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陣 孫路明



摘要:基于2000-2006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和《海關數據》的細分數據,本文實證分析市場份額對中國出口匯率傳遞的影響。研究發現,中國出口匯率傳遞整體水平達到95%;出口企業市場份額近似服從帕累托分布,大多數出口企業僅具有很小的市場份額,并占據少量的出口額比重,少數出口企業具有很高市場份額,占據較大的出口額比例;不同市場份額的企業具有不同的匯率傳遞水平,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水平具有正向影響關系,低市場份額的企業傳遞到目標市場價格的水平較低;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的影響是非對稱的,市場份額越低對匯率傳遞水平的影響越大。
關鍵詞:匯率傳遞;市場份額;異質性企業
中圖分類號:F740.3 文獻標識碼:A
作者簡介:陳陣(1980-),男,吉林九臺人,大連理工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與政策;孫路明(1992-),男,安徽阜陽人,大連理工大學經濟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與政策。
一 引言
匯率傳遞(Exchange Rate Pass Through)是指在進出口貿易中,匯率的變化反映到商品的價格的程度。實證研究發現雖然各國匯率傳遞水平差異較大,但都表現出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匯率的傳遞通常是不完全的(Obstfeld, 2001)。無論是在貿易還是在金融領域,匯率傳遞一直是學者密切關注的問題。首先,它會造成一價定律(Law of One Price)的偏離,由于價格變化不能完全反映匯率波動,匯率對于經常賬戶以及國際收支調節的有效性顯著降低,貨幣政策可能失效;其次,由于匯率與其他經濟變量的影響關系被削弱,匯率不穩定也會隨之加劇(Devereux和Engel,2002; Wang,2010)。
圖1描繪了1994年以來中國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和進出口價格指數波動時間趨勢,20年中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上升了70%。我們發現匯率和進出口商品價格指數表現出很強的波動性和聯動趨勢,但仍存在差異,表現出不完全傳遞的特點。總體來看,與進口價格指數相比,出口價格指數更加穩定。
不同于國外研究,國內關于匯率傳遞的研究起步較晚,并且大多基于行業層面采用價格指數進行研究,這樣可能會產生兩方面的不足:首先,在構建價格指數時,如果產品被替換了,那么價格的變化將被忽略,價格指數會在一定程度上掩蓋產品的價格變化(Nakamura和Steinsson,2012)。產品替換偏誤的存在增加了價格指數相對匯率沖擊的穩定性,使價格指數看上去更加平滑,從而無論是在短期還是長期都會造成匯率傳遞的估計偏誤。因此,使用價格指數進行匯率傳遞研究會產生產品替換偏誤(Product Replacement Bias)。其次,匯率傳遞本質上是參與國際貿易眾多企業的定價行為的宏觀表現,企業的異質性假設將有助于深入了解匯率不完全傳遞的微觀層面原因。當前,異質性企業理論的發展和企業層面、產品層面的數據的出現為匯率傳遞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匯率傳遞的研究逐漸轉移到微觀層面②。從微觀層面進行研究既能得到無偏的匯率傳遞估計量,也有助于找出隱藏在整體匯率傳遞水平背后的原因。
許多研究關注于出口和非出口企業的差異,發現與非出口企業相比,少數出口企業表現出更大的規模和更高的生產率和資本密集度并且支付更高的工資水平(Bernard 和Jensen,1995;1999)。事實上,同樣是出口企業,企業之間的差距也非常明顯。本文考察了2000年至2006年中國出口海關數據,發現中國出口企業近似服從帕累托分布,大多數出口企業僅具有很小的市場份額并占據少量的出口額比重,少數出口企業具有很高市場份額,占據較大的出口額比例。考慮到中國整體出口匯率傳遞水平較高,值得思考的問題是不同市場份額企業的匯率傳遞水平是否存在差異,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是否有影響?
一些學者對此持肯定觀點,但對于市場份額如何影響匯率傳遞尚未達成一致。Feenstra等(1996)、Alessandria(2004) 依據不同的研究假設,認為匯率傳遞水平和市場份額之間存在“U”型關系;Garetto(2012)采用1970-2000年五個歐洲國家的汽車進口數據進行研究,發現匯率傳遞水平與市場份額之間存在正向關系;Amiti等(2014)研究比利時出口數據發現大的出口商具有更低的匯率傳遞水平。中國即是發展中國家又是世界貿易大國,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和價值。本文采用2000-2006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和相關海關數據,對中國出口匯率傳遞進行測算,然后實證分析了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水平的影響關系,通過量化分析結果得出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的影響。
二、文獻綜述
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后,浮動匯率進入歷史舞臺,然而隨著國際間匯率的劇烈波動,研究學者發現匯率并不能完全地傳遞到價格之中,美國的貿易逆差也沒有如期待的那樣迅速改善,因此許多學者開始從不同角度出發對這一現象作出解釋。主流觀點集中于三個方面:首先是依市定價(Price to Market, PTM)。Krugman(1986)研究了1980-1984年美國和德國的貿易數據,發現企業依市定價的程度在30%,并且表現出顯著的行業差異性,認為企業在面對匯率波動,能夠通過改變目標市場特定的價格加成(Mark Up)水平來吸收匯率對價格的影響。另一個對匯率不完全傳遞的解釋是目標市場貨幣定價(Local Currency Pricing,LCP)。不同于生產者貨幣定價(Producer Currency Pricing, PCP),如果企業基于LCP定價,那么短期內匯率波動將很可能不會對價格造成影響(Engel,2002;Bacchetta和Wincoop,2003)。考慮到出口企業和本地企業的不同貨幣選擇,LCP可以部分解釋匯率傳遞到消費價格的程度要比傳遞到進口價格的程度更低這一事實③。最后,當地分銷成本(Local Distribution Cost)被認為是消費價格(Consumer Price)不完全傳遞的重要原因。Goldberg和Campa(2010)研究21個國家的進口邊界價格(Border Price)和最終消費價格發現,分銷支出平均約占商品總成本的32%至50%,顯著地抑制了從邊界價格向最終消費價格的傳遞④。
自Melitz(2003)以來,異質性企業理論的發展為匯率不完全傳遞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由于匯率傳遞本質上是參與國際貿易眾多企業的定價行為的宏觀表現,因此企業異質性假設將有助于了解匯率不完全傳遞的微觀層面原因。Meliz等(2004)認為,不同表現的企業服務于不同的市場:最高生產率企業FDI,較高生產率企業出口,低生產率企業僅服務于本國市場,最低生產率企業退出市場。面對貿易條件的改善(例如貿易成本降低、匯率貶值),出口的生產率門檻會降低,一些低生產率企業會進入出口市場,因此不同生產率的企業面對匯率沖擊的策略是有差異的。Berman等(2012)研究法國出口數據發現,不同生產率企業應對匯率沖擊時的反應存在差異,高生產率出口企業應對本幣貶值時傾向于更多地增加價格加成比例,較少地增加他們的出口額。與Berman等(2012)的觀點相反,JA cook(2014)則認為低生產率的企業具有較低的匯率傳遞,隨著貿易自由化、貿易成本下降,企業出口的生產率門檻會降低,大量低生產率企業進入了美國的進口市場,由此可以解釋美國不斷下降的進口匯率傳遞水平。Natalie和 Juvenal(2014) 將關注的焦點轉為產品質量。一方面,消費者偏好高質量的產品;另一方面,高質量的產品通常表現出更低的生產效率與更高的邊際成本(Crinò 和 Epifani,2012)。這就說明質量能夠從需求和供給兩方面影響企業的定價行為。學者通過研究阿根廷紅酒出口數據,并采用Wine Spectator Magazine的評級作為質量指標,發現出口產品的價格彈性隨著量的提高而增加,數量彈性隨著質量的提高而減小,目的國的收入水平越高,質量效應越明顯。
國內關于匯率傳遞的研究起步較晚,且大多集中于行業層面,采用行業價格指數和時間序列模型進行研究。封北麟(2006) 研究了人民幣名義有效匯率變動對國內消費者價格指數和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及其分類指數的傳遞效應;陳六傅和劉厚俊(2007)研究了人民幣有效匯率對我國進口價格和消費者價格的影響;施建淮等(2008)采用季度數據構建了結構VAR模型,同時檢驗了匯率對進口價格、工業品出廠價格和消費者價格的傳遞效應。畢玉江和朱鐘棣(2007) 基于一位數國際貿易標準分類(SITC)研究中國商品出口價格的匯率傳遞,發現匯率存在不完全傳遞,而且不同分類之間存在較大差異。文爭為(2010)基于SITC五位數產品分類,采用固定效應模型測算了 1996-2008年中國制造業出口的長期匯率傳遞水平。近年來隨著海關數據的可獲得性增加,也出現了一些基于微觀層面的研究。胡冬梅等(2010)基于2000-2008深圳港至美國HS-8數據研究,發現邊際成本和匯率變化是影響出口價格的重要因素。匯率不僅能夠影響本國與國外消費商品的相對價格,同時也會影響本國中間品與進口中間品的相對價格。胡冬梅等(2014)采用2000-2013年中日hs-8位編碼貿易數據進行研究,并將商品的進出口單位價格之比作為商品相對質量指標,發現商品質量是匯率傳遞商品間差異性的一個來源,商品質量相對較高的日本出口商更傾向于維持日元加成穩定,使匯率傳遞較高。王雅琦等(2015)采用中國海關數據對產品質量進行估計,發現出口價格的匯率彈性會隨著產品質量的提高而上升,解釋了中國出口到高收入國家匯率彈性高于中低收入國家這一現象。
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有學者認為市場份額是影響匯率傳遞的原因之一, Knetter(1993)通過美國、英國、德國和日本行業層面數據的研究,發現市場結構可能是依市定價的原因。Drozd 等(2012)構建了一個包含市場份額競爭沖突的動態理論模型,認為企業的依市定價行為是為了獲取市場份額。
然而對于市場份額如何影響匯率傳遞并未形成一致觀點。Feenstra等(1996)構建了一個伯川德差異化產品模型,認為出口國所有企業在目標市場的總體市場份額與匯率傳遞水平存在正向關系,并實證檢驗了1970-1988年汽車出口數據。Alessandria(2004) 構建了一個包含消費者搜尋成本的兩國動態隨機模型,并假定當地企業為主導企業,認為市場份額同匯率傳遞之間存在U型關系。Garetto(2012)構建了一個包含企業異質性的簡單量兩國家模型,發現在寡頭和不完全信息條件下,匯率是不完全傳遞的,匯率傳遞水平和企業市場份額之間存在U型關系。通過對比利時、發過、德國、意大利和英國1970-2000年的進口汽車面板數據的實證檢驗,發現總體上市場份額同匯率傳遞之間存在正向關系。Amiti等(2014)在Atkeson和Burstein(2008)的可變價格加成模型以及Halpern等(2011)的內生進口中間品選擇模型的基礎之上建立模型,認為市場份額和進口強度會影響企業的匯率傳遞水平,但是在理論上并不能推導出影響方向。Auer和Schoenle(2016)采用美國1972-1994年HS-10位進口數據對市場份額進行推算,認為進口價格對匯率反應與市場份額之間存在U型關系,進口價格對競爭者價格水平反應與市場份額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⑤。
總體來看,盡管國內研究起步較晚,但近年來國內外關于匯率傳遞的研究都逐漸轉移到微觀層面;一些學者認為市場份額能夠影響匯率傳遞,但對于市場份額如何影響匯率傳遞并未形成一致觀點。本文將2000-2006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數據相》相匹配,得到企業-產品-市場-年份維度高度細分數據,實證分析市場份額對中國出口匯率傳遞的影響。
三、數據來源和變量構建
(一)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的數據涉及產品、企業及宏觀層面,主要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國海關數據庫》、PWT8.0。
產品層面的數據來源于《中國海關數據庫》,包含了2000年至2006年中國進口和出口交易層面的月度信息。對于每一種HS-8位編碼的交易商品,通過查詢進出口企業,就可以結合《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匹配企業信息,此外還有商品的數量、價格、計量單位、計量方式、運輸方式、目的國(對于進口來說就是來源國)等其他信息。我們可以計算出企業出口商品的單位價格(美元),并以此作為商品FOB價格的代理變量。
企業層面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包含2000-2006年間中國大陸地區銷售額500萬元RMB以上的大中型制造企業。對于每一個企業,有工業增加值、工業總產值、工業銷售產值等主要技術經濟指標,以及企業性質和主要財務成本包括從業人員、工資總額等信息。
宏觀數據包括匯率、GDP、實際有效匯率和CPI。匯率數據與各國GDP數據均來源于Penn World Tables 8.0 。在PWT8.0中的原始數據是各個國家對美元的年度名義匯率,我們將它轉化為直接標價法下對人民幣的雙邊名義匯率(即匯率每增加1%,表示外幣對人民幣名義匯率升值1%)。GDP數據為實際產值,以2005年的百萬美元為計量單位。CPI數據來源于IMF網站,為IFS統計數據。
(二)變量構建
本文實證分析中被解釋變量是企業f在t年出口產品i到目的國k的對數價格變化量ΔlogPfikt。由于沒有價格的直接數據,本文用單位價格來作為價格的代理變量,考慮到部分價格變化可能由于同一編碼下組成產品的改變導致的,或者是由于數量計量誤差,為了盡可能降低這種偏誤對實證分析的影響,刪除了年度間價格變化的異常值(超出200%或小于50%)。
ΔlogPfikt=ΔlogExport ValuefiktExport Quantityfikt
市場份額是本文核心解釋變量,本文借鑒Amiti等(2014)來定義市場份額Sfikt。Fskt是在t時期,所有在目標國k行業s銷售的中國企業。因此,企業-產品-市場-時間特定的出口市場份額Sfikt被定義為企業f在目標市場國k的銷售額占中國所有企業在目標市場國k行業s的銷售額比重,本文采用HS-8編碼來定義行業。理論上,更為精確的市場份額指標應當定義為企業的相對于目標市場所有供應商的市場份額,包括目標國k的本土供應商和其他國家的出口者。但是考慮到在特定行業-國家中,所有的中國出口商都面臨相同的外部競爭環境,因此本文的市場份額指標能夠很好地反映企業間市場份額差異。
Sfikt=Export Valuefikt∑f ′∈FsktExport Valuef ′skt
表1描述了市場份額指標的分布情況。許多研究關注于出口和非出口企業的差異,發現出口集中在少數的企業,與非出口企業相比出口企業表現出更大的規模和更高的生產率和資本密集度并且支付更高的工資水平(Bernard和Jensen,1995;1999)。事實上,同樣是出口企業,企業之間的差距也非常明顯。研究發現,市場份額近似服從帕累托分布,大多數出口企業僅具有很小的市場份額并占據少量的出口額比重,少數出口企業具有很高市場份額,占據較大的出口額比例。
四、市場份額與匯率傳遞實證分析
(一)計量模型設定
為了檢驗市場份額對中國出口匯率傳遞的影響,借鑒相關文獻(Berman等,2012;Amiti等,2014;Garetto,2012;Natalie和Juvenal,2014)的實證方法,本文采用交互項回歸和一階差分結合的方法,設定計量模型如下:
其中Pfikt為企業-產品-市場-時間維度下的出口產品單位價格,用人民幣表示,是根據海關出口價格與數量數據計算得到的。由于被解釋變量是FOB價格的代理變量,因此不需要考慮諸如分銷成本、運輸成本的影響。RERkt為雙邊實際匯率,RERkt每增加1個百分點意味著人民幣對k國貨幣實際匯率貶值1%。μfik為企業-產品-市場固定效應,用來表示企業-產品-市場特定的不隨時間改變因素的影響。νt為時間固定效應,用來體現宏觀因素的影響。 εfikt是誤差項。
(二)基準回歸
表2匯報了基準回歸的結果,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產品-市場-年份特定的出口單價的一階差分,考慮到壟斷情形下廠商定價行為可能會更加特殊,本文在回歸中刪除了市場份額超過0.9的樣本。在所有的回歸中都控制了企業-產品-市場固定效應,并加入了年份虛擬變量來控制宏觀因素沖擊。
研究發現在第一列中被解釋變量ΔlogRERkt前的系數為0.047,非常顯著,說明在樣本期間中國工業企業一年期的匯率傳遞水平為95.3%(=1-0.047),匯率傳遞水平較高⑥。
在第二列中加入了市場份額及其與匯率的交互項作為被解釋變量。市場份額和交互項都非常顯著,說明不同市場份額的企業表現出不同的匯率傳遞特點。其中,交互項的系數為負且在統計意義上非常顯著,意味著市場份額和匯率傳遞水平之間存在正向關系,即大的出口商傾向于表現出更高的匯率傳遞水平。量化地,整體來看市場份額每增加10%,匯率傳遞水平增加1.01%。
由于出口價格會受到目標市場價格水平和企業邊際成本的影響,在第三列中加入了出口企業的工資水平作為邊際成本的控制變量,加入目標國GDP作為需求沖擊的控制變量。回歸結果顯示在控制了邊際成本和需求沖擊后,核心變量依然顯著,并且符號的大小未發生明顯變化。
考慮到大的出口商同時往往也是大的進口商,Amiti等(2014)認為出口企業的進口強度是企業邊際成本對匯率的彈性的充分統計量,因此在第四列和第五列中加入了進口強度和進口強度同匯率的交互項作為控制變量⑦。第四列回歸結果顯示進口強度同匯率交互項的系數為正,并在統計上非常顯著,說明進口強度確實是一個有效的控制變量,并且進口強度和匯率傳遞之間存在負向關系。在第五列中我們發現在控制了進口強度之后,市場份額與匯率交互項的系數大小變為-0.073,但符號和顯著性水平并未改變。
(三)分層回歸
上述分析指出市場份額能夠解釋企業間匯率傳遞差異,為了進一步了解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水平的影響關系,本文在表3中匯報了分層回歸的結果。通過對市場份額排序劃分不同的樣本區間,在第一列中匯報了全部樣本的回歸結果,包括那些市場份額大于90%的樣本。(2)、(3)、(4)列中,通過依次縮減樣本容量,對市場份額最小的90%、75%、50%進行回歸,發現在所有的回歸結果中,交互項的系數均顯著為負。此外,隨著市場份額的減小和樣本容量的依次縮減,交互項系數的絕對值是不斷增大的(從0.029到2.896)。這意味著盡管總體上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具有正向影響,但這種影響關系是非對稱的,市場份額越小,單位市場份額改變對匯率傳遞的影響越大。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盡管中國存在大量中小出口企業,總體匯率傳遞水平卻依然較高,因為只有那些市場份額非常小的企業才具有相對較低的傳遞水平。
(四)非參數結果
為了更加直觀地展示市場份額對匯率傳遞水平的影響關系,在圖2中匯報了非參數化的回歸結果。通過對企業-產品-國家-年份特定的市場份額進行排序并劃分四個等容量樣本區間,對表3中回歸進行了非參數化的重新估計,所有匯報的價格匯率彈性系數都至少在5%的水平上顯著,結果證實了由表2和表3所得出的結論。
(五)穩健性檢驗
在之前的實證分析中本文采用當年的市場份額指標作為解釋變量,但是企業當年的市場份額可能會受到匯率變動的影響,導致內生性問題。因此在表4的第一列采用滯后一期市場份額作為解釋變量,發現回歸結果支持前文結論,并且交互項系數的絕對值更大,達到了0.155。
考慮到多產品出口企業,本文通過計算樣本期間企業出口不同產品的出口額,確定企業的主要出口產品,并對主要出口產品進行實證檢驗⑧。在表4的第二列中,發現回歸結果并未出現明顯變化。
考慮到2000年至2005年7月匯改之前,人民幣一直是盯住美元的,這占據了在樣本期間的絕大部分時間。在這段時期中,對于其他盯住美元的國家來說,相對于人民幣名義匯率保持不變,實際匯率的變化僅是由于物價指數的變動。因此在第三列中我們剔除了這些盯住美元的國家以及美國⑨。在第四列中,進一步匯報了刪除這些國家后,采用名義匯率進行回歸的結果。三、四列的回歸結果均支持本文的主要研究結論。
此外,表2的回歸結果顯示進口強度和市場份額這兩個因素于對匯率傳遞水平的影響是相反的。因此,在第五列進出口企業樣本的回歸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依然穩健。
最后,通過采用更加寬泛的行業重新定義市場份額(即根據HS-4位編碼來定義行業),表4的第六列回歸結果依然支持本文的研究結論。
五、結論
本文采用2000年至2006年高度分解的中國出口數據,估計了中國出口匯率傳遞水平,發現整體傳遞水平很高,達到95%。通過構建企業-產品-市場-時間維度市場份額指標,發現同樣是出口企業,企業之間的差距也非常明顯。中國出口企業市場份額近似服從帕累托分布,大多數出口企業僅具有很小的市場份額并占據少量的出口額比重,少數出口企業具有很高市場份額占據較大的出口額比例。在此基礎上,通過研究市場份額對匯率產地的影響,發現中國出口企業市場份額同匯率傳遞水平之間存在正向關系,低市場份額的企業傳遞到目標市場價格的水平較低。總體來看,對于市場份額小于90%的企業,市場份額每增加10%匯率傳遞水平增加1.01%。進一步分層回歸和非參數結果表明,這種影響是非對稱的,市場份額越低,對匯率傳遞水平的影響越大,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中國在存在大量中小出口企業的條件下,整體出口匯率傳遞水平依然較高。
注釋:
① 1994年1月1日起,人民幣并軌,官方匯率與市場匯率合二為一。
② 近年來一些文獻結合匯率傳遞理論和異質性企業理論,例如Berman等, 2012; Amiti等,2014;Natalie和Juvenal,2014;JA cook,2014 ;Zhi Yu,2013 ; Li等,2015。
③ Gopinath等(2010)采用包含貨幣選擇信息的美國進口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發現使用美元或其他貨幣定價的匯率傳遞水平有顯著差異。采用美元定價的傳遞水平為25%,采用非美元定價的匯率傳遞水平為95%,表明定價貨幣選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匯率傳遞。
④ 由于本文采用出口的FOB價格進行研究,因此不需要考慮當地分銷成本的問題。
⑤ 不同于Auer和Schoenle(2016),本文采用中國出口海關數據進行研究,能夠直接計算出目標企業相對于其他本國出口競爭者的行業特定市場份額。
⑥ 中國在2000年至2005年7月匯率制度改革前,一直盯住美元。鑒于同一時間盯住美元的國家較多,中國同這些國家貿易額較大,如果采用名義匯率會損失大量樣本,因此我們在基準回歸中采用實際匯率而不是名義匯率。
⑦ 進口強度為企業進口中間占企業可變成本的比重:φft=Import IntermediateftTVCft,其中可變成本包括工資和原材料,中間品根據Broad Economic Codes(BEC)的定義進項識別。
⑧ 本文構建的市場份額指標是企業-產品-市場-年份特定的,而不僅僅是企業-市場-年份特定的市場份額指標,從而能夠在實證分析中避免多產品企業的問題。
⑨ 我們刪除了2000-2006年間33個使用美元及固定盯住美元國家的匯率數據,包括:美國、巴林、約旦、黎巴嫩、馬來西亞、馬爾代夫、阿曼、卡塔爾、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東帝汶、吉布提、利比里亞、津巴布韋、土庫曼斯坦、安提瓜和巴布達、巴哈馬、巴巴多斯、伯利茲、多米尼加、古巴、厄瓜多爾、格林納達、巴拿馬、波多黎各、圣盧西亞、圣文森特和格林納丁斯、薩爾瓦多、圣其茨——尼維斯、百慕大群島、密克羅尼西亞聯邦、馬紹爾群島共和國、貝勞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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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Based on dimension data by merging China′s Industrial Enterprise Database with China′s Customs Database from year 2000 to 2006, the paper empirically analyzes the impact of market share on China′s export 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the overall China′s export 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 is as high as 95%; the export market share approximately subjects to Pareto distribution, which means that most small exporters take a small percentage of total export volume, while a few large exporters represent a significant proportion; firms with different market shares have different levels of 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 export market share has a positive and asymmetrical effect on 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 and the lower the market share, the lower price; hierarchical regression and non- parametric results show that the impact of market share on exchange rate transmission is asymmetric: the lower the market share, the greater the impact on the exchange rate pass level.
Key words: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 market share; heterogeneous firms
(責任編輯: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