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琪 湯雨曦 葉 利
(杭州師范大學,浙江 杭州 311121)
滄海桑田:從祠堂到學堂再到禮堂的嬗變
張 琪 湯雨曦 葉 利
(杭州師范大學,浙江 杭州 311121)
杭州師范大學歷史系的學生利用現代史學中新興的口述史學方法,對浙江省各個市縣鄉土社會中現存的大量祠堂、學堂、禮堂等建筑進行田野調查和口述訪談。基于此形成的近50萬字口述成果,展現了中國普通民眾的公共生活及其精神世界。特別是其中從祠堂變為學堂又改為禮堂的建筑,不僅見證了中國鄉土社會公共空間的一種演變過程,更能夠闡釋現代化的巨大力量使該社會從傳統家族式的“血緣社會”逐漸轉變為現代地域式的“人民社會”。
公共空間;口述史;血緣
2016年,杭州師范大學歷史系的學生開展了一項將專業訓練、社會實踐與思想教育有機結合的大型研究性課題。它利用現代史學中新興的口述歷史的基本方法,以浙江省各市縣祠堂、學堂、禮堂等歷史建筑為載體進行田野調查,探尋20世紀中國鄉土社會公共空間的發展,展示中國普通民眾的公共生活及精神世界的變化。
鄉土社會公共空間,是近年來學界開始研究的一個課題。農村中常見的祠堂、學堂、禮堂在其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田野調查中我們發現,村莊里很多此類公共建筑,有一條共同點——它們曾是祠堂,后作為學堂,現今又成了新修的文化禮堂。
祠堂,為族人祭祀先祖之所。受傳統宗法思想的影響,祭祖起到“收族”的作用——凝聚宗族,從而可作為鞏固宗族的組織和手段?!白凇笔亲鹬氐囊馑?,“族”指的是聚合的、相互恩愛的、從高祖到玄孫幾代人的家庭。所謂宗祠就是某一姓氏宗族在某一村定居繁衍發展到一定規模,成為單姓或者主姓村落后,由族眾建立的祠堂。
“家天下”伊始,中國人就對血緣有一種特別的“迷戀”。而因此衍生出的祠堂,也幾經發展:它始見于戰國,兩漢時發展為墓祠,魏晉至隋唐中期中斷,在宋代時又出現家祠,元以后出現祭祀群祖的祠堂。明清以后,祠堂便成為宗族的代稱。宗族形成的要素是血緣、地緣、領導者和組織機構。前兩個因素是抽象的但卻是最核心的。領導者是族長,也通常是祠堂的管理人,組織機構便是祠堂了。
祠堂也是族人集體活動、族長施政的地方。在調研中我們還發現,各地的祠堂存在許多共通之處。如:祠堂一般是村子里最好或者最大的建筑,位于村子的中心;大部分的祠堂都有一塊匾額,或是先祖題名,或是名家題詞,又或是紀念先輩功勛,還有的是皇帝御賜加以表彰的;族譜,通常是存放在祠堂里;修譜也在祠堂里進行,它被認為是村里僅次于祭祖的一等一的大事……
村子里的重大事務、活動都是由族長召集村民在祠堂里商議決定的。祠堂日常運行的開銷一般來自祭田或祠田,最讓村民喜聞樂見的活動是請戲班唱戲。每逢佳節,尤其春節、元宵,村里就會請戲班唱上幾天戲。大家都可以去看,這是村里最熱鬧的時候,不僅很受村民們歡迎,還成為很多小朋友美好的兒時記憶。
然而,20世紀前,祠堂總的來說卻不是一個溫馨的場所,它有血淋淋的家族故事,也有冷冰冰的中國式倫理和血緣尊卑:男尊女卑、家族國家化、國家家族化……這些在諸多書籍、影視作品中時常會看到。這種狀況延續千年,卻在20世紀有了劇變。
學堂,是近現代對學校的稱呼。區別于古代的私塾,有更強的公共性;也不同于現代的學校,帶有很明顯的小集體私有和非普及化。它們相對古代傳統的私塾是新的,相對現代先進的學校又是舊的。從洋務運動到改革開放這一新舊過渡時期,中國歷史上曾出現武備學堂、實務學堂等著名的學堂。
但是,遍布鄉村的學堂又有其“特殊性”:校舍是不正規的,往往利用舊有的建筑,比如祠堂作為校舍;教學也是不正規的,大部分的學生都是半工半讀,勞動多、運動多,而且是非義務教育;師資同樣不正規,他們大多沒接受過正規教育,沒有學歷。從采訪中我們得知,很多祠堂本設有學堂供族人子弟上學,有學生自費,也有由祠堂出錢的。此時的學堂只是祠堂很小的組成部分,祠堂首要功用并不在此。
20世紀以后,很多祠堂“學堂化”日益加強,甚至取代了祠堂的主導地位。除了上述宏觀的共性,它們還有微觀的相似點:其一,學堂的學生通常限制在一定地域范圍之內。除了客觀上交通條件的限制,農村中存在的“族”“親眷”的觀念,使不同族的人一般情況下不會也不能一起上學,這一觀念近代以來逐漸弱化;其二,美其名曰是“學堂”,但學習往往最易被影響和擱置?!按蛲梁?,分田地”“大躍進”、人民公社化、文化大革命……每次學堂都會受到波及;第三,學堂的學生過著艱苦的學習生活,他們有的努力,有的散漫,那些認真的學生多是生活更加艱難;第四,學堂里學習的內容比較少,層次也比較低,都是小學教育,學的也只是語文和算術兩類而已。
學堂是一定時代的產物,是學校的特殊形式。古代向近代轉型的近整個20世紀里,學堂逐漸取代私塾,成為基層教育的主要媒介。它是祖輩、父輩兩代人接受啟蒙教育的地方,也幾乎承載了他們最艱苦歲月里所有的酸甜苦辣。
禮堂,是舉行典禮的廳堂。從“禮”誕生,持續中國兩千年的封建社會,一直到現在,禮堂一直存在。但在很長一段時期內,禮堂一直扮演“禮”的捍衛者的身份。中國農村作為社會基層,一直遵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社會原則?!岸Y”就是它的規范,首先是強制性的,然后逐漸化為整個社會的“公共信條”。
直至近代前期,禮堂都僅是作為一個隱性的存在,新中國成立以后,出現改變。1951年初,鄧小平在決策修建重慶大禮堂時說:“我們不僅要有生產工廠,還要有政治工廠。”“大躍進”時期,出現了“單位不論級別,村鎮不論大小,都要建禮堂”的現象。該時期的禮堂不設座位,有的甚至是泥地面。主席臺是權力和榮耀的象征,兩邊是主席語錄,背景是主席舵手?!拔母铩睍r期,主席臺的權力登峰造極,成了政治風暴的策源地;革命成了“禮”的新概念。禮堂的主要活動就是批斗。
到了現代,禮的含義發生了變化。它為政治服務的成分大大減少,而成為構建一個全新鄉土社會的“文化媒介”。改革開放初,禮堂用來舉辦學習、報告、聯歡、電影、追悼等各種活動,而因此它們也有了全新的名字——文化禮堂。
浙江省就是“文化禮堂”建設的大省。2013年起,浙江省人民政府實施為期五年的農村文化禮堂建設,爭取五年內50%的行政村建有文化禮堂,并以此作為省政府十件實事工程之一。現今全省建成的文化禮堂約4000家,取得了可喜的成績。它是打造農村文化品牌的全新亮點,是新農村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實現農村“精神富有,打造精神家園”的重要載體。
中國鄉村的公共空間,民間的祠堂,在20世紀飽經戰火和各種意識形態打壓后,多已經分崩離析,其背后的農村宗法結構和家庭倫理,也已不再。特殊時代產生、具有過渡性質的學堂,切斷了農村教育中的“舊學”,逐步建立起“新學”,嘗試構建新的意識形態;禮堂也從“政治工廠”到“文化新角”實現了角色的轉變。在這三者兩變中,中國鄉土社會從傳統家族式的“血緣社會”過渡到了現代地域式的“人民社會”,現代化力量對傳統社會進行了瓦解。
現代化,大致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政治上的民主化,經濟上的工業化以及思想文化上的科學化、自由化。這三者相互交織,互相促進并且又是缺一不可的。20世紀政治、經濟以及思想上的的風云變幻,使得中國鄉土社會中根深蒂固的“血緣”“宗族”“父權”聯系被打破?!肮瘛币辉~漸漸取代“子民”和“臣民”。
如果說,“公民”帶有比較明顯的西方色彩。那么,伴隨著經濟發展和思想解放,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公民”的標桿又向“人民”傾斜。這一變化體現的是政治上不斷克服錯誤而越發民主,經濟上隨著改革開放而不斷蓬勃發展,思想文化領域更加百花齊放。
從祠堂到學堂再到禮堂的嬗變,滄海桑田歷經過的是現代化的大洪流。人們從傳統血緣社會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卻不是與過去完全劃清界限。邁入到現代化的人民社會中,又能夠認清大方向、不迷失。中國的鄉村在不斷前進的過程中,在黨和國家以及人民自身的努力下,會形成一種社會凝聚力——它引導鄉村乃至整個國家的社會和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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