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擋過窗簾的女人

駱昌芹

有人說，結了婚的女人最愛擋窗簾。她是女人，結了婚，卻從沒拉上過窗簾。

她和他相識在“文革”中，那是不知“愛”的年代。結婚以后，他在外地，她在北京，他對于她，來了歡迎，走了歡送；在時不親，不在時不想?！拔母铩苯Y束，人們談“愛”，說“愛”，她漸漸明白了他們之間有婚姻，卻無愛，她對他說：“咱們分手吧！”他說：“都是好人，離什么婚！”

他和她還是那樣搭伙過日子。沒有愛情，心倒是全放在工作上，他官運亨通，她年年先進。

幾年后，因為看電視，她有過一次愛。從1986年，北京電視臺不斷播放一位著名演員的節目。節目使人過目難忘，她本已過了追星的年齡，但卻懷顆不平靜的心，只要有這位演員的節目，幾乎她場場必到，對之賞識不已，如迷如狂。人啊，已經4O歲了，沒有誰再肯編織這個年齡的故事了，可是她卻貪婪地把自己的腳看做圓規，身想著走向圓滿。她和演員通信了，可是公開的文字怎么能說明朝思暮想的心情，蒼白的書信怎么能表達情盈心房的夙愿？終于有一天，他把她拉進懷里，動作像在舞臺上那樣美。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沒有拒絕的吻，這心醉魂銷的吻，原來竟是這般美好，不只是唇的運動，還有舌，還有口，還有心的跳躍。他告訴她，還有下一次，下一次讓她準備好房間，那是怎樣的下一次?。?/p>

她日夜盼望下一次，她準備好了房，一床一桌簡單不過，然而，令人心軟情迷的是那窗簾。第一層是雪白的編織簾，第二層是淡綠的冰絲簾，第三層是墨綠的絲絨簾，窗簾裝好，她多么想試一試，但她強忍著沒有拉滿，她想把成年后第一次拉窗簾的幸福獻給自己心愛的人，她幻想著，她緩緩地一層一層地拉上窗簾，屋里柔和的光，甜蜜的氛圍，靜靜的只有他倆，她繾綣在情人懷里，告訴他，她想做一次女人，擋一次窗簾，自己愛一次。那將是汗與汗、肉與肉、血與血、靈與靈的一次大撞擊??！

然而，她沒有盼到這一次，男演員帶著寒光，分別時留言道：“不要破壞我的家庭，我們都有事業，結束吧?！?/p>

從此，兩人沒有往來。但她仍癡情在心，夜間一個個夢常把她對他的思念喚起，相思又把她推到了遙遠的天那邊。她夢到與蛇握手，蛇尾卷給她一封信，字寫得好漂亮，她那么熟悉。她，竟按夢尋信，人很多，車很擠，見信心切，她擠上了車，不幸發生了，圍巾的兩頭塞在人群中，她想抽出一頭，但是長長的圍巾繞在脖子上一圈，她窒息而亡。她的女友去醫院看她，她靜靜地躺著，臉色泛青，女友不想讓她躺在太平間里，重金在醫院租間帶有窗簾的房間，滿足了她一生的一個愿望。

幾天以后，江南蘇州城外，在一片菜花香的土地上多了一塊碑，丈夫把她運回老家安葬，碑上刻著：“穿在身上是我衣，埋在地下是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