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探訪韓國“薩德”部署地

●本報駐韓國特派記者　馬菲

韓國人很喜歡打高爾夫，大大小小的球場、練習場遍布全國各地，星州樂天高爾夫球場是其中之一。過去，位于森林和盆地溪谷之間的星州高爾夫球場以“原始自然風貌、有益健康”吸引顧客。如今，作為“薩德”在韓國的部署地，它墜入全世界的輿論漩渦：2月28日，韓國國防部與樂天簽署“薩德”用地協議，后者出讓星州高爾夫球場。韓國政府此前一再安撫星州民眾稱，這家高爾夫球場海拔高，人煙稀少，在這里部署“薩德”很安全。然而，《環球時報》記者2月24日至25日到星州郡及其附近的城市采訪后發現，韓官方的種種說法并沒有打消當地民眾的疑慮。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反而加深了對“薩德”危害的認識，反對之心更加堅定。

離球場最近的住戶只隔600米

從首爾一路南下，開車到星州樂天高爾夫球場大概需要4小時。這家高爾夫球場位于韓國東南部的慶尚北道星州郡草田面韶成里的一座山上。《環球時報》記者未查到這座山的名稱，它距離首爾約200公里。金泉市算是離星州高爾夫球場最近的人口密集區，直線距離雖說是7公里，但這中間幾乎全是蜿蜒的山路，花了半小時行駛約20公里后，記者才到達山腳下。從這里到高爾夫球場的入口處，大約還有1公里。

去年9月30日，韓國國防部宣布“薩德”最終部署地為星州高爾夫球場。10月，《環球時報》記者來這里探訪過一次。當時山腳下停著一輛警用大巴，記者驅車上山到達高爾夫球場入口，被門衛攔了下來，他告知一般人員不得進入。不過，那時候還有一些前來打球的顧客進進出出。門衛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他們是很久之前預約的顧客。

這次來到星州高爾夫球場，感覺氣氛更緊張了。記者的車還沒行駛到山腳下，就看到路上有兩名警察，他們在記者車輛經過時，拿起對講機說了些什么。到了山腳下，那里依然停著一輛警用大巴。沿著山路往上走，道路兩旁掛滿反對部署“薩德”的橫幅，和去年來到這里時一樣，只不過橫幅的內容隨著“親信干政門”的爆發有了變化：“壟斷國政的樸槿惠做出的部署‘薩德決定無效”“崔順實是主導部署‘薩德的頭目”……曾有媒體爆料稱，崔順實與“薩德”制造商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高層人員見過面，她推動了“薩德”入韓的決定，并從中獲得巨額回扣。

《環球時報》記者開車行駛到半山腰，看到十多名警察和兩輛警用大巴在值守。繼續往前開，最終還是在高爾夫球場入口處被攔下。在那里停留了十幾分鐘，記者沒看到有任何車輛出入。原本在入口崗亭內的兩名工作人員見記者遲遲不離開，走出來站在了門口。

記者只能原路返回。再次來到山腳下，看到兩名在附近居住的村民搭起一頂帳篷，進行抗議活動。其中一名中年女性向《環球時報》記者介紹說，附近的大多數居民是農民，靠種植李子、桃子、葡萄等水果為生。村民金慶洙對記者表示，他住在金泉市和星州郡的交界處，其所在村子離高爾夫球場的直線距離不超過1公里，離球場最近的住戶距離只有600米。

談到高爾夫球場，上述接受采訪的中年女性告訴記者，長期在這里居住的村民熟悉地形，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爬到球場四周，她自己爬上去看過，那里的環境“特別好”。有當地村民對記者說，以前每到周末或假期，就有各種名牌車排隊進入高爾夫球場。

建在森林和盆地溪谷之間的星州高爾夫球場，2009年開業，總面積約146.8萬平方米，最大程度保留了原始自然風貌。樂天當初的目標是，將這里打造成韓國最美、最有益于健康的“名門高爾夫球場”。前來打球的顧客需提前預約，入場費用是平日12.5萬韓元（1000韓元約合6元人民幣），假期17萬韓元。如今，該球場的網站被“冬季休業通知”占滿。當地村民告訴《環球時報》記者，2 月24 日，大批車輛進入高爾夫球場，運出了割草機和客人打球時乘坐的電瓶車。

“去年7 月后，再沒有官員公開來過這里”

高爾夫球場附近的警力增多，反“薩德”的氣氛也更高漲。在山腳下的道路一側，當地村民制作的一個被折斷的“薩德”模型十分醒目；名為“星州和平阿里郎”的巨幅畫卷懸掛在高墻上，內容是星州民眾反“薩德”運動……

《環球時報》記者在山腳下與一名老人交談時，她揚了下頭指著路對面說：“看到了嗎？那兩個人是便衣警察。最近警方對我們的監視越來越嚴密，只要一聽說有較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就會出動比抗議人數多兩倍的警力。”

雖然“薩德”部署在星州，但當地居民及其附近的金泉市居民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有關樂天與國防部換地的進展，他們只能從新聞上看到消息。

住在高爾夫球場附近的村民金慶洙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國防部曾表示要派人來村里舉行說明會，然而遲遲沒來，“只不過前陣子來了一個人，聲稱是國防部退休人員，待了一會兒便匆匆離開。這個人說，部署‘薩德是政府已經決定的事情，村民們別再抗議了”。撤回部署“ 薩德”星州斗爭委員會共同委員長金忠煥對記者說，“自從去年7月時任總理黃教安來星州被民眾扔雞蛋和瓶子后，就再也沒有官員公開來過這里，他們都嚇得不敢來了”。

如果在星州高爾夫球場部署“薩德”，其雷達將朝向與星州接壤的金泉市方向。金泉市有14 萬人口，當地民眾認為，“薩德”此前沒有朝向人口密集地區的先例，該選址決定將嚴重影響他們的生存。據《環球時報》記者了解，就像韓國國防部官員沒有去高爾夫球場附近的村子說明情況一樣，他們也沒有到金泉市對市民進行過任何說明。金泉市市長近日對媒體表示，他多次就韓政府單方面在有關“薩德”問題上做出決定而向國防部表達不滿，但從未得到回應。

“謊話”，這是《環球時報》記者提起政府和國防部時，當地民眾說到最多的一個詞。韓國國防部曾表示，星州高爾夫球場距離星州郡政府所在地18 公里，距離最近的人口集中區金泉市中心有7 公里，電磁輻射危害相對較小。反對部署“薩德”金泉市民對策委員會共同委員長樸喜柱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政府口口聲聲說‘薩德是安全的，但我認為，這都是謊言，他們其實也不知道會產生怎樣的后果”。金忠煥說，更換部署地不能解決問題，“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把‘薩德趕出韓國。韓國沒有合適的部署地”。

231次反“薩德”燭光集會

《環球時報》記者到星州郡采訪總共4次，金泉市2次。在此過程中明顯感到，當地民眾對“薩德”危害的認識日益加深。在韓國宣布部署決定伊始，民眾多在討論電磁波對健康的影響、對農作物的危害等有關生存和生計的問題。如今，隨便在星州和金泉采訪一個普通居民，他不僅能從個人角度說出反對“薩德”的理由，而且更考慮到對韓國未來以及半島局勢的影響。或許正是因為認識加深，他們反對“薩德”的態度更加堅定。

“我的頭發在去年的一次抗議活動上全剃光了。”樸喜柱摘下帽子對《環球時報》記者說，現在，他每個月會重新剃一次頭，用削發的方式表示抗議。樸喜柱制作了一面反“薩德”的旗子，上面也用中文寫上反對標語。“我每天扛著這面大旗在金泉市進行一人示威，早中晚人流最多的時候，各示威2小時，總共6小時，到現在已經進行172次。”

在星州郡，每天晚上舉行的反對“薩德”燭光集會到2月28日已經舉行了231次。半年多來，參加抗議的民眾從身著短袖手拿扇子，到蓋著毛毯圍坐在暖爐旁；半年多來，由于郡政府對更換后的“薩德”部署地表示妥協，民眾的抗議地點不得不從郡政府廣場搬到旁邊的停車場。“這可能是世界上持續時間最久的集會了，也許可以申請吉尼斯紀錄。”金忠煥對記者無奈地開了個玩笑。當然，星州民眾沒有人愿意創造這個紀錄。這個集會一天不停止，就說明“薩德”仍然沒有離開韓國。“抗爭到底”，星州郡和金泉市的民眾都向《環球時報》記者表達了這個心聲。

隨著2月28日韓國國防部與樂天簽署協議，星州高爾夫球場附近的緊張氣氛不斷加劇。《環球時報》記者28日通過與球場附近的村民聯系得知，幾天前，大概1000名警方和軍方人員就在當地嚴陣以待。28日，韓國軍方開始在球場附近拉起鐵絲網，戒備森嚴，多架直升機在球場上空盤旋。星州郡和金泉市民眾當天下午聚集在高爾夫球場所在山的山腳下，與警方進行長時間對峙，有人甚至開著拖拉機以示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