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
摘要:文字建立在語言的基礎上,同時它也是最重要的一種交際工具。如今在要求高效率的社會里,漢字趨簡化已經成為了不可逆的方向。在漢字簡化的過程中出現的一批既不能表音,又不能表意的符號,我們稱之為記號。本文將通過對現代漢字中的“?”記號的探討與研究,來認識漢字的記號化。
關鍵詞:漢;記號;記號化;“?”
漢字中的記號,一般包含兩個含義,一是指與文字發生聯系的記號,我們稱之為原始記號;一是指伴隨文字的發展和演變而產生的記號。裘錫圭先生也指出從結構上看,漢字形體主要發生了三項變化:一是形聲字的比重逐漸上升;二是所使用的意符從以形符為主到以義符為主;三是記號字、半記號字逐漸增多。“?”是現代漢字中較普遍存在的一個符號,現也作為現代漢語詞典中的一個部首。根據商務出版社出版的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部首下總共有20個字,分別是“芻”“危”“負” “爭”“色”“龜”“奐”“免”“兔”“負”“奐”“急”“象”“賴”“詹”“麁”“夐”“豫”“賴”“燄”,另外還有未包括在“?”部首下的“魚”“角”等字。
一、何為記號、記號化
在20世紀40年代,唐蘭先生首次提到了漢字的記號化,他在《中國文字學》中提到“圖畫文字和記號文字本是銜接起來的,圖畫演變的過于簡單就是記號”。①裘錫圭先生在《文字學概要》一書中提出“各種文字的字符,大體上可以分為三類,即意符、音符和記號。跟文字所代表的詞在意義上有聯系的字符是意符,在語音上有聯系的是音符,在語音和意義上都沒有聯系的是記號,拼音文字只是用音符,漢字則三種都使用”。②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我們現在所使用的漢字中,很多原來的音符和意符已經變成了符號,很多形聲字、假借字以及表意字相應的變成了記號字。馮玉濤先生對記號以及記號化也做出過明確的定義,他:“所謂記號就是在字形結構中,既不說明意義,又不說明讀音,也不區別詞性,而只是指點、區分或美化結構的部件”。③
本文所要討論的“?”是現代漢字中的一個既不表音又不表意的記號,但是在古文字階段,“?”所相對的漢字卻有不同的形體。簡單的以小篆字形為例便可一眼得知,如“色”的小篆字形為“色”,可看出“?”所對應的古文字是“人”。又如“象”字的小篆字體為“象”,可明顯看出,“象”是一個象形字,如今的“?”應為“象”字的某個部位的變化之形。現代漢字中這種情況還有很多,由于象形程度的降低,或者漢字的簡化、訛變等原因造成的記號化。
二、對“?”的記號化的淺析
(一) 芻。甲骨文的芻為,金文為,象以手抓草之形,可見其本義是割草,采集嫩草喂食牲口。小篆字形演變為 ,是“又”的嚴重變形。《說文》對“芻”的解釋為“刈草也,象包束草之形,叉愚切。”“芻”的繁體字形為“芻”,簡化后的字是“芻”的一半的變形。“芻”的古義為“割草、采集嫩草喂食牲口”等,“芻”的今義為“喂牲口的草、割草、姓”三個義項,可見“芻”的古義今義并未發生變化,“?”是由形體的簡化而造成的記號。
(二)危。甲骨文為危,籀文為,象人在高崖上,身處危險境地。小篆字形為“危”,《說文·危部》“危,在高而罹也,從厃,自卪止之,凡危之屬皆從危,魚為切。”“危”的本義已經只存在在古代文獻中,如《荀子·解蔽》:“處一危之,其榮滿側。”楊倞注:“危,謂不自安,戒罹之謂也。”“危”現今較為通行的意義為“危險,不安全”,是本義的引申義,就現今通行的意義已經不能根據“危”字的構形理據來進行分析,就這方面來看,“危”字其實已經屬于一個記號字。“危”字的小篆危。隸書為,可見是隸變造成“危”的字形的變化。
(三)負負)。“負”的金文為,篆文為,《說文·貝部》“負,恃也。從人守貝,有所恃也。一曰,受貸不償。房久切。”即為自恃,有貝而有所恃。《周禮·夏官·大司馬》:“負固不服,則侵之。”鄭玄注:“負,猶恃也。” 其古義與“貝”有關,從其構形理據上就可以看出來,而后引申出諸如“依靠”“以背載物”等等的引申義。而“恃”“依靠”的詞義在現代的詞義中已經基本不存在,只存在在成語之中,如“負隅頑抗”,其他如“遭受”“虧欠”“屬性詞”的詞義已經不能從其字形上直接分析得出。如果提到該詞的本義,下半部分的“貝”還具有表意的功能,而上半部分的“?”已經完全成為一個記號。一般的人不能夠從這個記號上聯想到它在古文字中表示的是一個“人”的形體。
(四)爭。“爭”的篆文為。《說文解字》解釋為“爭,引也。”段玉裁注“凡言爭者,皆謂之使之歸于己。”徐灝箋:“爭之本義為兩手爭一物。”“爭”中的“?”為“”的簡化。“爭”字由本義“爭奪、奪取”引申出“爭斗、較量”的引申義。雖然其本義在如今仍有運用,但是從其本身已經不能看出兩手爭一物的構詞理據。很顯然,“爭”字在簡化之后已經成為一個記號字。
(五)色。其甲骨文為,金文,小篆色,均是象兩個人的形狀,只是甲骨文為左右結構,金文及小篆為上下結構。其本義該是表現兩性關系。但是《說文》的解釋為“色,顏氣也。從人,從卪。”段玉裁注:“顏者,兩眉之間也。心達于氣,氣達于眉間,是謂之色。”可見,“色”的意義已經發生了轉變。其本義已退居后位,而“臉上的神情,氣色”演化為其基本義。該字最初的造字理據已經不能看出來。其后的引申義更為常見,所以“色”已經成為了一個記號字。“?”是一個十足的記號,完全不能看出是由“人”的形體演變而來。
(六)龜。“龜”是一個象形字。其甲骨文、金文、小篆的字體依次為:、、。可明顯看出,這三種古文字字體均是象龜之形體。《說文》對其的解釋為:“龜,舊也,外骨內肉者也。從它,龜頭與它頭同,天地之性,廣肩無雄。龜鱉之類,以它為雄。象足、甲。尾之形。”其甲骨文、金文的象形程度極高,可一眼看出是龜之形,但是小篆字體中用它代替了龜的首尾,其足甲之形依然可見。待“龜”字隸定之后,將其首尾以平直的筆畫代替,龜首演變為“?”,而將帶有花紋的龜甲以“田”代替,簡化成為如今的簡體“龜”。“?”已經成為一個記號。很難讓人聯想到它所代表的是龜頭。與“龜”同類的還有“兔”“魚”“象”。它們本都是象動物之形的象形字。由于字形的變化,“?”由它們身體上的某一個部位變化而來。
(七)急。小篆字體為急。《說文》的解釋為:“急,褊也。從心,及聲。”邵英群經正字:“今經典作急,隸變。”小篆字形中的人變為“?”又變為“彐”,筆畫變得簡單平直,然而象形程度降低。不能直接從字形看出其造字意圖。其本義為“感覺被逼迫,心態很緊張”,從如今簡化過的字形看,只能看出是與心有關的詞義,上面的及所表示的被人追趕,逼迫的意義已經不能表達。所以如今的常用義是與內心有關的如“急躁”“焦急”等詞。從這方面來看,“急”已經變成一個半記號字。“?”是一個記號。
(八)免。《說文》無“免”字。“免”的甲骨文為、,象人戴帽之形,金文為,同樣是象人帶帽之形。可見“免”字的本義為“人戴帽”,即“冕”的初文。其小篆字形為,將上部分的帽子的形狀變為人形。到隸書時索性帽子的形狀完全消失,用“?”代替。后開專門造“冕”字表示“人戴帽”的意義,“免”的本義消失。《廣雅·釋詁四》:“免,脫也。”即脫落、脫掉之義。現在的常用義為“避免、免除”。由于字形的演變以及該字本義的消失,現在的“免”字已經變成一個完全的記號字。
除了上文分析的字形之外,還包括諸如現在已經不再通行的異體字,如“麁”為“粗”的異體字,“燄”為“焰”的異體字,還有一些省形、省聲字和以這些部首字為聲旁或形旁的大量的字,“?”在這些字形中是一個明顯的記號。雖然現在的形體相同,但是卻從不同的形體演化而來,如從人演化而來,從爪演化而來,又或者是其形體的一部分演化而來。總之,“?”是個既不能表音又不能表意的記號,從“?”的或為半記號字,或為記號字。
三、記號字的成因淺析
從上文第二部分可以看出,“?”現在是一個完全的記號,從它的字或為半記號字,或為記號字。隨著漢字的不斷簡化,現代的漢字中出現越來越多的記號字。通過上文的分析,大致可以看出有以下的原因造成了漢字的記號化。
首先是漢字的簡化造成的。自新中國建立以來,我國總共進行了兩次漢字簡化工作,第二次的漢字簡化出臺后又被廢止。但是漢字的簡化并沒有第二次簡化工作的失敗而就此不前。現在網絡新語大多向著簡單化的方向發展,如現在出現的網絡縮略語符合現在人們要求的方便簡單高效率,所以很快被大眾所接受,并且在短時間內廣泛的流傳。但是,漢字在簡化的過程中,應當注意既要滿足人們要求的方便和快捷,又要注意保持漢字豐富的文化內涵,是源遠流長的漢字文化不致于因為漢字的簡化而消失。其次,是由于漢字詞義的變化。漢字本是形音義相結合的結合體。由于詞義的變化,古義和今義之間沒有聯系,人們難以根據今形去聯想到古義,導致形義脫節。也是造成漢字記號化的重要原因。再次,隸變也是造成字的記號化的一個原因。隸書的出現是古文字和今文字的分水嶺。隸書之后,通過轉寫漢字的部件以及將其以平直的線條代替,使其筆畫化。
通過上文的分析以及對漢字記號化的原因的總結,可以看出,漢字的形義演變、隸變以及漢字的簡化是造成“?”記號化的主要原因。由此可看出,漢字的大量的記號化也逃不開這方面的原因。所以,假若我們要對漢字的古義進行考證,必須從該字的古文字的形體入手,切忌犯了望文生義的錯誤。
注釋:
①唐蘭.中國文字學[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2005:109.
②裘錫圭.文字學概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11
③馮玉濤. 記號、記號的使用與漢字的記號化[J]. 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03:22-32.
參考文獻:
[1]馮玉濤. 記號、記號的使用與漢字的記號化[J]. 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03: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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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唐蘭.中國文字學[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2005:09.
[5]裘錫圭.文字學概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11.
[6]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3: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