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農民”的桃園夢

陳呈

“我每次在城里講課講累了，都會回到虎峰山的果園侍弄桃樹。”

2017年1月19日，面對記者，80后“新農民”姚文超笑得有些靦腆。

“我已經四年沒有寫詩了，但我現在的生活本身就很詩意。”姚文超說，“我的資金不多，果園也不算大，發展慢一點沒關系，本來做農業周期就很長，我會繼續走下去。說文藝一點，我已經習慣了靜候花開。”

出走：耕植不足以自給

1987年3月的一天，太陽像往常一樣，躍上云陽縣海壩村的山頭。

“哇……”嬰兒洪亮的哭聲從一座土坯房的裂隙間透出來。

年輕的母親抱過襁褓中的嬰兒，汗水和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第一個孩子，爺爺決定為他取名“文超”，希望他能文智超人，走出大山。

那里的人對山的感情很復雜。

“人說地無三里平，可海壩村是地無三米平。”村里人時有抱怨。

海壩村四周都是山，能種的農作物只有土豆、紅薯、玉米，人造梯田上出產的水稻數量不多，品質也不高。

名不副實的“壩壩”，養育了山里人，卻也困住了山里人。

只有孩子永遠是最快樂的。

對童年的姚文超來說，家里栽種的農作物不值得憂慮，那近百棵桃樹就足以讓他感知幸福了。

“爺爺，教我嫁接桃樹嘛。”每次爺爺來家里，姚文超就會纏著他。

略懂桃樹栽種的爺爺，總能讓桃樹長出又大又甜的果子。爺爺成了姚文超崇拜的第一個英雄。

16歲那年，姚文超考上了縣里的重點中學，離開了家里的莊稼和果樹，他沉浸在學習中，開始迷戀上詩歌。

2007年夏天，姚文超考上了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

如家人所愿，他離開大山，踏上了去往城里的路，只剩下桃樹依舊靜靜地佇立在山坳里，兀自花開花落。

迷失：既自以心為形役

2011年春天，姚文超即將本科畢業，可找工作并不順利。

這在姚文超的意料之中，因為他對工作的要求不低。

“那些中學給的工資太少了，大學貸款都得還兩年，就別想在城里扎根了。”

“讓你當時學理科，你不干。讀了中文，找工作又挑三揀四。我給你講，找不到工作，你還有兩個妹妹，自己看著辦吧。”

電話里，又是和父母一番爭吵。

姚文超不是不知道家人的擔心和焦慮，但他執著地認為：“如果要在城里扎根，就不能再用農村人的老腦筋。”

一番“掙扎”后，姚文超放棄找工作，決定將大三實驗性創業時成立的教育機構做大。

開始一切都還順利，姚文超很快開辦了第二家教育培訓機構，甚至還做起了副業。

但2012年初，合伙人卷跑了教育機構分部的資金和生源，剩下一間只有桌椅板凳的教室給姚文超。與此同時，姚文超開的旱冰場也生意慘淡。

因為畢業一年賺的錢還不夠付購買房子的首付，姚文超的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

“太浮躁了……”姚文超念叨著，反省自己的野心泛濫。

那段時間，晚上沒事時，姚文超經常一個人在大學城的街道上閑逛。看著高樓上閃爍的霓虹燈光，川流不息的汽車和人群，他不由得心生恐懼。

“我到底在哪里？”他覺得自己迷失了，城市永遠都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可唯獨沒有他存在的地方。

家鄉的山水田園，開始重新闖入他的夢中。

歸園：田園將蕪胡不歸

2012年初夏的一天，姚文超剛給一個孩子補完課。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他默念著，思緒仍沉浸在剛講授過的《歸去來兮辭》中。

教室外家長的話驚動了他：“乖，你自己回家，我今天要去虎峰山批發桃子。”

又是曾家鎮上販賣水果的那位學生家長來了。

“等等我，我也跟你去買點嘗嘗。”姚文超對那個學生家長說。

虎峰山交通不便，下山時，果園老板和姚文超肩上都幫學生家長扛了一大袋桃子。

正走著，果園老板看到路邊一個賣花木的人，隨口問道：“你們需要桃樹不？”

“難道他不要果園了？”姚文超內心泛起漣漪。

當晚，姚文超通過學生家長要到桃園老板的電話，詢問一番后，告知對方自己有意接手果園。

租金每年九千元，一次性交付六年租金，需要五萬多元。姚文超當時手里只有兩萬多元，便找朋友拼拼湊湊借了三萬元。

大隱隱于市。姚文超在城里建起了夢中的田園——桃花溪農業體驗園“歡樂桃園”。

不過，姚文超慢慢發現，自己年少時學的那點栽種桃樹的知識，在實戰中幾乎不值一提。

病、蟲、菌，問題接踵而至。

原來，害蟲可以讓桃樹一夜之間枯死一半。

原來，下雨會讓桃樹得炭疽病，果子大規模潰爛。

姚文超手忙腳亂，不僅在網上學種樹知識，還不時向周圍老果農請教。

“種桃樹也講究中庸之道，太旺的樹結不好果，太弱的樹也不行……”

姚文超的田園夢，漸漸褪去文人式想象，走向真實。

前行：樂夫天命復奚疑

2013年入夏之際，姚文超的桃樹上果子長大了。

“30元一擔，挑不挑？”姚文超問。

“不得行，路程那么遠，不加錢不挑。”挑夫要價。

姚文超私下算過一筆賬：2萬斤桃子，挑到對面公路運輸批發，80斤一擔，250擔，就算一擔30元，人工費都近萬元了。即使這樣，都還很難找到挑夫。

沒通公路相當麻煩，不僅桃子運不走，游客也上不來，這阻斷了姚文超發展都市休閑農業的夢想。

修路最大的支出，其實是賠樹，每砍一顆樹都是按立方厘米來算錢的。

“賠就賠唄，路是一定要修的。”姚文超下了決心。

就這樣，姚文超投入5萬多元，修起了一條能通車的泥土路。

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大學城不少師生騎著自行車過來游覽、摘果，而姚文超以10元一斤的價格，體會了初次豐收的欣喜。

但姚文超對果園的改造仍未止步，他想把自己的田園夢延伸給更多疲于奔命的城里人。

同時，他也明白，城里人的田園情結，不是去真正的鄉下聞臭受苦，而是躺在舒適的席夢思上還能聽見窗外的蟬鳴蛙叫，每天山珍海味之后還能體會自己采摘綠色蔬果的樂趣。

“所以，我要做的都市休閑農業，不過是辛苦自己，幫城里人把田園夢給實現。”姚文超說。

便捷交通、綠色食物、漂亮環境和完善設施，這是為城里人打造田園夢的四大基礎。

2014年，姚文超的果園有了能妥善儲存有機肥的設施，只施用有機肥的果子變得更甜。

2015年，姚文超在果園里養上了土雞和魚，能在桃樹無果的季節向周邊市民販賣。

2016年，為了進一步吸引游客，姚文超開始在果園里春種油菜花、夏種向日葵、秋種菊花。

2016年底，姚文超以自己的親身經驗，向曾家鎮政府推廣這種營銷方式，為曾家鎮打造都市休閑農業助力。

從農村大學生到都市休閑農業打造者，姚文超的田園夢雖然歷經坎坷，但夢想之花已然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