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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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逆動與中國的應對:基于全球化和全球治理關系的思考*
陳偉光
全球化逆動;反全球化;去全球化;全球化;全球治理
全球化的負面效應觸發的反全球化和去全球化興起,會導致全球化逆動。當前的全球化逆動趨勢,是全球金融危機調整后的滯后反映,收入分配問題、就業問題和難民潮問題是其中的主要誘因。從根源上講,全球化逆動是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不匹配致使全球治理失靈的結果。大國是全球化的主要推動者和全球治理規則設計者,但也可以成為去全球化的主要推手。面對發達國家去全球化引發的不利形勢,中國應從理念、平臺和方式等多個方面上推進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轉型。
二戰以來特別是冷戰結束后,全球化從規模、范圍、領域和深度上不斷推進,以至于全球化似乎變成一個無所不包、無所不在的現象,全球性與現代性的高度融合已成為這個時代的標志。盡管全球化進展一直在贊同和反對聲中前行,但現實中本輪全球化進程并沒有大的波動。即使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全球資源的流動隨周期作出適應性的調整后,經濟全球化進程也并沒有中斷,而且全球的相互依賴在這一段時期內表現的更為突出,以至于一些學者預言“再全球化浪潮正在涌來”*如張宇燕認為,金融危機后美國最大限度地利用對自身更為有利的、非中性的國際規則來約束或限制競爭對手的方式,不妨稱之為再全球化。參見張宇燕:《再全球化浪潮正在涌來》,《世界經濟與政治》,2012年第1期。。但是,經過全球經濟危機多年后的調整,近來全球化進程呈現明顯的萎縮現象,這是本輪全球化經歷了快速擴張后全球化逆流態勢的首次集中顯現。主要表現為:一是,全球貿易增速急劇下滑、投資不振和勞動力流動趨緩;二是,區域關系上的英國退歐和歐洲一體化進程受挫;三是,國際制度上的全球多邊機制不振、各類區域性的貿易投資協定呈碎片化發展趨勢;四是,西方跨國銀行的國際貸款增幅減少、國際資本流動放緩、部分企業回流到本國市場;五是,主要西方國家的移民政策、投資政策、監管政策等都有朝著逆全球化方向發展的傾向。這種全球化逆動現象學術界冠以“反全球化”、“逆全球化”或“去全球化”潮流*對于當前全球化減速、停滯甚至倒退等逆動現象,學術界給予了高度關注,例如張茉楠認為需求放緩,以及增長持續低迷也加劇了貿易投資保護主義的抬頭,各類區域貿易協定,以及英國“退歐”也導致“逆全球化”風險上升,參見《逆全球化風險上升,G20 推動全球經濟走向何方》,《華夏時報》,2016 年8 月8 日;當前英國脫歐、美國總統選舉中唐納德·特朗普得勢等近期一系列事件,是新的“去全球化”浪潮的開始,參見《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周期變動中的全球化與去全球化》,《東方早報》,2016年8月10日;陳鳳英認為,國際金融危機導致的經濟衰退以及兩極分化是本次西方反全球化浪潮的起因,參見《如何看待西方反全球化現象》,《人民日報》,2016年6月22日。。以至于一些學者認為“新自由市場的全球化終結”和“后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如[俄]鮑里斯·卡戈爾里茨基認為,2008年開始的世界金融危機, 標志著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時代的終結,并進入后全球化時代。參見鮑里斯·卡戈爾里茨基:《后全球化時代的資本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國外理論動態》,2016年第1期。。如何認識和判別當代全球化這種波折現象?其內在原因如何形成?未來全球化發展趨勢如何?中國如何應對?是值得研究的問題。
全球化已經成為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為止的主流話語系統,其影響和運用范圍已經從經濟領域泛化到政治、文化、安全和社會生活等各個方面。作為一種實踐活動,人類歷史上全球化的早期活動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期的工業革命時期,[1]甚至可以從16世紀哥倫布遠航貿易尋找全球化的跡象。[2]但是全球化作為學術上的規范概念和理論體系構建只有短短的四十年時間。作為一個多學科共同面對的課題,其理論概念復雜、混亂甚至存在著諸多誤讀,[3](P5)特別是由全球化派生出來的概念體系,需要梳理脈絡,分析其邏輯關聯。
第一,全球化是人類社會活動的狀態。作為一種狀態特征,當人們行為活動超越國界,并相當程度地影響和滲透到經濟交易、政治決策、文化交流、社會生活各方面,使得經濟的全球相互依賴不斷加強、政治的各國互動更加頻繁乃至人們的全球意識不斷強化的時候,才可以稱為全球化。不是人類的活動半徑超越國界的行動都可以作為全球化的過程,一些實踐活動只是全球化積累,是全球化的探索和前奏,當物質資源、信息和技術資源在全球充分流動,并成為常態時才預示著進入全球化時代。全球化是人類跨國活動規模、頻率和影響程度從整體上建構成一種國際社會的新范式。
第二,全球化又是一種動態發展過程。全球化首先表現為經濟的全球化,是資本、技術、產品、勞動力在全球流動和配置的過程。以經濟全球化為開端,又進一步拓展為包括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的全球化綜合過程。[4](P6)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中,市場經濟由國內市場向跨國市場拓展,并形成雙邊的、地區的或全球的統一市場,全球性的多邊統一市場形成,是經濟全球化的高級形式。從動態過程考察,經濟全球化受全球經濟環境、經濟周期、各國經濟政策和國際經濟制度的綜合影響,全球貿易投資、金融交易和產業分工的規模和速度都會發生波動。因此,經濟全球化也表現為擴張和收縮交替的周期性特征,不僅如此,在無世界政府的狀態下,全球化進程也容易受到各國特別是大國的國內政策影響。
第三,全球化是目標導向有條件的行為活動。全球化過程是利益目標驅使的,表現為利己主義范式的理性選擇行為。在國家開放和自由經濟的條件下,經濟要素才會越過國界在全球范圍內配置。因此,全球化的一個條件是國家開放市場,國家的經濟壁壘部分或完全消除,政策上允許或部分允許資源的跨國流動。一個閉關鎖國、以鄰為壑的世界,全球化不可能形成。全球化的另一個條件是交通工具、信息技術的發展使得遷移成本、交易成本大大減低,當各國的比較優勢和經濟互補性存在的時候,全球化動力機制才會持續。
第四,全球化的結果具有雙向性特征。全球化的后果具有兩面性:一方面表現為全球經濟的配置效率的提升,全球福利的提高,另一方面是兩極分化,貧富懸殊。更為重要的是,全球化的雙刃劍性質還帶來了各種全球性的問題,經濟危機的傳播、生態環境的破壞、跨國犯罪、流行疾病的擴散、恐怖主義泛濫等等,這些問題的凸顯,客觀上對全球秩序提出了挑戰,也導致了全球治理理論話語的產生及其廣泛的實踐運用。
上述全球化性質的存在,使得全球化的發展到一定階段后,質疑、反對全球化的思潮和行動一直如影隨形。這種逆全球化而動的潮流一旦影響到國際制度層面并作用于行為體的跨國活動時,全球化進程就會放慢甚至受阻,這就是所謂的全球化逆動現象。全球化逆動的內涵以及與相關概念的內在聯系,可從以下四個方面認識:
其一,全球化逆動是資源在全球配置的規模和速度減緩的趨勢刻畫,與全球化擴張是一個相對應的概念。二戰結束特別是冷戰后一段時期,是全球化擴張的時代。眾多發展中國家融入美國主導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以WTO為代表的多邊貿易協定興起使得貿易規模增長率遠高于經濟增長率,金融創新和金融自由化的政策也使得國際金融貸款、國際金融市場大幅擴張。以國際貿易為例,戰后前40年,國際貿易年均增長率達到6.5%,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前的20年世界貿易的增長率也能夠達到6%以上,是每年GDP增長率的兩倍。[5](P101)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呈現與全球化擴張相反的勢態,貿易占總收入的比重下降,貿易作為拉動經濟引擎的功能開始消失。特別是最近幾年,貿易保護主義空前抬頭,一些規則重塑都朝著限制全球化的方向發展,貿易增長持續下滑甚至萎縮,聯合國貿發會議的統計數據顯示,2012 年、2013 年、2014 年和2015 年全球貿易增長率分別為0.86%、2.44%、0.25%和-13.23%*聯合國貿發會議(UNCTAD)的統計數據庫:http://unctadstat.unctad.org/wds/TableViewer/tableView.aspx?ReportId=102.,低于同期全球經濟增長率。據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發布的《2017年世界經濟形勢與展望》年度報告顯示,2016年世界經濟增長速度估計僅為2.2%,是2009年大衰退以來最低的增長率。全球貿易量在2016年只增長了1.2%,處于歷史低水平。在這種趨勢下,全球的貿易增長會連續五年低于全球的經濟增長,戰后幾十年貿易增長高于經濟總量增長的發展格局破滅,這是全球化逆動態勢在貿易領域中的現象。
其二,全球化逆動與“反全球化”或“去全球化”的概念高度關聯,但不是“反全球化”或“去全球化”的同義語或替代詞。反全球化(anti-globalization)是對一定形式的全球化及其后果的反思、質疑、批判的總稱,其表現形式往往是游行示威的社會運動或以反全球化為宗旨的社會論壇。作為伴隨全球化總過程的一種國際社會現象,反全球化本身也具備全球性特征,是全球化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在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中,反全球化作為全球化的一種制衡,可能會促使全球化走向更加理性、公正和多元。[6](P29)去全球化(de-globalization)是對全球化發展進程的限制、收縮和退出,是對全球化風險作出阻斷性規避行為的總稱,主要表現為各類抑制全球化的規則和政策措施出現,比如貿易保護主義的全面抬頭、嚴厲的金融監管政策出臺和限制移民政策的強化等。反全球化通過社會運動的方式來表達,并非是真正反對和否定全球化,而是對全球化的目標、結果和方式的不同意見表達。反全球化是全球化發展到某個階段后一直存在的現象,往往在全球化高潮時期反全球化思潮越發強烈。自20世紀末開始的反全球化運動表現為,全球化越是深入, 越是嚴重地挑戰和沖擊傳統的生活和文化方式, 反全球化運動的抵抗就越激烈。[7](P90)去全球化強調的是政策行動,往往在全球化低潮時期表現得最為強烈。從后果來講,反全球化對全球化的影響主要表現為民眾的輿論壓力,一般難以撼動全球化總體進程。而去全球化能直接作用于全球化進程,是全球化動力的消減或反驅動,其后果往往表現為全球化一定時期內減速、停滯乃至收縮。因此,與“反全球化”或“去全球化”比較起來,全球化逆動是反全球化的壓力和去全球化的政策最終影響各經濟主體的選擇行為的后果,主要表現為衡量經濟全球化發展的數量指標的變化,如貿易、投資和金融等指標的降低。
其三,全球化逆動反映了全球治理的失靈。全球治理是與全球化相伴而生的另一個概念。無論是反全球化、去全球化還是全球治理,它們都是全球化的產物,都是對全球化效應特別是負面效應的回應。全球治理是全球化風險的管理和防控、全球化缺陷的彌補和矯正、全球性問題的處理和解決,強調的是全球化進程中共同利益的協調、交易成本減少,是順應全球化發展、協調全球化利益、規范跨國行為的過程,有目的和有意向的全球秩序塑造。[8](P8)與去全球化在觀念上排斥、政策上限制全球化有本質的不同。全球化進程,實際上是全球化與全球治理互動過程,反全球化、去全球化所致的全球化逆動現象是全球化與全球治理的關系不協調的反映,是全球治理失靈的后果。
其四,全球化不存在根本性的顛覆或轉向。全球化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科技進步和社會發展的結果,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實在性。[9](P16)但是作為一種社會建構的現象,全球化被定義為是客觀現實的全球性與主觀建構的全球主義的互動過程,片面強調全球化的客觀歷史必然性而看不到全球化中蘊含的意識形態傾向也是幼稚的。[10]所以,全球化可以從兩個層次加以理解:一是作為客觀歷史發展規律的全球化,這種全球化是包括反全球化運動和去全球化政策在內的任何力量都無法長久阻止的,因為人類在全球范圍內快捷實現全方位的溝通、聯系和交易的能力是不斷進步的,謀求繁榮與發展的愿望是共存的。二是指一定價值觀下的全球化模式或實現途徑,是可以調整、改進和轉型的。例如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這種全球化的規則基本上是由西方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制定的,其追求的目標主要是謀求或維護美國以及整個西方世界的利益,[11](P85)更確切地講,主要代表的是美國精英階層包括跨國公司的利益。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一方面產生了對美國中下層不利的結果,另一方面中國等一批新興市場國家群體性崛起,客觀上也是在融入美國等西方國家主導的全球化的結局,兩者迫使美國對全球化戰略模式作出調整,通過塑造高標準的規則引導對自身更加有利的全球化,甚至否定既有的區域貿易協定和WTO為代表的多邊貿易協定,取而代之可能是務實的雙邊主義興起,未來,圍繞全球化轉型模式之爭和全球治理規則之爭將成為常態。
國家是全球化進程的主要參與者和后果的承擔者, 一方面國家的政策與行為能夠對全球化特征的塑造及其變化施加影響;另一方面,全球化對主權國家造成沖擊。在由國家組成的世界里,不同的國家在一定的國際結構下,扮演不同的角色,其中大國是全球化的主導者,也是全球治理規則的主要設計者。
從國家的能動性來看,工業革命以來,傳統大國始終是市場經濟和國際分工的推動者和世界秩序的領導者,形成大國力量主導下的全球化和全球治理。
19世紀中葉,英國在工業革命中首先獲得成功,工業革命和自由市場制度結合在一起,不僅極大地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而且造就了英國治下的自由主義秩序。在這種秩序下,殖民戰爭以及殖民統治成為英國和西歐國家實現世界性工業與農業分工,使農業民族從屬于工業民族的重要方式,自由貿易和金本位制成為市場自我調節的制度工具,其結果雖然在全球釋放了市場力量,發展了生產力,但帶來了資本與勞動之間的不平等、貧富分化以及西方對非西方民族的不平等。[12](P10)更為嚴重的是,古典自由主義倡導的自由貿易,并沒有帶來世界的和平與穩定,歐洲各國為拓展全球市場和投資空間, 表現為以占據更多領土,拓展更大殖民地, 控制更廣泛的“勢力范圍”為特征的國家間爭奪,隨著列強之間的實力關系發生重大變化,最終走向了帝國主義之間的爭奪和戰爭,[13](P12)一戰結束后,嚴重的經濟大蕭條和貿易摩擦又加速了二戰的爆發。經濟全球化進程夭折,相應地英國主導自由主義秩序發生更替。需要說明的是,英國主導的資本主義的世界化,并沒有形成相對統一的全球生產、金融網絡和全球市場,與當今的經濟全球化是有很大區別的。另外,殖民統治和帝國瓜分市場損害了威斯特伐利亞國家主權體系,使得被殖民的非西方世界的國家獨立性和國家認同喪失。
二戰結束以后,世界進入了“戰后秩序”,確立了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多邊主義秩序,以安理會為核心的集體安全機制,并賦予聯合國的五大常任理事國維護國際規則的特權。但是實際上是美國與蘇聯兩大國主導,表現為霸權主義掌控下的權力均勢特征。軍事同盟上是北約和華約的對峙,經濟合作上表現為布雷頓森林體系與經濟互助會體系的平行掌控。20世紀90年代后, 蘇聯解體,美國迎來了單極時刻。作為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治下的世界秩序順理成章,這是一個美國領導的多邊國際協調機制。在美國主導的國際政治經濟體系下,中國等一批發展中國家選擇了工業化和市場經濟相結合的發展模式,主動融入或選擇性接受經濟全球化。本輪由美國主導的全球化具有超越于以往的意義,一是在理念的支配上是新自由主義;二是在方式上是生產的全球化和全球價值鏈的擴張,三是范圍上除少數幾個國家外,幾乎世界上所有國家都成為全球化的參與者。以新自由主義和華盛頓共識為觀照下的美式全球化,打造了網絡化的全球生產體系,為西方世界的精英階層創造了大量紅利,同時也維護了西方大國在高端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的領先地位。當然,本次全球化也使得一些非西方發展中國家從中獲益,不僅亞洲成為世界經濟中心,如“四小龍”等一些國家和地區的先行發展,而且以中國為代表的一些發展中大國,融入經濟全球化后迅速崛起,成為推動世界多極化格局和經濟全球化演進的“新興經濟體”。
大國既可以是全球化的主要推動者,也可以是去全球化的主導性力量。應該說,當前的全球化的逆動,美國是主要的推手。作為世界頭號經濟大國的美國實施再工業化、出口倍增計劃,投資回流、進口收縮,引起全球貿易指標和投資指標增速下滑也是不足為奇的。為什么美國對自己推動的全球化規則體系開始改弦更張,甚至高調主張“反自由貿易”和“反移民”。主要動機在于:一是緩解美國國內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美國中產階級收入下降,兩極分化日益嚴峻,移民風險和恐怖威脅,引發了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和保護主義的抬頭,反自由化和反移民的傾向成為新政府的政策選項,不僅退出TTP談判,WTO等多邊體系的發展前景更為渺茫。二是避免對自身不利的全球化。中國等一批新興大國是在融入美國主導的全球化過程中崛起的,是多邊體制的受益者。美國不愿意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再維持既有的多邊規則體系,而是先后采取對中國等新興大國不利的區域貿易戰略和對自身更有利的雙邊貿易戰略。
在歐洲,英國公投脫歐,更是反全球化在英國民眾的集中反映。這一現實的原因在于全球化和歐洲一體化帶來的社會分化,是一體化市場與社會政策國家化矛盾激化,以及歐盟多重危機與英國“例外主義”歐洲觀引發的結果。[14](P25)另外,歐洲國家近年來對外投資收縮的現象嚴重,一些歐洲國家通過立法迫使銀行回歸本國市場,這些曾經是發展中國家最主要的資本來源金融機構,需要更多地投資于本國企業。未來20年,由于歐洲銀行的國內服務的轉向,新興市場將損失1萬億美元的資金。[15]
上述分析表明,當前全球化逆動是美國等西方大國對其推動的全球化主動收縮,是基于全球化進程中利益和權力分配不滿的反映,也是美國主導全球治理能力衰落的表現。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發展歷史表明,全球治理適應全球化發展是全球化順利推進的關鍵,國際社會需要一個利益結構合理的全球化和權力結構協調的全球治理。
20世紀90年代,“治理”從一個企業管理上的專業詞匯移植到國際政治領域,全球治理的理論概念也正是在這個新自由主義全球化高漲時期進入學術領域。全球化和全球治理具有密不可分的內在邏輯關聯:
第一,全球治理導源于對全球問題和公共事務協商、處理和解決的需要。[16](P56)全球性問題主要是全球化引起的,全球治理的提出反映了國際社會對全球秩序的向往和對全球性問題的擔憂,是無政府狀態下對世界秩序的有目的和有意向的塑造。全球治理強調的是與政府統治相區別的無政府狀態下的世界政治,其主體的多元性不僅從國家拓展到超國家的各類國際組織,而且包括跨國公司及全球公民社會;其方式強調的是基于規則的治理,其目標強調的是公平和有效的“善治”。
第二,從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關系上說,全球化是因,全球治理是果,[17](P10)全球化主要遵循于經濟的邏輯,全球治理主要體現政治的向度。全球化與全球治理的關系說明,只有這兩者相適應全球化進程才會順利。一個好的全球治理,全球化才會蓬勃發展,全球治理如果跟不上全球化的步伐,出現治理赤字或治理失效,全球化必然受阻。歷史經驗也表明,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引發的貿易保護主義,西方國家沒有協調好治理,導致了上一輪的全球化的中斷,1945年二戰勝利后美國主導的以布雷頓森林體系為基礎的規則體系,為全球貿易和金融運行奠定了制度基礎,推動了新近一輪全球化的極大擴張。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及隨后的全球經濟長期低迷,又反映了傳統的全球治理體系不適應新的世界格局和全球化發展的需要。
第三,從更深層次的意義上講,全球治理并非是全球化的被動應對,全球治理以管理和促進全球化為宗旨, 但反對繼續實行領土—政治的控制。[18](P36)作為全球化社會的上層建筑,全球治理源自于全球化并超越于全球化,全球性問題也并非都直接源自于全球化,如全球氣候治理領域內,溫室氣體的排放并不是全球化的直接結果,太空、極地和深海等全球性問題也是如此,所以,全球治理超越于全球化效應并體現對全球公域的共同管理。
全球化是一個社會建構過程,這一過程中,具有不同理念的多元主體相互博弈并演化出全球化一種相對穩定的結構,盡管這種結構會隨主體結構的變化而不斷改變。當前全球化逆動,是全球化和全球治理不匹配的反映,根源在于傳統的全球治理體系的內在缺陷。
第一,全球化進程中的經濟相互依賴性日益增強與全球治理中的宏觀政策協調不力的矛盾。由于世界政府的缺失,不存在政府統一的宏觀經濟政策調控和干預經濟,當全球經濟失衡或全球市場運行失靈時,各國的財政政策、貨幣政策、匯率政策等的協調就顯得非常重要。全球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是基于解決供求市場全球化與全球市場統一管理主體缺位的矛盾的需要,是全球經濟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16](P56)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金融泡沫破滅與嚴重失衡的實體經濟相結合使得危機從金融領域向實體經濟領域擴散,導致全球金融經濟危機的爆發,這反映了全球系統性風險防范機制失效,也是宏觀政策協調不力的結果。另一方面,在應對危機的關鍵時刻,啟動了以G20峰會機制,密切協調大國之間貨幣政策的合作,有效阻止了全球金融危機的進一步惡化。但是,G20并沒有建立一個實質性的治理全球經濟的長效機制,全球宏觀政策協調性下降,貨幣政策出現分化,長期低迷特別是新興經濟體和發展經濟體下行風險顯著,全球經濟的“新平庸”格局難以超越*2016年9月召開的G20杭州峰會,直面宏觀經濟政策協調的難題,強調發展問題在宏觀經濟政策框架中的突出位置以及全球經濟結構性調整的重要性,對促進G20從短期的危機應對向長效機制轉變起了關鍵性作用。,經濟結構性矛盾更加突顯,全球化進程必然遭遇到阻力。
第二,經濟全球化的收入分配不公與貧困治理不足的矛盾。市場機制的優勢在于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和促進財富增長,但是市場機制本身難以實現分配的公平。現實中的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并沒有出現經濟學家普遍預測的經濟收斂現象——發達國家的財富效應向發展中國家傾斜,除中國、印度等少數亞洲新興市場國家以外,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收入差距狀況并沒有得到整體改善*英國經濟智庫“經濟政策研究中心”最近發表報告,對2009年到2013年實施的貿易相關措施展開了綜合分析。報告發現,在2013年,最富裕的國家比2009年多采取了23%的保護主義施。http://column.cankaoxiaoxi.com/2015/0203/650142_3.shtml.。從收入分配的角度來說,這一輪全球化進程的結果可以分出贏家和輸家,贏家是亞洲發展中國家的中產和中產以上家庭,以及全球最富的1%人群;而相對的“輸家”則是發達國家的中產及以下家庭,[19]以及一些被全球化邊緣化的發展中國家中的大多數家庭。作為“輸家”的西方發達國家的中產及以下家庭是推動去全球化的主要力量,因為高失業率以及中產階層收入增長的停滯強化了他們關于全球化制造了不平等的認識。問題的關鍵在于以公平為原則的全球治理提供不足,主導全球化的發達國家既沒有相應做好國內的貧富分化治理以維護中產階層的收入穩定,同時在國際上針對最不發達國家的貧困治理也協調不足。所以,國際社會應反思以跨國公司等精英階層為代表的價值鏈全球分布的全球化模式,認識到“自由市場”為導向的全球化及其治理的缺陷。
第三,難民潮問題反映了全球安全治理的問題。全球化總是與邊境開放、勞動力跨國自由流動聯系在一起的。一般來講,勞動力跨國流動既能解決輸入國勞動力短缺問題,同時還能改善輸出國就業和收入狀況。但是由于移民人口的復雜性,勞動力跨國流動總會受到一定的限制,特別是當移民人口問題影響到輸入國的就業、工資收入甚至社會安全時,由此引發國內嚴重反移民運動和移民政策的調整,勞動力跨國流動被設置屏障。目前勞動力在歐盟境內的自由流動面臨重大挑戰就是這一問題的顯現,例如勞動力相對短缺的德國,本來是歐洲接待難民最強有力的支持者,但是德國城市發生的大規模政府面臨巨大的壓力,很有可能導致德國移民政策的逆轉。在英國,反移民的呼聲更高,難民潮是致使英國脫歐公投的主要因素。如果難民危機不斷擴大,歐洲內部的強烈反彈最終可能導致歐盟的解體,至少會徹底改變目前的移民政策,致使勞動力在歐洲跨國流動的中斷。在美國,特朗普在美國和墨西哥邊境上修筑隔離墻, 重建“鐵幕”隔絕彼此,這也反映了美國對移民的態度。全球安全治理的不足,使得難民潮問題難以得到控制,特別是移民問題與恐怖主義擴散有高度的聯系,為人員的跨國流動管理帶來巨大的挑戰。
第四,貿易快速收縮反映了全球貿易治理內在缺陷。當前全球貿易低迷固然有市場機制自發調整的內在原因,主要是2012年后世界經濟增速持續下滑,其對貿易增速的影響會通過價值鏈機制產生“放大性”的收縮效應,[20]另一方面,前一輪科技革命所產生的推動力已成強弩之末,動力機制基本耗竭,而新的驅動經濟增長的動力機制還未形成。但從根本上說,貿易快速收縮的根本原因在全球貿易治理的問題。一是貿易自由化和便利化在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全球貿易治理的正式立法成為規則產出的桎梏,[21](P730)以WTO為代表的全球多邊貿易體制功能發揮不足,多哈回合談判進程緩慢,使其逐漸喪失國際貿易自由化引擎的地位。[22](P573)二是多邊貿易體制轉向雙邊和地區性的自由貿易協定,目前各類雙邊和諸邊協定交織在一起,致使全球治理的碎片化情況十分突出,加大了貿易往來的交易成本。要緩解貿易多邊治理與區域治理的矛盾,對“區域主義的多邊化”已成為全球貿易治理體系無法回避的挑戰。[23](P12)三是貿易保護空前抬頭。包括反傾銷、反補貼在內的貿易保護措施往往對企業出口的種類數和已有種類的出口數量都造成顯著的影響。[24](P22)近兩年的貿易保護程度并沒有下降,反而有加劇的趨勢,僅G20國家成員,2015年以來,就有145條新的貿易限制性政策通過,這是2009年以來貿易保護主義最集中的表現。[25](P160)
綜上所述,這次的全球化逆動,是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機調整后的滯后反映,集中地表現為美歐國家民眾對貿易自由化和人員的跨境流動的恐懼和反對,并導致這些國家去全球化的傾向的顯現。全球化進程隨著全球經濟長周期運轉,出現開放到收縮、釋放市場力量到保護社會擺動,并不是異常現象。但從根源上講,全球化逆動是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不匹配,全球治理發展滯后,需要全球治理體系的改革。
一個真正合法和有效的全球治理是全球化順利推進的保證,當前全球化逆動客觀上需要全球治理體系的重塑。
第一,需要全球治理的新理念。作為西方發達國家推動的本輪全球化和相應的全球治理,在理念上遵循華盛頓共識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雖然推動了全球經濟的繁榮,但由此導致了兩個重要的后果,其一是跨國資本的逐利本質導致了財富分配的不公,如西方國家國內中低產階層的相對收益的下降;其二是西方普世價值在全球推廣中并沒有達到所期望的結果,反而容易引發難民問題和恐怖威脅。“人權、民主和正義”的全球治理觀是沒有異議的,但由于對其認知的巨大分歧,在執行中會沖擊其他的國家主權和文化傳統。[26](P3)因此,在多極化時代里,探索一種多元共生、共同發展、包容互鑒的全球治理的理念,有助于達成全球治理的價值共識,也有利于縮小貧富差距。
第二,需要全球治理結構的轉型。現有的全球治理沒有完全反映國際關系體系的格局,G20峰會盡管確立了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共治的格局,新興市場國家在現有的全球治理的框架內補充了一些新的治理機制,如亞洲基礎設施銀行、新發展銀行等,2005年美國也最終通過了擱置5年的新興市場國家在IMF中的投票權問題,但南方國家在全球治理的權利結構、制度結構以及在國際組織中的話語權結構并沒有完全得到反映,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化中的整體利益并沒有得到應有的改進。
第三,需要加強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的互動。資本的全球范圍擴張與價值鏈的全球分布,所帶來的收入分配等問題,必然要求國家治理適應全球化發展。解決國家之間的收入差距和全球可持續發展問題,如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是全球經濟治理主要內容。國家內部的收入分配和再分配問題不應是無政府的全球治理主要義務,發達國家中產和低產階層收入問題的解決需要建立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的互動機制。具體到美國而言,關鍵在于建立有效且負責任的國內治理體制和公正的政治體系,推動提高最低工資的施政目標,以縮小貧富差距的問題。[27](P76)在就業方面,也許政策上關注再就業的技能培訓,以適應就業結構的變化,比起試圖建立更強大的貿易保護政策更有效。
改革開放的中國在自由貿易和國際產業分工的制度環境中,充分運用自身的優勢不斷發展壯大,成就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二大對外投資國、最大的制造業大國和最大的貨物貿易大國。西方推動的去全球化潮流,難免有針對中國崛起的因素。全球化逆動,對中國以及發展中國家有深刻的影響。
一是,對中國經濟發展提出了全新的考驗。中國經濟得益于開放的經濟模式,外需和投資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在經濟增長動力還沒有發生根本性轉移之前,自由貿易、貿易便利化、對外投資、吸引外資和產能合作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范式。改革開放的三十多年,中國走的是外向型經濟發展的道路,未來中國經濟將依托全方位對外開放的發展戰略,中國經濟的中長期規劃也是按照這一思路設計的。如果世界主要國家走向經濟封閉、社會保護和孤立主義,去全球化成為主流,雙邊乃至多邊機制受阻,那么開放型經濟的外部條件將難以滿足,中國將面對一個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外部環境,這對中國經濟發展十分不利。因此,倡導開放型世界經濟,平抑全球化逆動,是中國應有態度,也是中國的利益所在。
二是,對世界經濟尤其是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帶來挑戰。盡管從整體上講,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未有出現較大的收斂效應,但是全球化在推動發展中國家就業、縮小世界的貧富差距上的成效是明顯的,不僅如此,還造就了一批新興市場國家的經濟成長,亞洲成為經濟中心也得益于亞洲國家對全球生產網絡的深度融入。由于發達國家、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仍然存在較強的互補性,經濟合作的空間很大,一些發展中國家通過全球化謀求發展的意愿沒有減弱,而且愿望還十分迫切。因此,平抑全球化逆動,推動世界經濟開放發展和強勁復蘇,不僅是中國自身發展的需要,也是國際社會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對中國的期待,是大國責任的擔當。
全球化作為人類工業文明和市場機制發展的產物,單個國家意志難以全面控制全球化的進程,但全球化模式是由主要大國來塑造的,英國和美國分別造就了自由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模式,前者主要通過炮艦外交和殖民統治來維系全球化的秩序,后者主要通過制度壓力和干預主義規范全球化進程。中國等一批新興市場國家的群體性崛起,使得世界日益向多極化方向發展,西方收縮全球化步伐的調整時期,也是全球化模式的轉變時期,一個西方主導的全球化將逐漸由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提供主要動力*2016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年會上的最新數據顯示,“2016年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對世界經濟的增長貢獻預計超過四分之三”。這種世界經濟力量天平的轉變必然會體現在全球化的國際格局上。參見:《述評:“全球化退潮”是個偽命題》,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6-10/11/c_129317479.htm.,中國作為全球性的經濟大國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有能力和必要推動新型的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形成。
第一,在理念上推進共同發展為導向的全球化和“共商共建和共享”為基礎的全球治理。共同發展為導向的全球化理念是以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為基礎,在相互依存性日益提高的環境中產生的,體現了世界主義的理想情懷。共同發展為導向的全球化強調國家不分大小都有發展經濟的平等的權利,發展是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共同的意愿和權利。各國的發展可以通過貿易和投資往來、產業分工等經濟互動相互促進發展,大國有責任提供國際公共產品帶動其他國家發展。共同發展并不排斥全球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相反地更加強調市場機制效率,不提倡市場分割和排他性的俱樂部性質經濟機制,不贊成經濟合作中附加的政治條件和價值觀的約束,主張以更加開放的全球市場和與其相適應的全球多邊治理機制,以開放型世界經濟謀求共同發展。
建立在共同發展為導向的全球化基礎上的“共商共建和共享”全球治理理念,是中國順應國際關系民主化潮流的中國式的全球治理觀。全球治理應在規則機制、發展規劃和重點領域上共同商議達成共識,應在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創新上各盡所能共同建設,對全球治理的成果和收益方應公平分享。“共商共建和共享”全球治理反對霸權治理和單一的西方治理,體現了多極世界的“善治”原則。
第二,在平臺上打造G20為核心的全球經濟治理長效機制。G20峰會是應對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的產物,作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共同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核心平臺,在危機期間宏觀經濟政策協調、化解全球金融系統性風險上發揮了“救火隊”的作用。危機過后,G20峰會表現為動力不足、議題泛化,推動全球經濟復蘇的成果有限,這需要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協調各方利益,力促G20擺脫“清淡館”的僵局。2016年的G20杭州峰會,中國在推動世界經濟強勁復蘇和創新增長動力上達成了多項共識,為全球經濟治理長效治理機制建設上邁出了關鍵的一步。強化G20職能,建立全球經濟治理長效治理機制,是推動經濟全球化和全球經濟治理轉型的關鍵,中國應在貿易投資協定、可持續發展、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
第三,在行動上,以共建“一帶一路”和金磚國家合作機制推動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轉型。作為“一帶一路”建設的倡議國和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的主要成員,中國有能力和意愿在基礎設施建設、投資貿易便利化和金融合作等方面加強同沿線國家和金磚五國保持密切經濟聯系,“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集中了西亞、東南亞、北非,東北歐以及南太平洋島國60多個發展中國家,以“五通”建設為主要內容,將為沿線國家的經濟深度互動創造條件,這無疑為全球化發展增添了新的動力,也是世界多極化時期全球化轉型的基礎。金磚國家合作機制是以金磚國家為代表新興市場國家推動全球治理的轉型的主導性力量,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建立起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和應急儲備安排,是服務合作和規范合作的機制創新,是全球治理體系改革的標志性成果。
第四,在方式上,力促大國協調均衡下的全球秩序。鑒于當前美國的“公平貿易”和雙邊貿易的政策取向,中國一方面要力促RCEP談判成功,并積極推進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另一方面協調中美、中歐等關系,加強與美歐的雙邊經貿關系,消減全球化進程中戰略阻礙。畢竟,一個美歐不感興趣的全球化難以實現各國共同利益。一個僅有非西方世界推動的全球化不是真正意義的全球化。[28]
全球化進程在后金融危機時代出現了明顯的逆動現象, 集中表現為全球貿易增速急劇下滑、投資不振和勞動力流動趨緩。全球化這種波折現象固然有經濟周期調整的原因,但根本上是美歐等大國反全球化壓力積累和去全球化政策效應的結果。發達國家之所以對自己主導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選擇保守或退出政策,是對全球化進程中利益和權力分配結果不滿的反映, 這種保護主義、民族主義和孤立主義趨向,也是美國主導全球治理能力衰落的表現。從本質上講,當前全球化逆動,是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不匹配,根源在于傳統的全球治理體系的內在缺陷。
中國是在全球化進程中崛起的,開放型經濟是中國選擇的主導模式,中國需要維護經濟全球化進程,為全球經濟增添動力,這不僅是中國的利益所在,也是國際社會的期待。在全球化和全球治理轉型的關鍵時期,中國應在理念上推進共同發展為導向的全球化以改進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主張“共商共建和共享”為基礎的全球治理,以克服霸權治理的缺陷;在平臺上推動G20全球經濟治理長效機制的形成,以避免G20淪為議題泛化的清談館;在行動上以共建“一帶一路”為全球化發展增添新動力,以金磚國家合作機制推動全球治理的轉型;在方式上力促大國協調均衡下的全球秩序,以消減全球化合作中的戰略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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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蔚然]
Reverse Movement of Globalization and China’s Response:Reflections on Relationship between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
Chen Weiguang
(School of Finance,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Guangdong 510420)
reverse movement of globalization; anti globalization; deglobalization; globalization; global governance
The anti globalization movement caused by the negative effects of globalization will lead to the emergence of deglobalization.The current trend of deglobalization is the lagging reflection of the adjustment of 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is, in which the issues of income distribution, employment and the tide of refugees are the main incentives.From the fundamental point of view, globalization is the mismatch between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 which leads to the failure of global governance.Big powers are the main promoters of globalization and designers of global governance rules but they can also become the main driving force of deglobalization.In the face of the adverse situation caused by the deglobalization in the developed countries, China should promote the transformation of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 from many aspects such as idea, platform and method.
*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提高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項目號:15ZDC038)的階段性成果。筆者感謝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隋廣軍教授、肖鷂飛教授、程永林副教授對本文寫作的幫助。文中錯漏由筆者負責。
陳偉光,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東國際戰略研究院研究員、金融學院教授,經濟學博士(廣東 廣州 510420)。