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親（組詩）

□姜 方

分一些時間給母親

一天的時間排得滿滿的

上班下班，接打電話，修剪胡須

差點忘了，分一些時間給母親

時間蝸居在海綿里，可以擠的

時間蜷縮在蛋糕里，可以切的

我想說，在茶余飯后

或周末的午后，多陪陪母親

說說話，散散心

看到母親久違的笑容

聽到枯枝吐蕾的聲音

我想讓母親曾經的幸福

重新幸福一遍，曾經的苦難

一一被陽光覆蓋

有母親在，就及早回家

及早溫習與母親相伴的每一天

不讓每一片幸福的時光打水漂

我把大塊的陽光拋給我的學生

把小塊的愛分給我的詩歌

將最小的時間碎片交給母親打包

……做到彈無虛發，顆粒歸倉

這樣，我就是一個生活的富翁

午后

母親不識字，又嚴重耳背

對電視不感興趣

看不上十分鐘，就打瞌睡

午后，兒子上學了，我上班了

母親沒有去處，沒有事做

就在屋里尋找勞動

像網民，搜尋有用的信息

像農人，拾起地上金黃的谷粒

在這里，沒有土地侍候

沒有小雞小鵝呵護

母親就給我拖地板，直至纖塵不染

給我擦廚柜擦玻璃，直到窗明幾凈

接著就松土，澆花

像侍弄一小片久違的莊稼

充滿了陽光和愛意

在這里，母親只能做這些

我們回來的時候

母親已經結束了她的勞動

除了锃亮，屋里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母親端坐沙發一角

一臉滿足的樣子

又顯得十分平靜

做母親的貼身棉襖

父親走后，母親的生活有些失重

公務纏身，每月回家看母親一次

接母親來身邊侍候

做母親的貼身棉襖

是我多年來的愿望

在城市，各類果品相當豐富

生活起來方便多了

不像在小小的路尾村

有錢也買不到什么東西

年邁的母親各方面都需要呵護

物質的、精神的都要考慮

比如補鈣不可少，問候不可少

不能讓母親缺失營養

很大程度上，母親的健康狀況

及精神面貌就取決于我們

人越是走到暮年，越是希望

有燕子繞梁，兒孫繞膝

現在母親來了，屋里暖了許多

我們都是母親的貼身棉襖

母親來了，又走了

有母親相伴的日子有翅膀

看得見，逮不著呀

一貓腰太陽又溜了

在以前，沒有這種感覺

剛半月，母親就開始念叨——-

菜園的糯玉米肯定黃了

該采收上炕，該松土點菜了

交給大嫂的那群小雞

該長翎翅，該撤窩了

剛半月，母親就想回家了

在這里，母親覺得日頭長了

不能為我做點什么，心里憋得慌

覺得一個人在這里閑著

把家丟在一旁，像一塊地荒蕪

心里不踏實。這是母親回家的理由

其實母親最放心不下的

是把火塘停了門掩了，人到納雍來了

兒女們回鄉時，就無家可歸

無枝可棲。原來呀家就是母親

家的暖就是母親的體溫

母親來了又走了，心的小屋里

思念和牽掛浩浩蕩蕩住進來了

眼前全是母親的身影

母親的家

母親的家

嵌在稻草深處愛的深處

母親的日子，泡在地頭

晾在古老的炊煙樹上

母親的家

被大片莊稼簇擁

被呢喃的燕語和

一層層陰歷包裹

被彎彎的田埂和

綿綿的雨季圍困

所以我的母親

一直走不出家的含義

母親是家的一種

家是母親的一部分

母親的家

離春天最近，生活最近

陽光下常常發出成熟的香味

誘我們這些漂泊的孩子

總想：返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