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頑童劉江的“反派人生”

高雅

他是熒屏上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大壞蛋”，60后一代基本是看著他的戲長大的。即便是80后、90后的新新人類，若聽到那句“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經典臺詞，也定會頻頻點頭。他就是著名的反派藝術家——劉江，本期，我們一起走進他的“反派人生”

人物簡介

劉江，1925年生于哈爾濱，電影表演藝術家。1946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4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58年起任八一電影制片廠演員，擅長塑造反派人物。曾參演《地道戰》、《閃閃的紅星》、《突破烏江》、《譚嗣同》、《屠城血證》等，還曾在《考場》、《西游記》、《飛越老人院》等影視劇中扮演角色。

在八一電影制片廠院內，有一個總政直屬的干休所，所里住著許多曾紅極全國的大明星，其中包括我們要采訪的主角——劉江。那是冬日里，難得晴朗的午后，年過九旬的劉老衣著考究，早早地到達約定地點。“你們還愿意聽我這個老家伙嘮叨啊？”“太愿意啦！”笑語聲中，劉老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個性演員好過“溫湯水”

談到劉老與反派角色之間的不解之緣，還要從一部客串戲說起。那一年，劉江剛剛調入八一電影制片廠，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參加一場群演，在劇中他被安排扮演一個壞蛋。誰曾想，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卻給當時的導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從《海鷹》到《回民支隊》，再到后來的《突破烏江》、《地道戰》、《閃閃的紅星》、《火娃》……一部接一部，劉江就這樣“掉到壞人堆里”，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反派專業戶”。

在大力弘揚主旋律的那個年代，再成功的反派，也永遠只是綠葉，即便如此，劉江同樣認真面對，“演反角和正角同樣需要生活，要演活一個角色，關鍵是生動、活潑，讓人覺得真實可信。”為了演好每一個反角，劉江下了不少功夫，在扮演胡漢三時，他就調動了與這一形象有關的大量生活積累，特別是把他在東北拉鋸戰地區耳聞目睹的還鄉團反攻倒算、燒殺搶掠的暴行，作為塑造人物的依據，從而使胡漢三這個“復辟狂”的形象躍然銀幕，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此外，劉江在扮演形形色色反面人物的時候，十分注意角色各自的特點，努力做到千人千面，他強調道：“作為演員，最忌諱的是‘溫湯水，觀眾看著你演的角色都沒區別，演一百個也沒有用。”他扮演的《海鷹》中的中正號艦長和《赤峰號》中的要塞司令，都是國民黨高級軍官，但由于劉江對這兩個人物不同的經歷、教養和性格特點做了認真深入的分析，把握住了人物不同的性格基調，結果，同是國民黨軍官，一個趾高氣揚、狡猾陰險，另一個卻老眼昏花、語無倫次，不僅毫無雷同，而且每一個人物都有自己豐滿的血肉，成為活生生的“這一個”。

當被問及出演反派角色對其個人生活有何負面影響時，劉老這樣答道：“反派對生活沒有影響，不要把觀眾看的太簡單了，觀眾絕不會把你創造的人物和本人等同起來。只要你所做的是弘揚正義的事業，人民就會尊敬你。”在他看來，在人物塑造的過程中，就可以體現出個人的美學觀、道德觀、世界觀，包括文化修養，“演反角的人更需自律，不然怎么辨別真善美？”劉老如是說。

反派前傳抗戰演出兩不誤

不同于劉老在電影中塑造的反面角色，記者面前的劉老直率、內斂。他不著書立傳、不寫回憶錄，“我希望自己保持低調，要問我的經歷，我的經歷就是這樣的”。

時間回溯到1925年，劉江生于哈爾濱一個城市的貧民家庭，在那個“一窮二白”的年代，許多人很小就在外闖蕩，劉江也不例外，很早到社會謀生，曾當過學徒，做過郵電部門的職工。后來，年僅16歲的他懷揣著“文藝夢”，加入了哈爾濱北斗業余實驗劇團。5年后，東北民主聯軍解放哈爾濱，已在哈爾濱話劇界小有名氣的劉江毅然決然地參了軍，并在松江軍區政治部文藝工作團接著干起了“老本行”。同年年底，劉江隨文藝工作團編入野戰軍主力部隊文藝宣傳隊。

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文藝兵并非易事，因為在戰爭期間，文藝兵同樣要上戰場，“大小戰爭我參加了不知道多少。送傷員、民運、籌糧、教育俘虜……我全都做過”，他情緒高漲，記憶如閘門般打開。在部隊休整期間，他繼續著自己的藝術創作，出演了《白毛女》、《劉胡蘭》、《骨肉親》、《戰斗里成長》等多部經典劇目。1952年，劉江被調入中南軍區部隊藝術劇院（即現在的廣州部隊話劇團），成為一名專職演員，并先后演出《無名英雄》、《雙婚記》、《曙光照耀莫斯科》、《新局長到來之前》等中外劇目，頻繁的舞臺演出實踐，不僅使劉江的表演水平和藝術修養有了顯著的提高，也為他進入影壇奠定了基礎。1958年，劉江進入八一電影制片廠，開始了電影生涯。

山盟海誓不如一蔬一飯

別看劉老在熒屏上將壞人演的入木三分，在家里卻是名副其實的“妻管嚴”。劉老家有個規矩，酒可以整兩盅，但煙是絕對沒商量。每次當愛人發現劉老偷偷抽煙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把煙一撅兩半。對此，劉老也從不反抗，因為知道“她為我好，想讓我多活幾年”。劉老與愛人相濡以沫的兩口子

有一句話叫“性格決定命運”。人和人的相遇，也形成了命運。1949年，劉江跟著大部隊進駐北京，后來結識了老伴，如今倆人已走過金婚，并向著鉆石婚的康莊大道奔馳而去。當問起經營訣竅，文藝界的“老戲骨”劉老卻兩手一攤，坦言自己在生活中一點都不“羅曼蒂克”（浪漫）。然而，就在這柴米油鹽之中，仍有許多場景令人動容：年輕時，工作時間相對自由的劉老，時常在家中搞創作，閑暇時間便順手當起了家中的“掌勺大臣”，他將一日三餐安排的妥妥當當，讓下班回家的愛人每天都能吃上熱乎的飯菜。也許在那個年代的人眼中，山盟海誓，抵不過餐桌上的一蔬一飯來的實在。

時光荏苒，上了年紀之后，愛人的耳朵不太靈光了，時常聽不清旁人說的什么。然而，老兩口卻有一套獨特的交流方法，你一言我一語，有時候甚至說的風馬牛不相及，老兩口卻樂在其中。記者不禁暗自感慨：也許這就是婚姻保鮮的秘訣，雖沒有甜言蜜語，陪伴卻成為了最長情的告白。

“愛折騰”的老頑童

若用時下流行的貼標簽來形容劉老，“老頑童”這個稱號應該再適合不過了。他精神抖擻，耳聰目明，時不時幽默一把，即便年過耄耋，仍緊跟潮流，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采訪當天，他身穿黑色呢子外套，衣領整齊地外翻，露出內里斜紋毛衣，手戴皮質手套，扶著棕黑色相接的拐杖，十分有范兒，歪戴著帽子更顯俏皮。拍照時，他在我們的鏡頭面前不斷變換著姿勢，擺出各種搞怪的表情，引得人捧腹大笑。

生活中的劉老，對生活同樣充滿熱忱。他愛看足球，以前凡有比賽必到場助威，如今年事已高不宜再去現場觀戰，遇有大戰，就癡守電視機旁過癮。有段時間他還鼓搗了輛自行車，愛人提出了“限出令”：只能在大院里溜達。但愛折騰的劉老哪能憋得住，時常“偷摸”騎著自己的“戰車”到處巡查。沒事的時候，他還喜歡聽音樂、寫書法，修身養性。

當然，劉老還有一個不得不得提的人生終極追求——吃，而且他從不隱藏自己對美食的熱愛。每日三餐極為講究，分量不多，但種類豐富，從一頓營養豐富的早餐就可窺知一二，“雞蛋、火燒夾肉、喝點粥、吃點小咸菜，每頓都得六七個小碟子。”劉老半開玩笑式的把這功勞歸功于自己的牙口上，九旬高齡的他，牙齒競全是“原裝”的，著實讓人既驚訝又艷羨。俗話講：“英雄難過美人關”，但在劉老的字典里，這句話恐怕要改成這樣——英雄難過美食關。近些年，因為年事已高，劉老已鮮少外出拍戲，卻也曾因為一頓驢肉火燒的誘惑而破了例，邊吃邊玩地把戲拍完了，結束之后，還扛著一個月的“口糧”凱旋歸來。耳聞不如一見，正式采訪結束后，我們一群人正在閑聊，當劉老聽到今晚要吃羊肉的消息時，眼睛“噌”地亮了起來，身子也順勢微微傾了傾，問：“切片嗎？”那興奮的表情像極了等待新年禮物的孩子。也許在“吃貨”的世界，連天空中的云朵也可以變成甜甜的棉花糖吧？

當老頑童遭遇癌癥

然而，人生不可能都是蜜糖，如今91歲高齡的劉老也曾有過與疾病作斗爭的經歷。

由于演員工作的特殊性，吃飯不規律成了一種常態，長此以往，胃部就發起了脾氣，起初，劉江以為只是口干的小毛病，并未注意，后來到醫院一檢查——管狀腺胃癌。那是1996年，劉江剛剛邁入耳順之年，親朋好友們都驚恐萬分，他卻根本沒當回事，痛快地接受了手術，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部。術后，他還因禍得福似的炫耀一番。“切完之后，心臟、血壓和血糖正常了，脂肪肝都沒有了（因為胃切除手術與治療糖尿病的胃轉流手術原理一樣，使得胃容量減小，營養吸收減少）。就這么大的黑東西，惡性腫瘤。”劉老邊向記者描述邊比劃著，用手指環出高爾夫球般大小的形狀。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一次，劉老和一個幾年沒見的老朋友相聚，喝完白酒又喝啤酒。第二天早晨就小便失禁，到醫院一查，不知何時前列腺癌早已“光顧”了他，所幸這又是一次有驚無險的經歷。也許是疾病不愿承認自己的“失敗”，2010年，劉老又在體檢中查出肝臟有問題。這一次，疾病同樣沒有嚇倒他，劉老還像往常一樣照吃照喝，后來，“吃了幾個月的藥，再檢查就好了。”興許覺得沒有意思，疾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如今，憶起這幾段經歷，劉老輕描淡寫，絲毫沒有懼色：“要把每一天都當作最后一天來過，人才能活得灑脫、快樂。”大概正是這無所畏懼的精神，嚇退了疾病。

結語

俄國著名的戲劇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劉老身體力行地實踐著這句經典名言，用不計其數的熒幕形象征服了觀眾。正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這場戲碼，反而更具挑戰。值得敬佩的是，當經歷了戰火硝煙、人世滄桑，劉老仍懷揣著赤子之心。面對生活，他依然真誠，面對疾病，他毫無懼色。劉老的故事讓世人明白了這樣的道理：人生何適不艱難，賴是胸中萬斛寬。

（編輯/茹曉校對/李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