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朱鹮(長沙市明德中學K380班)
往遠處去
文/劉朱鹮(長沙市明德中學K380班)
“……小小石頭城臨水倚山,建立在河口灘腳崖壁上。河水清而急,深到三丈還透明見底。河面長年來往湘黔邊境各種形體美麗的船只……小船浥浥流而渡,艱難處與美麗處實在可以平分。”
沈從文在《湘行散記》中這么描述這里。湘西似一條逶迤的長蛇盤踞在武陵山區;而談到經濟與教育,湘西卻被遠遠甩在后面,蜿蜒蛇行。
小時候的一個午后,在田壟上,爸爸指著遠處飛馳的火車對我說:“一定要往遠處去。”
往遠處去!
在我還不懂爸爸的執念的時候,這句話就已經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爸爸讓我去遠處一定是想讓我有個更好的大學。我自己也這么認為,遠處等于高考成績。
一次次嘗試后,高中來臨時我終于能走出來,來到湘江邊的長沙。
爸爸很高興,但我的害怕與膽怯又全寫在了臉上。我對這塊土地充滿感情,可我又何嘗想囿于這山巒之間!然而此刻對于未知的恐懼占領心頭,沒有期待沒有激動,只是惴惴不安。
果然,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沒有熟悉的臉孔與聲音,只覺分外難熬。我也不再是高高掛在縣光榮榜上的翹楚,而是這新鮮氣氛里的孑立者。
“你必須要去自己適應!一輩子待在舊地方有什么用呢?獨立是要鍛煉出來的!”
“莫要總回來總回來,難得跑!就在那邊適應環境,放長假再回來。”
爸爸只是這么說。
雖然有時候不免有點小小的抱怨,但我只得咬咬牙,在驕陽下面對地圖,看著一幢幢大樓,輾轉其間;打開新買的筆記本,做起初中從來不會做的總結,一步一步地學。
腦海里常浮現那個老套的,老鷹把小鷹扔下懸崖的故事。在我看來,自己就是這只老套的小鷹,被扔出山區,在廣闊的城市里獨自面對生活。無論是日常看著湘江燈火,還是回到沅水邊;抑或是短暫停留的更遠的黃浦江邊、永定河岸和海河畔,我都會想,我去遠處,到底是為了追求什么。每每下筆填下含蓄思鄉的詞句,眼前都會浮現起第一次接受遠處這個詞的黃昏。到底是什么呢?我突然不知道了。家里似乎也都愛遠處,姑媽們支持爸爸,自己早也把兩個堂姐送了出去;堂姐們在外工作,游遍大江南北,外人總說,你們家里養了徐霞客。現在爸爸也滿足我到處旅游的要求。若說遠處只為了成績,那么這些事情又何必舉足輕重地出現呢?真是越來越模糊。
曾斷續聽過爸爸的經歷。奶奶生了六個子女,爸爸是最小的。爺爺早逝,家庭拮據,但奶奶堅持要送爸爸去讀書。而爸爸總遺憾說:“我成績實在太差了,”再笑著說,“幸好我女兒不像我。”
按理說,爸爸對遠處的執念應當是系于成績的。但每一次,我以想要舒服的條件學習為借口的回家要求總是被拒絕。爸爸要我注意的不只是學習,更多在于熟悉環境,要我學的不只是書本,更多在于搭地鐵、與人相處、安排生活細節的技能。
一次暑假我回到家里,爸爸對我的改變似乎十分滿意,他問我去買零食嗎,我說去,他便縱容我買了很多,一把提過走在前面。在昏黃的路燈下,我發現爸爸的腳步略有些蹣跚。爸爸開始老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很多。聽說爸爸年輕時曾去過海南打工,種種不如意,只好折回。果然,他見過遠處,因此,他不希望我面對遠方,只有望洋興嘆的惆悵。
爸爸的執念,不僅是高考分數,更是我成長的過程,是更好的遠方本身。畫面又閃回到小時候在沅水邊的那個黃昏,閃回到田壟上的那個午后,那個曾經困惑我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遠方之遠,是因為有更多的可能性提供給我們的一生。這背后,有著父親對我的人生的期待與尊重,這是對于生命本身的熱愛與尊重,他希望,有更多美好的可能性涌入我的一生。
若要說最感謝爸媽給予的東西,便是這一種決心和情懷——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