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

李全文

過 客

天上的大雁

地上的人

改變不了一片天空

一塊土地，也帶不走那上面的云

那上面的草木

我們如此被動地消失

沒有傷害到誰，也沒有

施恩于誰，黃土千層

一千座墓碑，安靜下來

他們曾經躊躇，如今

逆來順受

石 匠

他背轉身

在一堆石頭中間忙活

舉錘，下錘

再舉錘，每一次

都有撞擊聲，尖厲地

刺過來，他或許五十歲

也或許六十歲

有石頭一樣難測

的心，我注視著他

絲毫不敢松懈

擔心其中有一錘

會走偏，不能再次落到

我的心上

那些野草

替我

問候一下

那些野草

它們慌亂的快樂

簡單的綠

替我，為它們

擋一下風

它們使勁生長

將生命交還大地的

一剎，如同

回歸襁褓

它們卑微

沒有名字

但，你只要喊

就會有一面坡過來

呼應

舊時光

這條胡同

我二十年前就來過

現在又來一次

這條小河十年前很清

現在蓬頭垢面

這個地方原來是屠宰場

現在是座政府大樓

這個人喜歡懷舊

在灰塵下摸岀銀元

吹吹，更亮了

一棵樹，并不孤單

有多少只鳥，就有多少種問候

有多少片葉子，就有多少種

牽掛。在北方，還會有夾雜著

各種想法的風趕來

一吹，一天就過去了

再一吹，一年就過去了

在北方，一棵樹并不孤單

它有自己的活法

在人間

大河流著流著

就不知所蹤

大鳥飛著飛著

就墜落在風里

改換太快

從前的居民區

冒起一座火葬場

夜行的人

突然成一枚流星

他劃過大地

沒有痕跡

在人間，沒有永恒的花朵

結在執意的枝條上

人被時間接納

到了生命的背面

黑色的笑

多像嬰兒啼哭

麻 雀

麻雀不怕冷，攝氏度以下

還在飛，如果有雪地

它們還會興奮地

落在上面

麻雀來過一批

操著陌生的口音

它們不認生，也不拒絕

它們低調的羽毛

很快融入夜色

還有些麻雀，從鄉下

進入城市，在霓虹燈下停留

像一群不知所措的

異鄉人

經過一座教堂

經過一座教堂

里面的情況

一無所知

還有多少禱詞

沒有發黃

是座無虛席，還是腳步散亂

在這兒也許很久了

一定埋藏了秘密

我經過了它

風正騎在尖頂上

不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