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先勇作為臺灣同性戀題材文學的奠基人,他的《孽子》是當代第一部正面描寫同性戀題材的長篇小說,被稱作“驚世駭俗的挑戰”,但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從此同性戀題材也不再成為禁忌而獲得救贖,“同性戀者”獲得了更多的話語權。本文將在福柯的理論視域下分析白先勇小說中的性別意識,以及他對“同性戀者”話語的重構。
關鍵詞:白先勇;同性戀題材;福柯;話語理論
一、綜述
(一)白先勇與臺灣同性戀題材小說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對同性戀題材的關注和描寫是臺灣文壇的一大特點。盡管同性戀題材的小說其實在臺灣小說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但卻漸趨一股潮流。而白先勇是我們討論臺灣同性戀題材小說創作不可回避的作家,他無疑是臺灣同性戀題材小說的奠基人,他的《孽子》是臺灣第一部正面描寫同性戀的長篇小說,他本人也是極少數敢于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者的作家之一。
臺灣的同性戀小說變遷表現為三個階段:解禁前以白先勇為代表的編織傳奇故事的古典寫法;解禁初期以朱天文、邱妙津為代表的注重心理意識流動的內心獨白的寫作;20世紀末以陳雪、紀大偉、洪凌為代表的“新感官”書寫。 這里的“解禁”二字,就意味著同性戀題材在臺灣文學的語境中是一個“禁忌”,而“解禁前”與“解禁后”之間的標志,正是以白先勇的同性戀題材作品《孽子》為開端,在臺灣同性戀題材或者說文學中的同性戀話語才得以發展和“正名”。
而在白先勇之前,也有一些現代文學作者涉獵過同性戀題材,如大陸林白的《回廊之椅》,陳染的《嘴唇里的陽光》等等。但這些作品中主要描寫主人公對自己在社會中的性別角色的苦苦追尋,而未曾認同過自己有別于兩性的性別意識。王玲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同性戀書寫的變遷》中也提到,到了 20 世紀八十年代,臺灣作家白先勇創作的《孽子》,才是一部深刻表現同性戀人群與社會倫理道德沖突的作品。因為,這篇故事的主角不再像現代作品中的主人公們進行漫長痛苦的性角色尋求,保密和欺騙不再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并以這種身份來謀求生活。
樂牧說:“《孽子》首先應該是一部正面描寫同性戀的小說,第一次一個作者不用曲筆、不用隱喻、不帶偏見與歧視,嚴肅而認真地把同性戀者的世界呈現出來。” 這是一次“驚世駭俗的挑戰”。
而白先勇之后,臺灣文壇出現了喘息在正統道德與異端文化夾縫中創作的朱天文、邱妙津為代表的作家群體,以及20世紀末的陳雪、紀大偉、洪凌為代表的受到頹廢主義和西方現代主義熏陶的新一代“酷兒”們。
(二)對同性戀題材的救贖
如果我們要討論同性戀題材的小說,就要先對討論對象有一個明確的認識,只有達到對于我們待討論對象的統一認識,我們才能在同一緯度上進行深刻的探討。福柯曾在《性史》中深入探討了“同性戀”的產生過程,他認為在古希臘、古羅馬、非洲土著部落、10世紀時的日本乃至中國古代,“同性戀”這一定義一直是無效的,因為盡管當時有廣泛的同性戀行為,但是從未有“同性戀者”的稱呼,而“在19世紀精神病學、法學和文學中出現的關于同性戀、倒錯、雞奸和‘心理雌雄同體這些物種和亞種的一整套話語,使得對于‘變態領域的社會控制成為可能。” 因此,“同性戀”這一話語在醫學、社會學乃至整個文化領域開始彌散開來。這也是說,“性別身份”就是社會建構的結果。
所以,“同性戀”這一話語是一種社會建構的結果,一種權力話語的敘說。而在白先勇的小說世界中,出現了一種從對“同性戀”身份的認同出發進而對傳統“同性戀”話語的解構,從而一定程度上對“同性戀”的話語權力進行了轉移,使“同性戀”題材在文學領域中獲得相對的“解禁”。從這個角度上說,我們可以認為《孽子》作為當代第一部描寫同性戀題材的小說,白先勇作為第一個正面描寫“同性戀”題材的臺灣作家,是一種對于一直處于禁忌的“同性戀”題材小說的救贖。
二、白先勇作品中的性別世界
在白先勇的作品中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筆下的世界仿佛是一個黑白顛倒、女強男弱的世界,男性從未具有過現實世界中傳統意義上的性別優勢。他的小說世界中,不僅有“失落的貴族”們,更是一個男性失落的世界。 他著重塑造了眾多成功的女性形象,具有一種獨特的女性視角,哪怕在以男性為主人公的作品中,也是一個完全失落的男性世界。
(一)女性形象與女性視角
在白先勇的作品中,小說大部分的主人公都是女性角色。白先勇已經刻劃了約八十名女性形象,其中,主角十七人,配角六十余人。 男性角色一般都是女性角色的陪襯,作者把更多的筆墨放在了對女性命運的關注上,而且其中大多也是強勢女人,如玉卿嫂、錢夫人、尹雪艷等。哪怕主人公并非女性,如《孽子》中的李青、《那片血一般的杜鵑花》的王雄等都是男性。但其中的男性角色,無論是主角、配角還是小人物,都體現出深重的死亡意識和悲劇結局。
白先勇對于女性形象的刻畫可謂精雕細琢,在早期作品中主要刻畫傳統女性,如金大奶奶、玉卿嫂等;還有現代的摩登女性,如尹雪艷、李彤和黃鳳儀等;二十世紀中國的上層婦女,如錢夫人、金大班、朱鳳、任黛黛等。而作品中的女配角一般也是女主角的外化或延伸,與女主角相映成趣,如《謫仙記》中的黃慧芬之于李彤,《游園驚夢》中的竇夫人、徐太太之于錢夫人,《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朱鳳、蕭美紅之于金大班。不僅從角色的描寫上,從敘事角度和行文節奏上都可以看出,白先勇對于女性形象的著重塑造及其女性視角。
(二)男性世界的失落
與這些女性形象的成功,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男性世界的失落。男性形象往往都是女性角色的配角,傳統男性的優勢喪失,反觀變成了命運的棋子。
《玉卿嫂》中,玉卿嫂眼中的慶生有著“修長的身材,長得眉清目秀的,一頭濃得如墨一樣的頭發,額頭上面的發腳子卻有點點鬈,……他竟長了一口齊垛垛雪白的牙齒,好好看,我敢說他一定還沒有剃過胡子,他的嘴唇上留了一轉淡青的須毛毛,看起來好細致,好柔軟,一根一根,全是乖乖的倒向兩旁,很逗人愛,嫩相的很。” 從對慶生的外貌描寫不難看出這個少年身上帶有的纖細、柔弱的女性氣質,而白先勇筆下的少年幾乎都是如此。
在玉卿嫂與慶生的關系中,男女關系與秩序也是顛倒的。“不知怎么的,玉卿嫂一直想狠狠的管住慶生,好像恨不得拿條繩子把他拴在她褲腰帶上,一舉一動,她總要牢牢的盯著”,“慶生常常給她看得發了慌,活象只吃了驚的小兔兒。一雙眸子東竄西竄,似乎是在躲什么似的。” 男女的兩性關系表現出強烈的女強男弱的特點,而慶生的形象與傳統男性形象所帶來的孔武剛建的英雄氣不盡相同。
《那片血一樣的杜鵑花》中的王雄,是一個帶著湖南土腔,高壯的退役老兵。身在臺北,卻心系大陸,一直思念遠在大陸的母親和童養媳。退伍后在臺灣一有錢人家做幫傭,看到“舅媽”家的小女兒麗兒天真可愛,便把自己對家鄉的思念和對童養媳的美好幻想寄托在了麗兒身上,費盡心思的寵愛麗兒。他“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子,竟讓一個女娃娃牽著鼻子走” ,給麗兒種杜鵑,給她抓金魚,穿珠珠,甚至陪她跳山地舞,讓他騎在自己的身上。這里的王雄不僅身世坎坷、可憐,雖然身材高大健壯卻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牽著鼻子走”,他在麗兒面前的遷就、懦弱與其健碩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傳統文化中孔武有力的男性形象,在白先勇的小說世界中,通過呈現與其本身特點相矛盾的行為,形成對傳統性別世界的顛覆。
(三)“失落”意象的書寫
在白先勇的作品中,他大量運用象征手法,由眾多意象相聚而成的意象群,包括花、夢、冬日、月亮、色彩等。這之中的很多意象都顯現出了男性的“失落”。
《那片血一樣的杜鵑花》中,王雄死后,“舅媽”天天聽到夜里有人在園子里澆水,園子里的杜鵑花在主人死后怒放。小說以“杜鵑花”這個意象結尾,王雄一開始培育杜鵑花是因為麗兒的喜愛,而王雄死后杜鵑花的怒放,也表現了王雄客死他鄉,死不瞑目的憤怒。
白先勇的同性戀題材小說《孽子》中多次出現“月”這個意象。“天生黑沉沉,云層低得壓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團肥圓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樹頂上,昏紅昏紅的,好像一只發著猩紅熱的大肉球,帶著血絲。” 在“黑暗王國”中,這一群青年追逐靈魂的時候,月亮就是清亮的,當他們追逐欲望的時候,月亮便是“昏紅昏紅”的。“紅月”也意味著沉淪,意味著靈魂的“失落”。
白先勇是一位注重中國傳統文化、手法又不失現代特點的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涉及了許多敏感題材,最典型的就是同性戀和艾滋病題材,但白先勇在描寫欲、強暴、偷竊等情節時,并沒有用傳統黑色小說中的慣用詞匯,而是以隱喻手法來表現。通過這些意象的使用,塑造出失落的男性世界,更巧妙地展現情節和把握節奏。
三、福柯的話語理論
同性戀題材是白先勇小說世界中比較重要的一個部分。“同性戀者”在傳統的中國語境中一直屬于一種禁忌,哪怕在性觀念更為開放的西方國家也并非大眾全然接受,而白先勇卻一直把這個“特殊人群”放入觀察、描寫、塑造的對象之中,并不避諱。如其早期作品悼念同性戀亡友的《月夢》,描寫同性戀者眼中青春的《青春》,到《滿天里亮晶晶的星星》描寫一位同性戀者從青年到壯年、從上海到臺北,從熱血沸騰到孤獨凄慘的悲劇生涯。《紐約客》中的《Tea for two》和《Danny Boy》寫身在異國的中國和外國同性戀者的悲慘經歷。直至《孽子》作為第一部正面描寫同性戀世界的長篇現代小說得以面世,盡管被稱作“驚世駭俗”的挑戰,但這部作品的廣泛流傳和對其文學價值的肯定,都不得不說《孽子》不僅僅在文學藝術上獲得了肯定,更重要的是“同性戀”這一敏感題材不再被人們刻意隱蔽地“擱置”,保持神秘。
而同性戀題材的救贖,一方面是白先勇的創作思考,并沒有把“同性戀者”作為一個黑色話題,在描寫其中的一些有關欲望、強暴、偷竊等情節時并不使用傳統黑色小說的慣用詞匯,而是用隱喻的手法傳達情境。另一方面,作者所創造的“失落的”男性世界,同性戀的世界,“黑暗王國”,對“同性戀者”話語重新建構的嘗試,對現實世界中存在已久的“同性戀者”話語權力造成了一定的沖擊。
要想知道白先勇小說中,同性戀話語重新建構的方式、意義,以及其對于現實世界中同性戀話語權力的影響,我們就必須對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法國著名的思想家——福柯的話語理論有一定的了解。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也就是話語所標記的世界。而我們使用話語不僅僅是語言學問題,大量的超語言因素的存在于話語傳遞的信息。話語具有一定的規則性,這種規則性存在于話語實踐中,與個體的獨創意識無關。話語的表述對象是存在物,最初的存在物就是由符號來確定的,符號是被人建構的。福柯認為人類的整個文明就是一部有關人類的自我建構史。人類通過話語進行溝通和交流,話語是權力建構的平臺,話語不停地建構、更迭、解構,在歷史長流中也就建構了不同的權力。權力又反過來建構話語。話語在不斷的建構、更迭、解構中發展成為一種權力,這也就是話語權。
話語最大的功能就是建構。話語是一種經過較長時間歷史積淀而形成的社會文化語碼,以語詞言說的形式潛在地制約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話語一旦形成,便形成自己的意義世界,擁有其特定的規則,構建屬于其自己的話語系統。
福柯認為知識也是被建構的,但權力本身無法建構知識,只有利用話語才能建構知識。權力和知識從誕生開始就緊緊相系。而知識一開始是具有主觀性的,一旦成為話語的一部分,它的主觀性就消失了,它就擁有了規則性,遵循“規律”。
在《規訓與懲罰》中,福柯以對人身體的規訓和懲罰為中心,講述權力制造真理話語,再通過“認知型”來發揮作用。無所不在的認知型則是一個預先決定了主體及其認識可能性的構架。認知型是預設好的無法擺脫的一種策略機制,其功能在于區分種種可能的陳述中哪些才是可接受的。 我們對隸屬于科學性的加以接受,非科學性的加以排除,而科學性與非科學性的認定并非來自我們的直觀經驗,而是來自話語。我們的任何表意實踐都已經被預先規定好了,主體的話語不過是依照特定的認知型來表述。社會通過確立一定的好/壞、善/惡、美/丑、健康/病態等標準,實現相應的“真理”認知,并把這種意識隱而不顯地灌輸給每一個個體,使個體潛移默化的被規訓,形成相應的“認知型”,并迫使個體自愿接受并且追尋這樣的“真理”和“知識”。在話語的反復更迭中,重新的建構和解構,也會產生更為復雜和細化的標準。“認知型”也就是權力和知識結盟建構的意義世界的話語規則,沒有任何話語實踐能躲避這種規則性。
四、福柯話語理論視域下的白先勇小說世界
(一)“同性戀者”的邊緣位置
按照福柯的話語理論所說,我們的話語是被建構的,人類文明本身就是一部自我建構的歷史,現代人對于“同性戀者”的看法也是經過長期的話語建構而形成的。這一帶有貶低意味詞匯的出現,也是由于近代社會權力對性觀念的控制而形成的,使人們的產生誤導。“在一夫一妻制成為惟一合法的性關系、惟一符合行為規范的性關系和惟一合乎道德倫理和價值觀念的性關系之后,同性戀關系的存在昭示了一種遠古時代的觀念和價值,同時也對人們以為惟一正確的生活方式造成了沖擊。” 正常/非正常,有效/無效,成功/失敗的婚戀區別已經由社會話語傳播而深入人心。
其實對于性的觀念,并非一成不變,性作為一種權力話語也在不斷的建構、解構和更迭。在古希臘時期,人們對于性并不抵觸,當時的人反對的是婚外性關系,人們不反對快感,但反對放蕩。中世紀的基督教反對人對于性快感的追求,性只能存在于合法的婚姻中,以生育為最終目的。福柯認為我們對于快感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被一套強加給我們的詞匯限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并沒有“同性戀者”這一詞匯,當這一詞匯首次出現時,也是與這些認知相連——惡心、骯臟、怪異等。“同性戀者”以一個具有貶低意味的詞語進入我們的話語體系,由于對性的話語建構和控制,建構了“正常的”婚戀關系,把同性戀建構成為他者,也就使“非正常”的“同性戀者”居于社會的邊緣,并迫使他們保持沉默。
在白先勇小說中“同性戀者”的世界中,那是一個“黑暗王國”,每一個“同性戀者”都是這個社會的“邊緣人”,這是一種對于現實社會中同性戀人生活狀態的真實寫照。
(二)“同性戀”世界的重塑
《孽子》是中國現當代第一部正面描寫同性戀題材的小說。白先勇在小說中塑造了一個“黑暗王國”,這里的“青春鳥”們在現實世界中都是“邊緣人”,但在這個同性戀的世界中,“黑暗王國”中,卻是中心人,不再處于邊緣地位。首先把“同性戀者”擺在了一個正面、中心的位置,而不再是側面的旁觀者和社會的附庸。
白先勇在《孽子》目錄前的扉頁上寫道:“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獨自彷徨街頭,無所依歸的孩子們。”“最深最深的黑夜里”是一個多重的隱喻,一個是社會權力話語迫使“同性戀者”保持神秘,不能見光;另一個是這樣得不到社會成員認同的黑夜,孤寂、苦冷,等不到黎明。
小說分為四部分,在第一部分《放逐》中只有兩頁不到一百字,第一頁敘述第一人稱的我被父親憤怒的逐出家門,第二頁則是一則布告,學校對于主人公李青“在本校化學實驗室內與實驗室管理員趙武勝發生淫褻行為”的退學公告,這也解釋了是什么事情使得讓人最親密的父子關系破裂,被父親逐出家門,開始流浪生活。第一部分,字數最少,但清晰地描繪了社會對于“同性戀者”的諱莫如深與嚴厲抵抗,不僅僅是教書育人的學校因為“淫褻行為”使學生退學,連關系最為緊密的親人也無法包容。
在作者重塑的同性戀世界中,對那些“無所歸依”的“青春鳥”充滿了悲憫情懷。在所謂的“龍鳳傳奇”——龍子與阿鳳的同性戀中,著力表現了他們之間愛情的熱烈、執著和動人心魄。這種同性之間的愛與異性之間的愛同樣崇高,以一種感受式的方式傳達更能直達人心。在愛上,“同性戀者”與“正常的”婚戀關系的人并無不同,所愛之人的性別并不能改變愛的本質。
白先勇同性戀題材的小說中展現了同性戀人物與異性戀身上的許多的共質。生活際遇的坎坷,愛而不得的心酸,悲劇宿命的結局……這些是同性戀與異性戀共有的。在權力話語對性觀念的建構中,“同性戀者”被描述為性關系混亂、骯臟、非正常的。但白先勇更側重描寫靈與肉中的“靈”,《Danny Boy》和《Tea For Two》中的主人公們都是在追求著至上的靈的升華,企圖從對“肉”的欲望中解脫出來。這與現代愛情中對于靈與肉高度結合的美好愛情,不一而同。這也是在尋找與權力話語中相同的被肯定的話語認知型,來沖擊傳統權力話語的誤讀。
白先勇的小說創作中充滿著悲劇的宿命論,每一個人都逃不開悲慘結局的宿命,這也許也是那個時代、那種環境的挽歌。這種宿命論下失落的男性世界中注定悲慘的“青春鳥”們,不斷的彷徨、迷茫、掙扎、墜落,卻讓人感覺到生的力量。白先勇的意圖并不在于描寫同性戀,而在于描寫這一群被壓著的人,在他本身的主體意識中和其所創作的小說話語意識中,都未把同性戀與人截然分開,只不過這一部分是“被壓著”的人。
權力本身無法建構知識,只有利用話語才能形成知識,知識決定著我們的認知。要想改變對于“同性戀者”的認知,就要重新建構話語。一方面,白先勇創造了一個不屬于社會認知范圍內的“同性戀者”的王國,并非批判“正常的”世界中對于“同性戀者”的詆毀,而是用一種悲憫的人道主義情懷,一種現實的呈現,描述一個對于現實世界中的人們來說的“新世界”,一個他們自以為完全了解并充滿厭惡的世界。因為知識的形成并非來自每個個體的直接經驗,白先勇把“黑暗王國”直接而現實的呈現在大眾視野下,這一方面被大眾長久以往所灌注、所追尋的認知抵抗,發生碰撞;但另一方面,對于主體來說,這種小說世界中看似的直接經驗,必然也要使被灌輸的間接經驗受到懷疑。因為“同性戀者”一直被社會話語邊緣化,使其保持神秘,大眾的深信不疑也只是權力話語的灌輸和導向,但對于真理意識的追求,當一種真理受到考驗時,這個話題就將不斷地受到關注和驗證。白先勇的同性戀題材的描寫,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長久以來權力話語對“同性戀者”的誤讀,為同性戀爭取到話語權,重構了“同性戀者”的話語。
注釋:
羅顯勇:《臺灣同性戀小說敘事策略的變遷》,華文文學,2003年第4期。
王玲:《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同性戀書寫的變遷》,東北師范大學碩士論文。
樂牧:《敏感的電影,不敏感的電檢——評<孽子>》,《當代》第七期,1986年11月。
陸士清:《驚世駭俗的挑戰——論白先勇的<孽子>》,復旦大學《臺港文譚》1989年第 4期。
[美]葛爾 羅賓等著,李銀河譯:《酷兒理論》,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版,第129頁。
白先勇:《臺北人》,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15頁。
袁良駿:《白先勇論》,北京:新華出版社,2002年版,第114頁。
白先勇:《臺北人》,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7頁。
白先勇:《臺北人》,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頁。
白先勇:《臺北人》,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2頁。
白先勇:《臺北人》,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12頁。
白先勇:《孽子》,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0、11頁。
周憲:《福柯話語理論批判》,《文藝理論研究》2013年01期。
李銀河:《福柯與性》,文化藝術出版社2004年版,第 432 頁。
白先勇:《孽子》,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55頁。
參考文獻:
[1]白先勇.孽子[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2]李銀河.福柯與性[M].文化藝術出版社,2004.
[3]周憲.福柯話語理論批判[J].文藝理論研究,2013(01).
[4]福柯著,錢翰譯:,必須保衛社會[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5]白先勇.臺北人[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6][美]葛爾 羅賓等著,李銀河譯.酷兒理論[M].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
[7]白先勇.臺北人[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8]袁良駿.白先勇論[M].新華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董克非 (1991–),女,北京人,漢族,現就讀于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方向:西方文論、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