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語言和語言之間的間隙寫作

張亞玲

摘要：進行非母語創作的移民作家，既要面對難以突破的創作語言障礙，又不可避免地深受自身母語的影響。華人移民作家哈金的英語創作也同樣是在語言與語言之間的間隙寫作。哈金既能坦然地用簡單的英語詞匯句型表達內容又不拘于簡單的英語語言形式，取巧地引入化用的漢語元素和借用漢語引人入勝的章回小說語言風格，這種介于母語與創作語言之間的寫作，打造了哈金獨有的創新語言特色。

關鍵詞：哈金；非母語創作；語言特色

近年來，國際文壇中以非母語為創作語言的華人移民作家頻出，引起了西方主流文學界和批評界的注意。華人作家哈金作為新移民的突出代表，其英文小說在美國屢屢獲獎，獲得了英語世界讀者的關注。然而，作為用非母語創作的移民作家，不可能完全突破語言障礙真正駕馭非母語，也不可避免地留有母語的印記，哈金本人也坦承自己是“在語言和語言之間的間隙寫作”。正是這種母語影響下的非母語創作，成就了哈金打造獨特的語言風格，在美國文學中獲得了一席之地。

一、簡單的英語詞匯和句式運用

哈金出身國內大學英語系并拿到了美國文學碩士學位，然后又于1985年移居美國，雖然多年的英語學習和多年的英語國家生活使這位移民作家擁有了相當不錯的英語水，對于一個非母語作家來說，突破母語障礙真正實現駕馭英語是很難達到的。厄普代克在評論哈金寫華人移民經驗的小說《A Fee Life》（臺譯《自由生活》）時，就專門挑出了他認為不符合標準英語的地方，舉出不下二三十處問題。哈金的英語作品中所采用的整體上仍然是簡單的英語。例如，美國許多評論家在評論哈金的《等待》的語言時，都會用到“simple”這類詞。這部小說里確實充滿了大量的簡單措詞和非常簡單的句式，而且大量重復的句式都是“主句+非限定性定語從句”或“分限定動詞分句+主句”，在動作描寫中，后者的使用尤其頻繁。這種四平八穩、安全妥當的簡單英語句式邏輯，已成為哈金英語作品的一大語言特色。

二、新鮮的母語化用

“使用母語是一種本能，很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么做”，盡管哈金選擇了用非母語創作，但他的英語依然帶著厚重的母語印記。厄普代克在評論哈金的小說《A Fee Life》時甚至質疑哈金英文中化用中式俚語乃至中文腔的可能性。

然而，正是這種中式俚語和修辭的化用乃至所謂的中文腔，在英語中卻頗有新鮮感，形成了哈金英語創作獨特而新鮮的魅力。他敢把中文“哭笑不得”譯成want（s） to smile and weep at the same time，他會化用漢語中老套的“風云”一詞，把他的一個短篇小說命名為Winds and Clouds Over a Funeral﹐在小說中化用中文“是什么風把你吹來的？”，直接寫成“what wind brings you here﹖”諸如此類母語化用的語言現象，在哈金的英文作品中相當常見。哈金的化用使得這些漢語中慣常的俗語在英文里有了詩一樣的新鮮美感。

三、冷峻的創作語調

對于用母語創作的作家來說，他的寫作是完全被母語氛圍包圍、受母語氛圍支配的。這個母語氛圍，囊括了政治、社會、現實環境、語言環境多方面的因素，是一個相當嘈雜的文化氛圍，越是嘈雜的文化氛圍，越容易影響到作家們的情感流露溫度。哈金的學生卡伊斯·阿克巴爾·奧馬爾 （Qais Akbar Omar）也卡伊斯告訴記者：“我有太多的感情附著在我的母語上……但是用英語寫作，我的痛苦像是被過濾了……也許用英語寫的時候我會覺得這些痛苦不屬于我，英語成為了我和痛苦之間的屏障……”嚴歌苓也曾說：“外國人對中國作家普遍的反映就是多愁善感。你認為非常感動，很可能到美國文化中就過于善感。”哈金選擇了用他的第二語言英語創作，母語漢語的語言氛圍的喧囂被英語隔離過濾，漢語氛圍內的情感受到一定克制并被冷卻。在新的語言環境中，他踏踏實實地在語言上工作，把他跟語言的交流以一種異常克制﹑平靜和準確的語調傳遞出來。在哈金的小說中，作者的自我完全隱去，只留下那個克制的﹑平靜的﹑不露聲色的冷靜語調。

四、引人入勝的章回小說語言

有人評論哈金的小說語言具有環環相扣引人入勝的魅力，說是讀了第一句，就想讀第二句，讀了第二句，馬上就想看第三句是什么。讀者就這樣被作家的語言牽引著，一路好奇地讀至全書結尾。其實，哈金的這種線性的小說語言更多的是受到中國章回小說技巧的影響。章回體小說有著較為完整的故事段落，具有相對的獨立性，但又承上啟下，段落整齊，敘事清楚，符合民眾的欣賞習慣。與中國章回小說語言不同，西方小說更習慣于關注小說總體結構的把握上面，哈金作品中的語言卻如章回小說一般，在小說一開始時就積極使用一句緊跟一句的語言，把讀者緊緊吸引住。

五、獨特的語言發明

如果說以湯婷婷、譚恩美、任璧蓮等為代表的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中國移民作家，主要是用英文寫在美華人的故事，那么以哈金、裘小龍等為代表的新移民作家，則是寫當代中國的人物、當代中國的故事，表現的是一個完全沒有英語語境的世界。哈金在英語當中模仿華裔移民的一些口音，用中國農民的口吻說話，他試著發明一種不標準英語。正如哈金本人所說，“你必須寫一種好像就該是他口中說出的語言，但其實完全是創作的，并不是直接挪用過來的。這沒有什么規律，你只能根據不同情況來處理。”

總之，哈金在他的英語作品創作過程中，既充分利用了母語給他提供的不竭資源，又要不時地戰勝英語表達障礙，逐步駕馭他國語言，除此而外，他還要以一種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這種語言，使自己成為一個客觀的觀察者。雖然由于語言上的障礙，哈金作品的英語語言不夠生動地道，達不到所謂的”標準英語”的語言標準，但哈金既能夠老老實實地用簡單的英語詞匯句型表達內容，又能夠取巧地引入化用的漢語元素和借用漢語引人入勝的章回小說語言風格，這種介于母語與創作語言之間的寫作，打造了哈金獨有的創新語言特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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