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九大指出,中國經濟進入新時代,將在決勝全面小康之后,通過兩階段的奮斗,完成兩個百年夢的目標。這使得人們更清晰地了解了中國的未來。同時,習近平在出席越南APEC會議時指出,世界經濟在次貸危機之后,開始進入上升期。回顧過去的五年,中國經濟在經歷“三期疊加”之后,進入新常態和深化供給側改革之中。中國經濟已逐漸擺脫通縮,穩定在一個新的高質量增長平臺。2017年即將過去,展望2018年的中國經濟,會是怎樣的風景?

鐘偉:中國經濟從高速轉向高質量增長階段。從長期看,新發展理念必然導致增長方式、結構和動能的轉換;從中期看,決勝全面小康階段有把握也有挑戰;從短期看,中國經濟逐漸穩定在6%—7%這一增長平臺,轉型升級和創新求變不斷深入。在兩位看來,2020—2050年這一階段,中國經濟增速將大致處于怎樣的區間?從今年到2020年,中國經濟增長總體態勢如何?尤其是2018年中國經濟是維持高位穩定,還是穩中微落?
徐高:我相信中國經濟在2020—2050年期間仍然會保持一個穩健的增長速度,實現十九大提出的“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目標。這段時間的GDP增速應該在4%—6%這個區間,比過去幾十年低一些。這一方面是經濟發展規律使然,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我國的政策導向也更多轉向對發展質量的追求。
從今年到2020年,我國GDP會在6.5%附近保持平穩。考慮到2020年GDP翻一番的目標,我國在今后幾年的GDP平均增速需要保持在6.4%以上。這意味著政策對經濟增速下滑的容忍度仍然是有限的,因此會采取一定措施來保證經濟增長大致穩定在6.5%的水平上。
我預計,2017與2018年我國的GDP增速分別為6.8%與6.6%。也就是說,2018年的經濟增速將小幅回落。造成經濟增速走低的最重要原因,是地產調控對地產投資的打壓。此外,地方政府非正規融資的清查、較高的利率水平,對經濟增長也會有制約作用。再就是發達國家目前的景氣度已處在歷史高位,進一步上升的空間有限,意味著外需對國內經濟增長的拉動力將難以進一步上升。
邵宇:短期來看,到2020年以前,中國經濟增速以每年平均0.3個百分點左右的速度回落不僅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也是適宜的。截至2020年,中國經濟增速會保持在5.5%—6%的區間,是比較合理的。在中國完成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戰略任務之后,也就是從2020年起,質量將真正取代速度,成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首要考量因素。考慮到中國經濟存在的結構性問題,同時參考韓國、日本等這些經濟體的發展路徑,中國經濟增速應保持在5%—6%的區間窄幅波動,持續時間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如果出現新一輪技術革命,中國經濟增速上行也不是不可能的。
鐘偉:過去五年是不平凡的五年,中國經濟從增速、結構、調控、動力等多方面都發生了變化。在兩位看來,中國經濟在結構轉型和供給側改革方面取得了哪些進展?還存在哪些不確定性?在培育經濟增長新動力方面還面臨哪些挑戰?
徐高:過去五年,中國經濟在結構轉型方面取得了明顯的進展。比如,消費占GDP比重已經從2011年的不足50%,上升到2016年的53.6%;實體和金融層面所推進的各項改革也極大地豐富了我國的市場結構;近兩年的供給側改革改變了全社會的通縮預期,提升了各方對中國經濟的信心。
但經濟轉型距離我們的目標還有相當差距。在新增長點不斷浮現的同時,中國經濟對傳統增長引擎的依賴仍然不低。在放開市場管制的同時,我國政府對諸多經濟資源的行政性掌控仍然較強。而我國金融與實體改革進度的不一致,既削弱了金融對實體的支持力度,也增加了金融體系的風險。
邵宇:整體來看,中國結構轉型和供給側改革的方向是非常明確的,我總結為“369”模式,即三個新需求,六個新供給,和九項宏觀調控內容。通過以新“三駕馬車”代替老的三駕馬車,即用消費升級取代傳統消費,用深度城市群戰略升級投資,用“一帶一路”、人民幣國際化以及全面開放,升級世界工廠和中國制造。目前,各個方面都在布局,也取得了矚目的成績,例如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雄安新區模式,人民幣加入SDR,還有消費的各種新模式,如共享模式等等。
目前來說,經濟轉型的最大不確定性還是在金融領域,供給側改革的任務也從去產能和去庫存轉向去杠桿、降成本和補短板。這些都是中長期任務。如何從穩杠桿推進到下一步的去杠桿,是擺在頂層設計面前的攻堅戰。但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降低爆發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概率。
鐘偉:在過去五年,中國經濟也遭遇了一輪通貨緊縮。從2016年第四季度開始,中國經濟逐漸擺脫通縮,溫和復蘇。2017年全年,CPI大致維持在2%以下,但PPI較高。在兩位看來,2018年會不會發生CPI向上和PPI向下并存的局面?物價走勢會給宏觀調控,尤其是央行的貨幣調控帶來怎樣的影響?
徐高:在我看來,2018年CPI將會相比今年溫和向上,而PPI則會明顯走低。CPI的上升主要緣于食品價格(尤其是豬肉價格)降幅的收窄,以及今年留下的低基數。我預計明年CPI的均值應該略高于2%。另一方面,考慮到經濟增長趨緩,PPI應該會明顯走弱。整體來看,2018年通脹與通縮的風險都不大,貨幣政策的回旋余地還是比較大的。
邵宇:從今年全年的物價走勢看,PPI向CPI的傳導有不斷增強的趨勢。CPI同比增速已經從2月份的0.8%上升到10月份的1.9%,明年突破2%并維持在2%以上運行將會是大概率事件。鑒此,物價走勢會與金融監管一道,構成對明年貨幣政策操作的雙重壓力。在流動性調節上,不應期望有較大的改善。明年的流動性調控或仍將延續今年的基調。
鐘偉:金融和地產兩個行業的增加值對中國經濟增長有較大影響。就金融領域而言,十九大指出,金融應當增強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并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一些輿論認為,當下中國金融處于“明斯基時刻”,屬金融風險的易發高發期;但也有觀點強調,經過近五年的努力,中國金融體系問題雖不少,但總體穩健可控,房地產也在熱潮之后進入調控期,住宅在回歸居住屬性。在兩位看來,金融和地產在2018年會如何影響宏觀經濟?
徐高:作為一種經濟理論,“明斯基時刻”當然有它的道理。不過,我認為不宜將這一概念生搬硬套到中國來,不應該用這些名詞來代替對具體問題的分析。過去幾年,中國金融體系確實出現了一些亂象,但目前中國金融體系的風險總體可控,并不存在不可避免的危機。國內金融監管機構之間的協調性已經大為增強,監管的死角也大大減少。今年,信貸的穩健增長也將金融體系的流動性大量導入了實體經濟,正在引導資金“脫虛入實”。而且,今年實體經濟盈利狀況的改善也明顯降低了金融體系的壞賬風險。只要2018年金融政策繼續延續這一導向,著力引導資金進入實體經濟,那么金融體系的風險度會進一步降低。
過去兩年,地產銷售和投資的復蘇是中國經濟改善的最主要原因。但在2018年,在地產調控的壓力之下,地產投資預計會走低,給經濟增長帶來更大的下行壓力。因此,政策有必要通過更多的財政支出來支持基建投資,從而對沖地產下行帶來的風險。
邵宇:“明斯基時刻”并非空穴來風。按照明斯基的金融不穩定理論的表述,正是因為繁榮之后的緊縮,表現為資金成本提高,使得融資模式從對沖融資逐漸向投機融資和旁氏融資惡化。對照中國當下,在去杠桿和強監管的背景下,資金成本已經明顯上升。這是否會引發“明斯基時刻”,是政策制定時不能不加以考慮的問題。再者,中國居民部門的杠桿上升過快,也是新的風險因素。
鐘偉:兩位是否愿意給出關于2018年中國宏觀經濟的一些主要指標預測?在兩位看來,2018年中國經濟最大的風險點在哪里?調控政策最應防范什么問題?而普通民眾最現實的投資機會又會在哪里?
徐高:我預測,2018年我國GDP的增速將下滑到6.6%。2018年中國經濟最大的風險可能還是地產下行對經濟產生的沖擊。在這樣的背景下,政策調控需要有前瞻性,不能落后于經濟周期。尤其是要避免誤判經濟形勢,導致政策超調。決策者需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局面,不可在緊縮政策方面用力過猛。對普通民眾來說,基于經濟下滑的背景下貨幣政策會穩中有松,帶動債券收益率溫和下行,再結合經濟平穩增長的大環境,股票市場應維持活躍,延續結構性牛市的行情,或可為投資者帶來機會。特別是有業績支持的績優股,應該會有不錯的表現。
邵宇:我預測,2018年,GDP增速在6%—6.5%;CPI同比增速在2%—3%;M2同比為10%。就現實的投資機會而言,投資也在回歸初心,向價值投資轉向。中國資本市場受政策影響比較明顯,所以投資的前提就是對政策的準確把握。我們持續看到“新漂亮50”的價值型投資,環保、軍工、消費升級是持續的主題。房子很難再像過去那樣年年或者幾年翻番的情況,但是做空房價的風險可能更高,特別是核心城市核心區域。房地產長效機制的調控,需要金融的配合,所以房地產金融,比如REITs類產品可能還會有一定的市場。
鐘偉:謝謝兩位首席經濟學家帶有智慧和遠見的觀點。兩位都指出,從現在到2050年,中國經濟增速仍會溫和下行,而徐首席對2020年之前的經濟增速更看好一些。兩位都指出2018年經濟增速會略降,CPI略升和PPI回落。徐首席不太認可“明斯基時刻”之說,而邵首席則較為認同。對2018年的資本市場兩位都謹慎看好。徐首席特別強調了供給側改革帶來的結構優化和信心凝聚來之不易,應當避免不必要的政策“超調”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