酒都是掛著修道院的牌子，在封齋期內，高能量的液體面包可以幫助修道士渡過漫長的大齋戒期。薩爾瓦多強力啤酒也有年頭了，一批修道士于1651年創制了這種啤酒，1751年在巴伐利亞公國公爵的主持下，開始了第一屆的薩爾瓦多強力啤酒節。

時至今日，強力啤酒已經不是寶萊納一薩爾瓦多一家生產了，在慕尼黑市以致整個巴伐利亞州內，主要的啤酒釀造商都出產他們自己的強力啤酒，并像薩爾瓦多一樣有一個共同的標記，商品名最后都帶“-ator”的結尾。整個巴伐利亞州內如今至少有40種不同的“-ator”啤酒。

據我的老同事們說，上世紀末，那個舉辦強力啤酒節的薩爾瓦多啤酒館著火了，大火燒了兩天兩夜，德國朋友馬上按原樣重建。如今在中國的超市里也不難找到德國原產的強力啤酒（Starkbier），不過要買到原版原樣的寶萊納一薩爾瓦多強力啤酒暫時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