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課

康玉琨

01

天剛蒙蒙亮，陳志明還在酣睡中，一陣急促的軍號聲就把他吹醒了。他明白這是自己設的手機“時鐘”鈴聲，6點15分到了，該起床了。

南方三月的清晨依然寒意襲人，躺在溫暖的被窩里，感覺真是愜意。窗外防護罩上薄薄的鉛板發出的“嗒嗒”響聲似乎在提醒陳志明：下雨了，快點起床吧，不然早讀就來不及了。

陳志明今天沒課，但他是高一（10）的班主任，年段規定：星期一早讀統一由班主任利用早讀時間開班主任會，班主任集中聽年段長布置一周的工作。因此，他仍然逃脫不了早起的命運。

匆匆吃過早飯，陳志明穿上雨衣，騎著摩托車，冒著蒙蒙細雨，驅車到四公里外的學校去。

來到學校，陳志明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快步朝教學樓走去。走在后面的高一（9）班班主任吳雅瓊三步并作兩步，趕上陳志明，笑嘻嘻地說：“你年紀輕輕的，卻越來越聰明了。”陳志明被這個語文組公認的美女笑得莫名其妙，就習慣性地撓了撓頭皮，當即恍然大悟，他不無尷尬地說：“你是說我過早謝頂了吧？”

“我說你聰明，可沒說你絕頂。”吳雅瓊下意識地甩了一下長長的秀發，嘆了口氣說：“誰叫我們壓力大呢。我的頸椎增生可是比你厲害得多，這幾天脖子和肩膀酸痛得睡不著覺。”

他們就這樣說笑著朝各自教室走去。幾分鐘后，十二個班的班主任陸續來到年段辦公室，隨后，滿頭白發、戴著眼鏡的段長孫敬國也走了進來。“眼鏡孫”見班主任們都到了，就開門見山說：“今天只有兩件事：一、上周有兩個班的衛生區沒打掃干凈，請5班和7班的班主任注意一下；二、高一、二年學生體檢安排，每天兩個班，上午8點開始，具體見短信通知。”

早讀結束后，陳志明待在年段室里改起了作文。這是語文老師們最頭疼的事了。前幾年，一個女語文老師辦好退休手續的當天，就興奮地大聲宣布：“從此不用改作文了。”

學校要求語文組的老師每學期的作文必須完成“八大八小”，其實沒有一個這樣做。事實明擺著：既沒有那么多時間讓學生寫作文，更沒有那么多精力改那么多的作文。一般一個學期也就寫五、六篇作文，不過，對這些作文倒是盡可能地“全批全改”，評語也盡可能詳細些。因為光打一個成績沒什么實際效果；還有，學生們私底下會去比較、評論老師寫的“評語”。

陳志明就曾接到過學生的意見：“老師，我們幾個同學的評語怎么基本上一個樣。”因此，陳志明寫評語時總是力求具體些、有針對性些、讓學生更滿意些，哪怕寫得頭昏眼花、筋疲力盡。

02

伏案勞作時間長了，陳志明感到有些頭暈，繼而有了嘔吐的感覺。他知道這是頸椎增生壓迫血管所致，至少醫生就是這么對他說的。所以，陳志明并不緊張，他站起身，到操場上轉了一圈，回到他在學校的宿舍，低頭玩起了手機。現代人就這樣，動不動就“與機共舞”。

陳志明早期熱衷于QQ聊天，現在則是離不開微信了，或聊天，或看各種大道小道消息、幽默笑話等等，可謂樂此不疲。

今天，陳志明打開“朋友圈”，看到一則“笑死我了”的段子，覺得沒什么新意，因為已看過多次。可看到最后，發現又多出了一道“附加題”，就從頭到尾再次瀏覽起來：

某校為響應教育部號召，進行教育創新，讓學生家長聯系實際幫助出考試題。忙了很久，某家長終于出了幾道選擇題：

一、臺灣地區前任領導人是誰？1.馬英六；2.馬英七；3.馬英八；4.馬英九

二、美國現任總統是誰？1.奧巴驢；2.奧巴馬；3.奧巴虎；4.奧巴牛

三、日本現任首相是誰？1.安倍晉一；2.安倍晉二；3.安倍晉三；4.安倍晉四

四、法國現任總統是誰？1.奧朗德；2.奧朗智；3.奧朗體；4.奧朗美

五、臺灣地區現任領導人是誰？1.蔡法文；2.蔡德文；3.蔡英文；4.蔡俄文

六、明末放清兵入關的將領是誰？1.吳一桂；2.吳二桂； 3.吳三桂；4.吳四桂

七、朝鮮現任最高領導人是誰？1.金正恩；2.銀正恩；3.銅正恩；4.鐵正恩

八、臺灣地區受賄坐牢的前領導人是誰？1.陳金扁；2.陳木扁；3.陳水扁；4.陳土扁

九、前任菲律賓總統是誰？1.阿雞諾三世；2.阿鴨諾三世；3.阿鵝諾三世；4.阿狗諾三世

十、美國前女國務卿是誰？1.希拉前；2.希拉后；3.希拉里；4.希拉外

附加題：

美國新當選的總統是誰？1. 特靠譜；2. 特離譜；3. 特朗普；4. 特沒普

這個段子，陳志明雖然已不覺得新鮮，但每看一次他都佩服編寫者的睿智，至少表現出對中國當今教育考試機制的某種諷刺。

03

下午沒課，在學校食堂吃過午飯，陳志明到宿舍美美地睡了個午覺，好像還做了“白日夢”，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然后，就去操場上打籃球去了。這可是陳志明最喜歡的運動，沒有之一。學生時代，要不是整天醉心于打籃球，放松了學業，陳志明完全可以考上更好的高校，說不定就不必當老師了。

籃球正打得興高采烈的時候，不知誰說了句：“開會時間到了。”操場上熱烈的氣氛瞬間消失了。陳志明感到有些掃興，可看看時間，已經是3點50分，離下午4點教職工例會只剩十分鐘了。大家隨便擦了把汗，穿上衣服，匆匆朝開會的梯形教室跑去。

會議開始了，校領導照例在主席臺上侃侃而談，陳志明照例在下面悄悄地玩手機，偶爾也能聽進去一句半句，尤其是與自己有關的事情。

今天校領導最后說的事情就與班主任工作密切相關，陳志明干脆就把手機放進口袋，坐直身子，靜靜地聽講。

校領導說：附近一個初中校的學生，用摩托車載著兩個同學，在前面大貨車遮擋視線的情況下，橫穿公路，與對面開來的一輛水泥罐車相撞，三個學生當場死亡。現在，教育、公安、安監等部門已聯合下文，在全縣范圍內禁止學生騎行摩托車、電動車。交警部門將上路檢查，違反者車輛將被查扣，并通知相關學校配合教育。

5點多，會議結束了。但校領導又說了一句：“請班主任留下來開會。”陳志明只好留了下來，聽政教主任唱起了主角。

此次班主任會議自然是通知學生禁騎摩托車、電動車的事情，因為事關安全，就顯得特別嚴肅。再說，政教主任早就擬好了具體措施，班主任只要記下，明天布置落實就可以了。所以這次會議倒也開得干凈利落。

04

6點40分，晚自修開始了。陳志明今天恰好踏著鈴聲進了教室。一到講臺上坐下，他就把上午沒改完的作文搬出來改，從中心、結構、語言表達到寫評語，一點一點地斟酌著，自然改得很慢，一節課下來也沒改幾本。

第二節的時候，陳志明停下手頭的作文，先備課寫教案。今年，他已是第四輪教高一了，可不備課去上課總會覺得心中無數，難以得心應手；再說，期中考后學校教學常規檢查，教案可是重點檢查對象，平時寫好了省得臨時突擊。

教材熟悉了，又有舊教案做藍本，新教案很快寫好了。接著，陳志明就做《練習冊》。這《練習冊》是學校統一征訂的配套練習，學生人手一冊。上一屆的叫《名校學案》，這一屆的卻換成了《優化設計》，不做還真不行。不說別的，就說《練習冊》中的字，有些根本就不認識，連讀音都讀不準。他曾聽鄰居一個讀初中的女學生說：“我向我們語文老師問問題的時候，他總是先問答案是什么，好像沒有答案他就不會做似的。”那學生說這話時，臉上多少有些不屑。對此，陳志明嘴上沒說什么。可心里卻想，我當引以為戒，不能讓學生瞧不起。

第三節是陳志明讓學生提問題的時間。鈴聲響過沒多久，副班長章瑞紅就到講臺上問問題來了。她這次的問題是工工整整地抄在作業紙上的，陳志明看了一下，這是屬于“銜接連貫”一類的問題：

l 以下句子插入語段中的（ ）最合適。

體驗鄉村的淳樸自然

（1）漫步于鄉間小路， （2）觀賞成片的菜花、梨花、桃花， （3）一杯清茶和著清涼的心境， （4）這三月的鄉下是一幅別致的畫卷。

1（1）——（2）間 2（2）——（3）間 3（3）——（4）間 4（4）后面

他揣摩了一會兒，告訴章瑞紅說：“答案是2。”章瑞紅微笑著問：“老師，這答案是唯一的嗎？”“最佳答案只能是2。”他緊接著向章瑞紅講解了理由，章瑞紅聽后高興地說：“謝謝老師。”然后又補充道：“這是我讀小學四年級妹妹的試題，她問我答案，我說是3，她說錯了，答案是2；可我怎么也想不通。”

十點的時候，晚自修結束的鈴聲響了。這時，雨停了，寒意卻似乎更濃。同學們紛紛走出教室，陳志明也騎上摩托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流中行進著。漸漸地，旁邊除了偶爾通過的家長接送孩子的小車、穿著校服的學生騎行的電動車，已經難得見到行人。明天第一、二節還要上課，仍然需要早起，想到此，陳志明不覺加大油門，冒著呼呼寒風，急速朝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