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人物完成的浩大工程

唐寶民

《四庫全書》是在乾隆皇帝的主持下，由紀昀等三百六十多位高官學者耗時十三年編撰成的大型叢書，分經、史、子、集四部，成書后，乾隆皇帝命人手抄了七部，下令分藏于全國各地：先抄好的四部分藏于紫禁城文淵閣、沈陽文溯閣、圓明園文源閣、承德文津閣，這就是所謂的“北四閣”;后抄好的三部分藏于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杭州文瀾閣，這就是所謂的“南三閣”。然而，這七部《四庫全書》，日后卻經歷了重重浩劫，有三部在戰亂中被毀——文宗閣版《四庫全書》先是在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的第一次鴉片戰爭中遭英軍破壞，鎮江、揚州被太平軍攻克后，又被太平軍焚毀;文源閣版被英法聯軍焚毀;咸豐十一年（1861年），太平軍第二次攻下杭州，文瀾閣版《四庫全書》大量散佚……因此，上述三個版本的《四庫全書》，就變得殘缺不全了。幸運的是，文瀾閣版《四庫全書》雖然在浩劫中變得支離破碎，但后來竟然基本恢復了原貌！創造了這一奇跡的是杭州的兩個小人物——藏書家丁申、丁丙兄弟。

丁申、丁丙兄弟是江南著名藏書樓——八千卷樓的主人，他們出身于書香門第，熱愛中華文化。太平軍戰亂發生后，兄弟二人到杭州城西的西溪避禍，在杭州文瀾閣版 《四庫全書》被太平軍將領李秀成的部隊毀掉的第二年，丁氏兄弟在逛舊書店時，無意中發現店家用來包書的紙很特別，仔細一看，竟然是《四庫全書》的散頁。二人大驚失色，立即在店中尋找，發現店中存有成堆的包裝用紙，每張紙上都蓋有乾隆皇帝的玉璽。見此情形，二人悲喜交加，悲嘆的是如此珍貴的文化典籍，竟然成了包書紙;喜的是文瀾閣版《四庫全書》并沒有全部消失。出于對中華文化的無比熱愛，二人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傾盡全部力量搶救《四庫全書》，將它們一頁一頁地全部找回來。這是一項十分艱巨而浩大的工程，丁氏兄弟二人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搶救《四庫全書》上面，他們想方設法四處搜集散頁，又不惜重金雇人每天沿街收購，半年之后，共得到殘集8689冊，占全部文瀾閣版《四庫全書》的四分之一。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結果了。流落民間的散冊，能找到的幾乎都找到了，但離全書還差很多，怎么辦呢？二人又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用抄補的方式補全失蹤的那四分之三部分！這同樣是一項艱巨而浩大的工程，其中的困難是難以想象的，但丁氏兄弟并沒有被嚇退，而是義無反顧地開始了抄補工作。

他們的精神感動了浙江巡撫譚鐘麟，譚鐘麟對此項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于是，一項偉大的抄書工程啟動了：“對于失蹤的四分之三文瀾閣藏本，他們決定進行抄補。他們當然知道那個黑洞有多么巨大——那無疑是在天上戳了一個大窟窿，他們要像女媧一樣，煉石補天。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因為他們知道，此時不補，那個黑洞會變得更大，蔓延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長夜。丁氏兄弟從寧波天一閣、盧氏抱經樓、汪氏振綺堂、孫氏壽松堂等江南數名藏書名家處借書，招募100多人抄寫，組織抄書26000余冊。《四庫全書》在編撰過程中官員將一些對清政府不利的文字刪除，或將部分書籍排除在叢書之外，還有部分典籍漏收，丁氏兄弟借此機會將其收錄補齊。經過7年的努力，終于使文瀾閣之‘琳瑯巨籍，幾復舊觀。”（祝勇《故宮的隱秘角落》）在丁氏兄弟的帶領下，上百名抄書匠共同努力，終于完成了《四庫全書》，全部歸還給了文瀾閣。

與歷史上那些聲名赫赫的偉大人物相比，丁氏兄弟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正因為他們的小人物身份，他們所做的事才更加令我們感動！在他們身上，有著一種崇高的責任感，正是這種責任感，使他們在文化遭遇浩劫之際挺身而出，毅然肩負起了全書的搶救工作。對中華文化而言，丁氏兄弟的這種精神意義是巨大的，誠如杭州社科院周膺院長所說：“西溪丁丙對《四庫全書》的保護、收集、整理、補抄功不可沒……”丁氏兄弟雖然為中華文化做出了突出貢獻，但身后卻異常凄涼——至今仍無人知曉他們歸葬在何方！然而，歷史不會忘記他們，中華文化不會忘記他們！煌煌數萬卷文瀾閣版《四庫全書》，見證了他們不懈的努力，也彰顯了中華文化綿延不絕、薪火相傳的精神力量。

（編輯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