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只從尺度看城市，更要從密度看城市

下一程的城市化要換一個維度思考，城市密度很重要。

無論大中小城市，我們都要考量是不是在已有的技術管理水平下達到了合理的密度。

密度之所以重要，我認為有以下四點原因：

第一，密度夠，分工就發達。我有過十年上山下鄉的經歷，農村沒有賣早點的，因為需求不夠；反觀北京和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早點就是大產業。

所以，需求聚起來，分工才能細。

第二，聚到一起，信息成本就降低了。為什么說城里人消息靈通？因為人們聚集到一起，信息可以免費分享。越是發散，信息傳輸成本越高，就會阻礙信息的流通。相反，聚到一起，信息成本降低，基礎設施建設的成本也會降低。

第三，現在經濟增長越來越多地依靠知識驅動，所以，要研究知識是怎么生產出來的，當然要一批有頭腦的人。但這還不夠，優秀的頭腦如果是孤零零的，很難有效地進行知識生產。不同的有頭腦的人密集地湊到一起，互相碰撞，互相激發，所有科學中心、研究中心都離不開這一點。一分散，很多思想激發就消失了，這一點也是支撐集聚的理由。

第四，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發展中國家，往往是先把首都建設好。所以，很多福利往首都、大城市傾斜，這也會把人吸引過來。除了集聚帶來的正常利益之外，現在還有城市偏向帶來的集聚效果。

從微觀角度來看，人往高處走，城市收入高，沒有其他太復雜的道理。讓人們移動，開始時可能因為不懂，所以害怕，但這些都可以慢慢克服。一旦克服障礙，哪里收入高，人就會往哪里去。

“城市密度越高會越亂”是個誤區

我從紐約、日本回來，在國內作調查。國內到底是什么情況？

論城市，密度高的地方是深圳，因為深圳只有2000平方公里，所以，它每平方公里的GDP是4億多人民幣（2014年數據），對比曼哈頓16億美元，香港、新加坡的4—5億美元，還是低不少，但比很多城市高。

此外，大城市中間有很多小地方，如果稍加改造，它會大大增加承載和活力。（上海靜安區）靜安寺是一個千年古剎，它與一家大型商場之間，隔有一條狹長的巷道，也就十幾米寬，1000多米長，原來多少年都是封閉著的，誰也不能通行，更不能利用。后來把它打通，兩邊開發成小商鋪，現在成了一條時尚步行街，市民可以通行購物，變得很有人氣。這個例子告訴我們，城市中心有很多地方是不通、不暢的，有很多潛力遠遠沒有被挖出來，我們的城市里有很多是斷頭路，各自為政的封閉空間，城市的脈絡沒有通透，這樣就使城市的擁堵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不要以為密度高了一定亂，不一定。經驗證明，城市的合理加密可能更加有序，這取決于我們的觀念、知識和管理能力。

“下一程”要讓城市事業家發揮好作用

如果說上一程的城市化是比誰的城市攤得大、建了不少有地標性的建筑，那么，下一程就要比比城市里有什么樣的生活質量，有沒有活躍的經濟、文化、技術活動，這些活動都是國民經濟和城市生活質量很重要的方面。

下一步的城市化很可能是從“擴、擴、擴”變成內源型、緊湊型的，不能只從尺度看城市，更要從密度看城市。我理解的城市，它應該是由密度定義的，城市和農村的差別不在于大或小，而在于密集還是稀疏。所以，評價城市化的好壞不光要問大小，還要問夠不夠密，要終止單純“攤大餅”。緊湊城市的概念已經寫進了城市發展規劃當中了，問題是怎么在城市化過程中落實。

城市化的下一程除了要進一步改革征地制度，還要把城市經營、城市活動的很多體制激活，讓民間和社會上很多有這方面才能的城市事業家更好地發揮作用，共同把我們的城市化推進到更健康的發展階段。

（節選自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周其仁教授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